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顧江漓和皇帝一同來到昭旭的房裏。


    屋子裏亮堂堂的,昭旭一手拿著香蕉往嘴裏送,一手拿著本書目不轉睛地看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父皇母後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皇帝一手把昭旭手中的書抽走,並且以偉岸的身軀遮住屋外的月光。


    他這才看到父皇和母後就站在他麵前。


    “父皇,母後,你們怎麽來了?亥時已過,您二老還不睡嗎?”


    他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平白的露出一股子純真。


    顧江漓搖頭,“你也知道亥時已過啊,夜裏看書太久對眼睛不好,你別到時候人還沒老,眼睛先看不見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連連擺手,一路小跑到另一張桌子旁,端來一碗涼湯,“我給自己調配好了明目的湯,不會瞎的。”


    “明目的湯?”顧江漓疑惑問道,“你從哪學的?”


    “書上咯,書上什麽都有。”


    顧江漓打眼在屋子裏看了一圈,果然是什麽類型的書都有,而且幾乎每一本都有翻閱過的痕跡。


    昭旭的確很愛看書。


    皇帝搬了個椅子到他身旁坐下,說道:“昭旭,趙太傅今日遞上辭呈,說他以後不能再教你了。”


    “啊?”昭旭嘟囔著嘴,有些失落的樣子,“怎麽這麽快呀?”


    “是啊,趙太傅來這裏還不到三個月。昭旭,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四個太傅覺得自己無法擔任太傅之職了,會不會是你學得太快,讓教你功課的老師有壓力了?或者是,發生了什麽別的事情,讓趙太傅不想再教了?”


    “有嗎?”昭旭扣了扣自己的腦袋,“也還好吧,我隻是偶爾覺得太傅教得太慢了,比如那本《治世之道》,我兩天就學完了,可太傅直到第五天才教到第二個部分,於是我就讓他換本書講。


    “但換了一本書還是這樣,那書裏的內容我都快倒背如流了,趙太傅才講到第三個章節。”


    顧江漓在一旁聽著,有些驚訝。


    正好那本《治世之道》就在她手邊,她順勢拿起來一看,那晦澀難懂的詞句,好幾百頁的內容,她讀起來都費勁,可昭旭竟然兩天就學完了?


    這可能嗎?


    昭旭又接著說:“趙太傅其實心氣也高,見我那個樣子,估計也有些不高興,也不相信我真的學會了,就開始抽背我的功課,我都流利地背完了。


    “他又抽我對句子的理解,我也按照我的理解說完了。沒想到他更不高興了,一連換了好多本書來抽我問題,可每一個問題我都對答如流。


    “他一口氣嘰裏咕嚕問了我那麽多問題,我當然也不服氣啊,我說我也要考考他,然後我就問了,可問到第二個問題,趙太傅就答不上來了。


    “可是學問這種東西,就算是再厲害的人物,也有答不上來的難題,答不上來就算了嘛,再學再看,之後就知道了啊,這有什麽好值得過意不去的?


    “可趙太傅麵紅耳赤的,一口氣順不上來似的,扔下戒尺就走了。


    “我還以為,他隻是有些氣不過輸給我,沒想到,是直接給你們辭行去了。”


    顧江漓吃驚地張著嘴,她的兒子不僅能力出眾,而且還相當高調啊。


    “昭旭,以前的每一任太傅,都發生過這種事嗎?”


    昭旭眉頭一皺,認真思考起來,隨後迴答說:


    “沒有啊,之前的嚴太傅就很好啊,就算迴答不上來我的問題,也對我樂嗬嗬的,從來不會跟我發脾氣呢。”


    顧江漓與皇帝對視一眼,開始在腦海中迴想有關嚴太傅的記憶。


    那是昭旭的第二任太傅,今年已經七十一了,但是學問出眾,人品也好,教出許多優秀的人才。


    她記得,嚴太傅辭官的原因好像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好?


    昭旭此時哀歎道:“哎,嚴太傅哪裏都好,就是年紀大了,一到夜裏我向他求教功課的時候,他都是睡眼朦朧的,估計是因為我經常把他從睡夢裏叫起來,所以不高興了吧。”


    顧江漓嘴角抽了抽,“昭旭,你說的夜裏,不會是現在這個時辰吧?”


    “是啊,我每天這個時辰都在看書的。有時候看到嚴太傅睡得太沉,我都沒忍心叫醒他,都是把問題留到第二個早晨才問的。”


    顧江漓連連歎氣。


    她算是知道這些太傅為什麽不堪折磨了。


    對他們這些打工的太傅來說,這都不是九九六,這是零零七啊。


    這誰受得了啊。


    嚴太傅竟然還堅持了小半年,真是苦了他了。


    她放下手中的書本,嚴肅道:“昭旭,我們以後不能這樣了。愛學功課是好事,但是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就不對了。你是太子,眾人見到你,都對你尊敬萬分,你提的要求,他們不敢拒絕,但不代表他們心裏不想拒絕。


    “如果以後大家在你的手下,個個都違背自己的心願做事,於國於家,都是不好的,知道嗎?”


    昭旭默默聽完,陷入深思,隨後又問道:


    “母後,您的意思是,離開的太傅們,都是因為做了太多他們不願意做的事情才走的?”


    顧江漓心中欣慰。


    這孩子年紀雖小,但悟性很高。


    “我不敢確定是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但是嚴太傅的確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年紀大了,家中又有妻兒子女,卻因為要教你功課,無法盡早迴家休息,長此以往,誰能忍受的了呢?”


    “那趙太傅呢?為什麽他也要走?”


    “他或許氣量不夠,或許能力不足,這的確是他的原因。昭旭,過兩天,我同你父皇再為你找來一個老師,你現在明白要怎麽樣與老師相處了嗎?”


    昭旭重重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收斂的,不會再與老師起爭執了。”


    皇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溫柔地說道:“昭旭,父皇知道你天資非凡,日後必定大有作為。不過,與老師之間的相處,不止是功課上的往來,還有的是人與人的交流。你心中所想所思,都可以用平和的語氣告訴對方。這一次,朕和母後一定為你找一個更加厲害的老師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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