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向轉不過來這個彎兒,索性就不轉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本來就很畸形,並非是他這種數據老舊的ai能理解得了的。


    若是普通人遇到這種閉門羹,多半會放棄了,但李漠向是屬狗皮膏藥的帝王,百折不撓,堅強不屈是他的品質,不管人家怎麽膈應他,他都可以風淡雲輕,不為所動地說上一句:“怎麽了,愛卿不喜歡麽。”


    狄含微微一笑接過籠子,伸手將籠子打開,把蛐蛐兒放了出去:“天氣越來越冷了,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何必折磨它呢。”


    李漠向道:“在你的身邊怎麽能算是折磨呢,這種小蟲兒死在你手裏,那都是心甘情願的。”


    李漠向最優秀的方麵就是會說騷話,這也是在完美模擬李漠本人,他以為他在說情話大全,全然不知道他已經觸及到了人類語言中最複雜的體係之一弦外之音。


    狄含在聽到他的話後,忽然就有些不淡定了。


    他看起來有了心事,煩躁得不行。


    李漠向見狀,決定進行肢體接觸增進感情,他一點點靠近他,輕輕握住了他袖子下的手,將腦袋擱在狄含的肩膀上,垂眸道:“我以為你會開心。”


    狄含輕輕甩開他,眼見李漠向又要瞪眼睛,他微微一笑道:“陛下恕罪,有點熱。”


    李漠向貼心道:“來人,上冰塊。”


    狄含笑容頓收,驚訝道:“現,現在是秋天。”


    李漠向:“愛卿不是說熱嗎”


    狄含:“……”他覺得李漠真是幼稚得可笑,便抖抖衣服站起來:“臣出去走走。”


    李漠向連忙跟著走了出去,外麵起了些風沙,兒郎們已經上場了,宋麒涵也在其列。


    李漠向對狄含道:“朕之前答應宋麒涵做大將軍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唐突了,此人粗魯不堪,手腳笨拙,難當大用。”


    狄含卻看著在場上輾轉騰挪的宋麒涵不出聲,若有所思。


    場的蹴鞠攻擊性很強,與街頭競技毫不相同,甚至花樣百出 ,後半段時,他們甚至騎在了馬上相抗,宋麒涵在場上大展身手,其綜合實力水平遠遠超過狄含所見過的任何一名武將。


    上次圍獵,狄含就已經見識了宋麒涵養百步穿楊的射箭水平,隻不過上次被皇帝氣到了,將怨氣撒到了宋麒涵身上,根本沒有想過重用他,可是這次平心靜氣地觀察了他一會兒後,發現他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漠向還在抱怨宋麒涵不中用,狄淩君便開始挖牆腳了:“陛下既然不喜歡他,臣那裏還缺一個人,不如讓他到臣那裏去。”


    李漠向爽快道:“你喜歡,便送你了,你將他帶迴去,在你手底下,或許還能有個用處。”


    狄含得到宋麒涵後,就卸磨殺驢,他懶懶道:“陛下,累了,不看了,臣先告退。”


    李漠向笑道:“正好,朕也乏了,你和你一起迴去。”


    狄含沒有反對,他君臣二人離開蹴鞠場,剛迴到含露殿,一個沒有眼力見兒的內侍迎上來,一臉諂媚地笑道:“陛下,安西小侯爺給您送的西域美人已經進宮了,不知陛下想要把她安排在什麽地方。”


    李漠向:“閉嘴。”他連忙迴頭準備解釋一番,發現狄含正在悠悠地台階,似壓根不願意聽他這些醃事兒。


    李漠向立刻用保證十裏地以外的聾子都能聽見的聲音道:“什麽美人!朕日理萬機哪裏顧得上美人,趕緊將她們送出宮去,以後休要再提此事!”


    狄含已經離去了,李漠向覺得無論是自己還是狄含攤上李漠這個主兒,簡直是太倒黴。


    但凡李漠不那麽渣,那麽狗,他自個兒的性命也不會隨時掛在別人的褲腰帶上。


    李漠向現在就想要知道當年狄氏一族被滅門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史書記載,哀帝覬覦狄家幼子狄淩君美貌,為得到此人,構害狄家,致使狄勁鬆冤死獄中。


    李漠向對這個說法一直存疑,按照時間線梳理,狄家被滅門一事發生在至少八年前,而那個時候宦官當權,李漠向並未完全執政,他是沒有權利來辦這樣一樁大案子的,至於為了巧取豪奪才殺人全家一說,更是經不起任何推敲。


    雖說鑒於哀帝日常表現,這種荒誕的故事安在他頭上沒有絲毫違和感,但不能因為他腦袋的形狀適合扣屎盆子,就將這件事的責任全部推到他身上。


    李漠向決定側麵了解一下當年的真相,而能給他線索,且能讓他暗戳戳進行了解的最佳人選是張太後。


    張太後張婉婉是個優柔寡斷且無心政治的女人,她年紀輕輕就做了太後,此時也不過二十大幾的樣子,並非哀帝生母,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更是乏善可陳,哀帝很少去向張太後請安,連太後壽宴等日子,他也不予理會,表麵功夫都懶得做。


    皇帝不搭理張太後,張婉婉也不理會皇帝,任憑哀帝百般胡鬧,一步步行差踏錯,都與她毫無關係。


    皇帝八百年沒有踏過清寧殿的門,忽然大駕光臨,讓張婉婉措手不及。


    李漠向見到張婉婉時,她正穿著清涼的衣服躺在院中的軟榻上,珠釵盡褪,長發散落……


    而她麵前站著一位內侍打扮的人,正認真地端詳著她,鋪陳紙筆,為她作畫。


    場麵甚至旖旎,要不是李漠向突然到來,這歲月靜好的時光是可以一直持續到天黑的。


    李漠向覺得自己應該先讓人通報一聲,畢竟這場麵有些尷尬,不僅尷尬,而且要命。


    張婉婉慌忙整理了衣襟,侍女們為她披上了錦織披帛,將鞋子飛快地給她穿上,她將耳邊的花兒扔到一邊,站起身,看著李漠向露出驚異且慌亂的神色:“陛下,你怎麽來了?”


    為太後作畫的內侍已經跪了下去,李漠注意到這內侍的手指修長細膩,眼睛也滴溜溜地亂轉,但他並未多做分析,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往前走,其餘內侍宮女噤若寒蟬,大氣兒不敢喘。


    李漠向擺手道:“許久不見,陪母後吃頓飯。”


    不知是這聲“母後”,還是這句“吃頓飯”刺激到了張婉婉,她神情越發訝異古怪,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覺,她定了定心神微笑道:“若早知陛下來,哀家應該及早準備陛下喜歡吃的糕點了,你這突然而至,倒教哀家有些措手不及了,陛下快進屋歇著。”


    李漠向笑道:“不需準備,隨意吃些便是了。”他走過去,恭敬地過伸手,要去攙扶張婉婉一同進屋,張婉婉的臉色由青變紫,在李漠向的手挨到自己時,她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指尖也在微微顫抖。


    李漠向仿佛看不見張婉婉的緊張似的,仍微笑道:“母後請。”


    屋內陳設並不算精致,許多物件都已老損,帷幔紗帳等常換的物件也失了豔麗,可見這位太後生活算是簡樸,不過到底是太後居所,盡管有些老舊,氣派莊嚴的底子仍舊在。屋內陳設井井有條,植株欣欣向榮。


    是個被皇帝冷落許久的,卻也能勉強維持太後儀式規格的地方。


    趁皇帝喝茶的功夫,張婉婉已經換了一身肅穆端莊的衣裳,且梳妝雲髻,描了細眉,雖著裝得體,卻神色躲閃,極為不自在。


    在此之前,李漠向懷疑過太後是否真的無心政治,胸無大誌,此刻他分析著張婉婉心境變化,細微的眼神動作,發現她十分畏懼忌憚皇帝,更說和他政鬥了。


    然而事實上,在李漠向年幼時,張婉婉作為太後,是掌過一段時間權的,但她實在不是宮鬥的料兒,身邊更是沒有一個善茬兒,哀帝是個不折不扣的瘋批,又有宦官外臣把權,作為一個胸無大誌,隻想活著的的正常人,她索性對政治沒了欲望,急流勇退,退居二線,保全老本,順帶照顧年幼的九王殿下。


    事實上,她也很聰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熱愛生活,遠離政治,苟活得時間比誰都長,送走了兩個皇帝,自己還能活得好好的。


    第十四章


    李漠向對張婉婉並沒有太多的要求,但她作為好歹摸過幾天權利的人,多少能給李漠向提供些有用的信息,必要之時,這個明哲保身的鴕鳥太後,或許也會大有用處。


    這些都是後話,當務之急,是要緩解二人緊張的情緒,從她口中套出當年狄勁鬆的事情。


    這幾份糕點,盤子是頂級的越窯瓷器,盤體晶瑩如玉,清淡雅致,隻是盤中的糕點粗糙得不像話,咽一口下去都剌嗓子,讓人不僅懷疑,清寧宮到底是窮還是不窮。


    張婉婉戰戰兢兢地看著他:“陛下,這點心是否有些粗礪。”清寧宮這些年都快被宋祥給榨幹了,吃穿用度不斷縮減,以用來擴充他自己的小金庫,而皇帝自身都難保,哪有閑心去理會太後的生活夠不夠排場。


    張婉婉有苦說不出,她看著李漠向,見他微微蹙眉,心裏擔憂,憑昏君這沒事兒還要找事兒的惡劣性子,不知又要挑什麽毛病,忍不住地愁上心來。


    李漠向將筷子放下歎氣道:“確實是太粗糙了,母後,讓您受委屈了。”


    張婉婉聽到了李漠向的前半截,剛下意識準備賠笑,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以後,恍然間又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她聽到了什麽?皇帝在安慰他,李漠什麽時候學會說人話的?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李漠向一拍桌子:“他娘的,朕也委屈,整個皇宮裏都是他娘的窮鬼在過日子。”


    熟悉的調調兒似乎迴來了一點,但張婉婉依舊覺得很驚訝,曾經李漠爛泥扶不上牆,對國家生死存亡毫不在意,現在居然會為這種事情發脾氣。


    張婉婉安慰道:“陛下,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大好,想來心裏定時有很多心煩事,哀家知道陛下日理萬機,但也要保重身體啊。”


    李漠向道:“母後,朕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


    張婉婉忽然覺得一激靈,幾年前李漠向也這樣問過他,那個問題直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像噩夢一樣。


    那年,李漠也是不吭不聲地就來了,他心事重重,在自己這裏枯坐了一個時辰後問:“太後,這件事,朕不知道該和誰說,若是朕將狄勁鬆殺了,淩君他還能原諒朕麽。”


    張婉婉當時覺得這件事的棘手程度已經超過了她的能力範圍內,她對李漠說:“既然證據已經確鑿,想做什麽就去做,沒有什麽比江山社稷更重要,大衍也需要一個殺伐決斷的君王。”


    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後果竟然如此嚴重,掀起了一場長達幾年的血雨腥風,溫潤如玉的狄淩君在家破人亡後忽然變了個性子,他開始爭權奪勢,渴望權利,一手控製了朝廷的政權。


    張婉婉也是看著淩君長大的,猶記得淩君從前甚是乖巧懂事,對陛下百依百順,可如今,隻要一想到他的臉,張婉婉就不寒而栗。


    而李漠竟然因此一蹶不振,他開始向著墮落生長,他巧取豪奪,年紀輕輕滿手鮮血,整日神情恍惚,最終連權利都丟了。


    若是能再來一次,還不如放過狄勁鬆,也許狀況會比現在要好很多。


    總好過現在,狄含反殺李漠向,連她都忍不住在內心深處感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戲文裏李漠這種利用權勢來搶女人的都是反角兒,一般都是會被天打雷劈的,李漠更絕,他搶的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臣子。


    這一次該不會是又相中了誰?還是說,他又要做出什麽荒唐事來。


    張婉婉深吸一口氣道:“陛下請問。”


    李漠向用手指敲了敲盤壁,發出一聲脆響:“母後,殺掉狄勁鬆……”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張婉婉的心緊跟著吊了起來,隻聽李漠向繼續道:“朕錯了麽。”


    張婉婉楞了很久,才道:“陛下恕哀家直言了,你確實做過很多錯事,這一件事卻並不算錯,隻是後來你不該……”她說到這裏,不敢再說下去了,這件事何嚐不是李漠的逆鱗。


    張婉婉又道:“當年狄勁鬆暗地裏招兵買馬,與各地官員武將勾結,齷齪之事數不勝數,卻又到處落個好名聲,陛下念在他父親為護國公的份兒上,想著保全他們一家忠烈的名聲,僅以貪贓之罪處死,到頭來,反倒被他們顛倒是非黑白,汙蔑陛下殘害忠良。”


    李漠向來時並沒有想著從張婉婉這裏套出什麽話來 ,但這句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這已經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了解到的情況是,李漠向為了除掉狄勁鬆,強安罪名,潑了老頭兒一身髒水。


    ……


    從清寧殿出來,李漠向坐在步輦上進入休眠狀態,侍者們的靴子踩在石板上,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他的腦海裏忽然有了一段信息,注入了一段有關於哀帝真正的迴憶,這讓他不由駐足,去探究腦海裏這段迴憶。


    悶熱的宮殿裏,年少的李漠坐在桌子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斬殺狄勁鬆的諭令,表情嚴肅鄭重,地麵上傳來響動聲,他抬起頭,被陽光照射得發灰的眸子陰鬱而又沉悶。


    他這副心事重重的表情讓他原本英俊年輕的臉,顯出幾分疲態,好像他每轉動一次眼珠,都是無比艱難。


    大衍年輕的皇帝像是個隻會喘氣兒的行屍走肉,殿內無一人服侍,安神的熏香味道濃鬱地散漫在每一個角落。


    地麵傳來腳步聲,他動了動耳朵,眉頭下意識蹙起。


    一個低眉順眼的內侍走進來,遠遠站定躬身道:“陛下,狄郎君已經在外麵跪了一夜了,這風雪太大,奴怕他支撐不住。”他聲音極輕,仿佛語氣稍微重些,就會驚了這猶如稻草紙紮的頹廢皇帝。


    李漠的雙眸赤紅,他沉聲用極緩的聲音問:“他還是一樣的態度嗎?”


    內侍謹慎地迴答道:“…是,可是陛下,狄郎君隻怕要真的撐不住了。”


    李漠手指微微動了動,終於用歎息般的聲音道:“讓他進來。”


    一個十七八的狄含走了進來,官服上沾滿了積雪,臉被凍得通紅,行動僵硬,一張俊俏的臉上滿是失魂落魄,他跪在地上:“還請陛下重新調查家父之事,家父是被冤枉的。”


    自狄含進來後,李漠頹廢的狀態一掃而空,仿佛變得堅刃而不可摧,他看著狄含冷靜道:“證據確鑿,倒是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朕沒有讓你受到牽連,已經是格外開恩。”


    狄含跪得端端正正,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道:“哪裏的證據確鑿!這件事從頭到尾疑點重重,陛下一心急著定罪,究竟是為何?”


    李漠向用手指敲了下桌子:“事已至此,不容任何人置喙。”


    狄含眼中的火光一點點熄滅,他神情逐漸變得冰冷而又堅韌,他將官帽摘下來放到地上,閉上眼睛:“那就請陛下治臣與家父同罪吧。”


    李漠向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朕怎麽舍得,你若死了,朕會傷心欲絕的。”


    這句話太過親昵越矩,狄含震驚地抬起頭,李漠向走下來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你一心想著輔佐朕,可惜朕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他頓了頓笑道:“朕肖想淩君多年,你真的沒有一點察覺嗎?”


    狄含近乎窒息,李漠向蹲下來伸手挽在他的袍帶上,在他耳邊輕聲地用幾近虔誠的聲音道:“想報仇麽,來朕的寢殿吧。”


    迴憶到此處戛然而止,令人費解的是,為什麽當年李漠急著給狄勁鬆定罪。


    要麽事情已經箭在弦上,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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