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咕嚕咕嚕……救……咕嚕……命……咕嚕……”


    蘭婕妤在水中奮力掙紮,一句完整的求救都說不出來。


    岸上的人完全被嚇傻了,誰也想不到顧江漓竟然膽大包天到能當著陛下的麵做出這等滅絕人性的事來!


    劉公公率先從震驚中迴過神來,“還愣著幹什麽!救人哪!”


    他的話一出口,幾個太監從轎輦後麵快步跑到池邊。


    “噗通”、“噗通”,一個個像是下餃子似的朝著蘭慧兒而去。


    顧江漓跪在一旁,堵塞的氣節終於舒暢了。


    她一邊跪著,一邊用手擰幹自己裙子上的水。


    荷花在她身側嚇得下巴都快落到地上。


    “小主……您……”


    小主從水裏出來以後怎麽和以前全然不一樣了?


    這要是換作之前,說不定就暗自忍了這口氣了,是斷然不可能當著皇帝的麵直接報仇的!


    這簡直是不要命的行為啊!


    小主什麽時候是這種有仇必報的性子了?


    顧江漓衝她安慰地一笑,“荷花,沒事,問題不大。”


    場麵一時有些亂。


    劉公公在遠處指揮著那些小太監救人。


    池中傳來撲騰的水聲和間斷性的唿救聲。


    皇帝淡漠地看著這一切。


    最終視線落在顧江漓身上。


    “顧婕妤……”他聲音很清,像是說給自己聽得,但是顧江漓卻還是聽到了。


    “臣妾在。”


    “你,什麽名字?”


    顧江漓對上他的眼睛,說道:


    “臣妾顧江漓,現住德蘭殿中。”


    “顧江漓……”他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念了一次她的名字,接著又說道,“你膽子很大。”


    “謝陛下誇獎,臣妾不是膽子大,臣妾隻是覺得,反正這鞭刑都要受,禁足也躲不過,不如先給自己出一口惡氣。”


    “哦?你這樣認為?”


    “難道不是嗎?陛下您忘了,這是您訂的規矩,兩個妃子相鬥,無論誰害誰,雙方都要受罰。也就是說,即便今日我不把蘭婕妤推下水,我與她相鬥,我二人應當共同受罰。”


    顧江漓不卑不亢地說著,嘴角還露出滿足的笑容,“既然如此,罰已經躲不過,不如讓蘭婕妤也嚐嚐涼水刺骨的滋味。”


    “嗬……”皇帝輕笑出聲,這笑容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出妖冶的鬼魅感。


    但顧江漓卻發現,這種笑意不達眼底,皇帝的眼中依舊一片冷漠。


    “顧江漓,你向來都這麽睚眥必報嗎?”


    “迴陛下,臣妾的確不太喜歡受委屈。”


    “如果按你所說,你今日是被蘭婕妤所害落入水中,朕卻還要罰你鞭刑和禁足,你豈不是也在朕這受了委屈?”


    “陛下是天子,在您手下受的‘委屈’不叫‘委屈’。”顧江漓麵色鄭重,“叫‘冤屈’。”


    意思是,如果皇帝今天還要因為宮中“各打五十大板”的規矩而讓她被禁足挨鞭子的話,那她可就太冤了!


    旁邊的宮女太監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在宮中侍奉多年,能對著皇帝這麽說話的還是頭一遭遇到。


    這個顧婕妤不是傳言最鬱鬱寡歡,最不善言辭,最不爭不搶的嗎?


    怎麽今日見了竟然是這個模樣?


    果然傳言不可信!


    所有人都怯生生地低著頭,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唯獨顧江漓在一眾人中與眾不同,她膽大包天地與皇帝默默對視著。


    她看著皇帝的臉,注視著他的神情,不肯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


    她向來喜歡通過一個人的表情判斷這個人的喜怒。


    但她現在卻看不出皇帝現在是不是在生氣。


    唯一能夠看透的,是皇帝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哀傷。


    可他分明坐在高人一等的轎輦上,分明享受著至高無上的皇位,這份哀傷到底從何而來?


    那瞬間,她都以為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皇帝也沒挪開自己的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蘭婕妤被人從水中救上來,張嘴對著皇帝訴苦告狀的時候,沉靜的氣氛才熱鬧起來。


    但是皇帝已經不想再管了。


    他隻是看了一眼蘭婕妤,確定她還活著,於是喊了一句:“劉豐,走了。”


    劉公公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看顧江漓和吵鬧著要公道的蘭慧兒,“陛下,這事……奴才怎麽處置?”


    皇帝閉上眼,扶著額頭,“想要領罰就讓她們去慎刑司領吧,走了。”


    “……是。”劉公公心中詫異,但沒再說什麽。


    手一揮,轎輦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隻給顧江漓等人留下背影。


    蘭慧兒一邊咳嗽著,一邊唿喊著皇帝,但是皇帝根本頭也沒迴。


    她一扭頭,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到顧江漓身上。


    “你這個瘋子,你敢推我,你給我等著!”


    “等什麽?蘭婕妤準備收拾我之前,還是去慎刑司把鞭刑領了再說吧。”


    蘭慧兒猙獰的臉色一變,“什麽……什麽鞭刑?”


    “你沒聽到嗎?鞭三十,禁足一個月,是陛下給的懲罰,臨走的時候,還說了去慎刑司領罰,難道你耳朵進水了不成?竟是一句都沒聽到?”


    “胡說八道!陛下什麽時候說了罰我了!陛下罰的是你!”


    “哦,我忘了,蘭婕妤昨日剛才入宮,恐怕還不知道這後宮的規矩。陛下向來是不問對錯,隻要有人互鬥,都是雙方一起懲罰的。所以,今天不管是你推我入水,還是我推你入水,這三十鞭,你都躲不過,明白了嗎?”


    蘭婕妤一張臉氣成豬肝色,“胡說……哪有這樣的規矩……你少誆我!”


    “蘭婕妤若是不信,不妨去問問宮中隨便哪個資曆較老的妃子,或者是直接問問太後娘娘,她們會為你解答的。這畢竟是陛下立的規矩,我可不敢胡說。”


    顧江漓又攥幹頭發上的水分,對著荷花吩咐道:


    “荷花,我們走。”


    說罷,不理會還在呆愣驚愕中的蘭慧兒,兩人利落轉身,抬步就走。


    路上,荷花對著她連聲驚歎。


    “小主,您今天真是讓奴婢大開眼界!奴婢還以為您會忍氣吞聲呢。”


    “再也不會忍氣吞聲了,你不知道,我那一腳踢得有多痛快,你是沒正麵看到落水的蘭婕妤的臉色,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小主不像從前那般悶悶不樂,奴婢心中歡喜,不過……那個鞭刑實在傷身體,還是奴婢代您去領了吧。”


    “領什麽?”顧江漓直接打斷她,“陛下說了,想領罰的才去慎刑司,我又不想領罰,我去幹什麽?”


    荷花露出了熟悉的呆呆的表情,“陛下……是這個意思嗎?”


    “我理解到的就是這個意思啊,難道還有另一層含義嗎?”


    “那您剛才對蘭婕妤說讓她去領罰,是……”


    “哎呀,傻丫頭,藍婕妤她自己耳朵進水了沒有聽到陛下的話,我向她轉述陛下的話以後,她又理解錯了,這能怪我嗎?”


    “嘶,有道理哦。”


    “明白就好,我很迫切地想聽到蘭婕妤去慎刑司的消息,這幾天記得留意一下,若有情況,及時告訴我,讓我高興高興。”


    荷花笑得滿臉燦爛,渾身充滿了幹勁,“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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