經過蜃龍的提醒,阿旺忽然覺得剛才遭遇的幻境處處透著不合邏輯與常識的違和感。


    偏偏就是如今迴頭想來,處處撒氣漏風的這個殘破幻境,讓他在剛才深信不疑,一心想要從中抓出城堡的主人。


    阿旺在心中暗自歎息了一聲,覺得既然技不如人就要認,遂站起身來鄭重向蜃龍行禮。


    “前輩不要見怪,這一次晚輩是真心行禮。”阿旺先討了個饒,“晚輩在煉境一道上比之前輩確實差了很遠,是真心甘拜下風。”


    蜃龍倒也沒有製止阿旺,隻是幽幽一歎:“本尊已經知道天機那老不死讓你來這的目的了。”


    阿旺抬起頭來,一臉希冀:“什麽目的?”


    不怪阿旺反應誇張,他到現在也沒有揣摩透天機老人的用意。


    蜃龍神色複雜地看向阿旺:“你家先祖就是在本尊這裏學習的煉境之法,如今傳到你這裏,居然隻剩下皮毛都算不上的一丁點,你師傅當然是讓你來本尊這裏迴迴爐,重新學習一下。”


    阿旺點頭稱是,他知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將是他莫大的機緣。隻是,他內心中還有些屬於家族的榮譽感在作祟。


    “前輩說得有道理,晚輩所修煉境術確實是家族所傳之皮毛,但這並非晚輩家族長輩不學無術,丟掉了祖宗傳承。


    事實上,晚輩六歲時家族遭遇滅頂之災,隻有尚不能修行的晚輩一人逃了出來。


    這之後的幾年,晚輩都隻能憑借在家學中學習時的記憶自學。


    這才落得如今這步田地。”


    蜃龍抬手一揮,正在悠閑喝茶的兩個人,忽然出現在了一片戈壁灘上。


    烈日將地表的碎石與空氣都炙烤得好似即將發生扭曲一般,讓剛剛出現在這裏的阿旺心底生起了一陣無名業火。


    “放輕鬆!”蜃龍開解阿旺,“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你現在還走不出去。


    等你找到了破綻,從這裏脫離出去,你的煉境術就有小成了。”


    阿旺打量起一望無際的戈壁灘,除了滾燙的碎石,便隻有大得可怕的太陽。


    除此之外,他在烈日之下什麽也看不到。


    這般簡單的幻境,怎麽會有破綻?


    好在蜃龍前輩就在這裏,可以隨時向他請教。


    阿旺這麽想著,立即收迴目光向蜃龍剛才在的位置看去。


    那裏已然空空如也,根本就看不到蜃龍的影子。


    “前輩?”


    阿旺試著唿喚蜃龍,卻沒能收到迴音。


    上前一步不死心的觸碰了一下蜃龍剛才停駐過的空間,虛無的感覺差一點將阿旺晃倒。


    嗬嗬,我真傻,蜃龍前輩自己布置的幻境,又怎麽可能困得住他自己呢?


    阿旺這般想著,立即盤膝坐到了滾燙的碎石地上。


    他需要冷靜的思考,這滾燙的地麵卻讓他無法集中精神。


    無妨,這一切都是幻境,不論冷熱都是幻境。


    阿旺這麽想著,左手抹過儲物袋,一連掏出來十數個寒暑盒。


    簡單將寒暑盒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立體控溫法陣,阿旺將它們直接墊在了屁股底下。


    這樣就舒服多了。


    感覺身上的暑熱正在逐漸消退的阿旺,舒服得差一點呻吟出聲。


    幻境外一邊喝茶,一邊觀察阿旺的蜃龍,啞然失笑。


    搖了搖頭,蜃龍沒有改變幻境,更沒有打算製止阿旺的行為,就這麽任由阿旺自由發揮。


    幻境中的阿旺閉目內視,力求將體能與靈氣的消耗都降到最低。


    他不知道這個幻境要存在多久,更加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找到這個幻境的破綻。


    平心靜氣的思考後,他隻能推斷出,蜃龍對他的測試與考核一直就沒有結束。


    如果蜃龍真的得出了他不合格的結論,根本就不會跟他費那麽多話。


    同時,阿旺也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臨出發時,他師傅說得那兩個“迴來再說”。


    有蜃龍這樣的考官在,他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迴去。


    等他能迴去的時候,不要說阮郎的事情,恐怕正氣城都早已物是人非了。


    既然如此,或許應該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阿旺心中一動,立即就感覺到腹內饑餓。


    此時他忽然有些懊悔,他覺得自己本不該在蜃龍麵前那樣矜持地表現。


    蜃龍都明示他想幹什麽就大膽去幹,他覺得自己一早就應該多吃些點心,而不是在那邊灌一肚子茶水。


    想到茶水,阿旺又有些小慶幸,覺得若非是灌了一肚子茶水,在這戈壁灘上,他怕不是沒被餓死之前就要先被渴死。


    胡思亂想之間,阿旺忽然感覺寒暑盒工作時的噪音增加了。


    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戈壁灘已經由烈日高懸變成了滿天星河。


    今夜無月亦無雲,天空高得好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


    阿旺從儲物袋裏麵取出了更多的寒暑盒,將他們串聯在一起,做成了一張獨特的床墊。


    隨後便拿出了幾分既來之則安之的派頭,隨便抓出一條毯子當被子,直接來了個天為蓋,地當床。


    這樣灑脫的行為,得到了幻境外蜃龍的無聲肯定,同時,蜃龍嘴角掛上一絲壞笑,似乎在等著阿旺出糗。


    沉沉睡去的阿旺,終究還是太過年輕。


    他不十分清楚人心的險惡,更加不知道蜃龍的底線。


    一隻沙蜥鬼鬼祟祟地爬上了阿旺的毯子,一點一點向著阿旺的頭部移動。


    沙蜥口中的舌信舔過阿旺的鼻子,阿旺緊緊皺起了眉頭。


    沙蜥的腳蹼踩到了阿旺的臉頰,阿旺猛然睜開了眼睛。


    即便知道自己身處幻境,如此近距離與一隻活著的小動物相見,也讓阿旺渾身汗毛直豎。


    激靈一下翻身而起,阿旺忽然看到,被他掀翻在地的隻是一隻委屈的小沙蜥,頓時也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經過這次驚嚇,阿旺忽然覺得困意全無,看著繁星點綴的天空,阿旺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出擊。


    收起了自製的寢具,阿旺在腰後藏了四個寒暑盒就上路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什麽。


    他隻知道,自己應該積極一些,不應該擺爛。


    因為,寂寞了一萬年的蜃龍,顯然比他更耐得住性子,也有更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阿旺隨便撿了一方行進,他覺得也許走不出多遠,自己就能看到初生的朝陽。


    遺憾的是,比朝陽更先出現的,是一雙雙幽綠的眸子。


    阿旺知道,每一對綠眸後麵,都代表著一隻狼。


    他不清楚戈壁這麽貧瘠的地方,怎麽會養出成群結隊的狼群。


    但這不妨礙他明智地做出選擇,不與這些饑餓的野獸發生衝突。


    青光一閃,青鸞出現在戈壁灘上。


    阿旺翻身進入駕駛室,與青鸞一起化作一道青光,向著遠方飛去。


    如果說,這片戈壁一定有哪裏不合理,阿旺此刻就覺得有一項最不合理的地方。


    那便是,青鸞瞬息間已經飛出三千裏,可戈壁灘卻仍舊看不到邊界。


    但同樣修習煉境術的阿旺,一瞬間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當一個人身陷幻境之中時,不要說移動三千裏,便是三萬裏,三十萬裏,也有可能隻是在原地打轉罷了。


    阿旺心底的無名業火再度燒起,他開始怨憤,怨憤蜃龍的死板,怨憤天機老人的多事,甚至怨憤金迪找上門來給他送生意。


    心中的怨憤無處發泄,阿旺操控青鸞的手印開始變幻得飛快,結印的手指也變得特別扭曲與怪異。


    青鸞就像一隻沒頭蒼蠅一般在戈壁灘上空亂飛,幾次都險些接觸到幻境的邊界。


    幻境外的蜃龍微笑看著阿旺發瘋,低聲自語:“你以為這麽搗亂,本尊就會放你出來?


    你的想法倒不失為神來之筆,但你不知道,其實這城堡原本就是更高深的幻境。”


    說著話,蜃龍一揮手,原本並不算太大的城堡門廳,一下子就變得好像被整個掏空的山腹一般誇張。


    高強度地特技飛行,不僅消耗青鸞控製法陣內儲備的靈氣,更讓阿旺隱隱有些吃不消。


    喘息著停止了發瘋的舉動之後,阿旺終於做出了一個看似正常的決定。


    他決定向著一個方向飛,不分晝夜地飛。


    青鸞毫不猶豫地飛向了阿旺指示的方向,這一飛,便飛了一年的時間。


    阿旺自能夠修行以來,早就已經可以辟穀。


    隻是長達一年時間不進食,也讓阿旺感覺嘴裏太過苦澀寡淡。


    原本看上去就沒有食欲的沙蜥與野狼,此刻在阿旺眼中看起來也變得美味可口起來。


    若是能弄上一隻駱駝,那滋味應該比野狼要好得多吧?


    阿旺正幻想著,忽然心頭火起,開始怨恨蜃龍為什麽不在幻境裏安排幾隻駱駝。


    此刻的阿旺,頗有幾分走入入魔的味道。同為煉境高手的他,已經放棄考慮想要抓住幻境中的動物得有多困難,以及即便成功完成獵殺,基本上也無法獲得動物屍體的現實。


    熟練的壓製住心底生騰而起的無名之火,阿旺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指,再次捏起了直線向前的印決。


    或許,這一次的幻境考核,最本質的考試內容,應該是耐性吧?


    阿旺自我安慰著,再度開始了不知道有沒有意義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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