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許遠林夫婦陪著孩子在大雄寶殿諸佛菩薩麵前焚香禮拜,到了藥師佛像前,空覺法師過來領著許遠林一家人念“南無藥師佛”,許歡德也跟著念,念至兩百多句,空覺法師忽然聽到有人叫道,空覺法師在哪裏?是一個女施主的聲音。


    空覺法師麵對藥師佛像,人家隻能看見他的背部,他對許遠林說,你們繼續念一會兒,我有點事。才轉過頭來,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容,那是癸姑,雖然人有些變化,長高了,也長漂亮了,但她那愛笑的和睦態度一點也沒有變。


    空覺爺爺,癸姑衝口喊道,然後走近他說,您知道嗎?那條菜花蛇是那一年的今日死去的,我突然想起這件事,一大清早趕到寺院來。說著還舉起手裏的香扡和草紙,我要給它焚香化紙,請您在佛前給它念經超度吧!


    阿彌陀佛。空覺法師邊合掌邊向她走近,止步在大殿門口,他朝那個和父母一起磕頭禮拜藥師佛的許歡德睃視著,更強化了一種感覺,那孩子就是菜花蛇的轉世,但是他不這麽講,隻模棱兩可地說,那條死去多年的菜花蛇可能已經轉世為人了,不需要我超度它,它在生前聽經聞法,死後就獲得了超度。


    那麽我還給不給它焚香化紙?癸姑聽他的意見,空覺法師說,你當然可以到曾經埋葬它的地方點燃帶來的香扡和草紙,哪怕它超度了,受用不到了,你還可以祝福它,照樣可以焚香化紙,讓那兒的草神、樹神享祭,你的功德還在哦!


    癸姑按空覺法師說的去做,空覺法師又轉迴大雄寶殿,幫著依然在藥師佛像前念誦其佛號的許遠林夫婦和他們的兒子助念。一會兒,癸姑也趕過來助念,邊念邊瞅像大人一樣雙手合十,一副虔誠模樣的許歡德。許歡德抬頭看她親切的神情也感到親切。徐薔薇見孩子打野,沒有斥他,卻用手摸他的額頭,感覺不怎麽發燙了,便問道,歡德,你的頭還暈不暈?


    不暈了。許歡德不看著媽媽,卻仔細打量癸姑,癸姑對於他是陌生的,也是第一次看見,他卻感到分外親切。徐薔薇聽孩子說頭不暈了,高興地拍了丈夫一下,唉,真靈驗,念藥師佛的名號,藥師佛還真的保佑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病好了,能不能馬上迴去上學呢?許遠林用商量的口氣問。徐薔薇說,問空覺法師吧!


    空覺法師說,孩子的病現在隻是略微好了一點,要繼續念誦藥師佛的名號,至少要助念兩到三天,孩子的病才會完全好。


    那麽我先迴去,攬的木工活兒還要做完。許遠林對徐薔薇說,你和孩子留在寺裏,孩子的病徹底好了,你們再迴家。


    也隻有這樣。徐薔薇又對空覺法師說,少一人助念問題大不大?


    助念的人多當然好,人少,助念的時間長,也行。空覺法師解釋道。


    我留下來助念。一直在助念藥師佛號的癸姑忽然自告奮勇地表態。空覺法師疑慮地看著她。她接道,我原來是這個寺院出去的,雖然出去還俗了,但我的菩薩心腸還在,現在特別想迴到寺院來做點功德。


    徐薔薇望著這個並不麵熟的姑娘說,幫我家孩子助念,怎麽行?耽擱你了。


    沒關係。我願意,再說多一個人助念佛號,就多一份佛力,你家孩子就多一份佛力的加持,有病祛病,無病消災,吉祥如意哦!癸姑說得徐薔薇心裏熱乎乎的,她認真打量著癸姑,認為她說的話可信,人也可愛。


    孩子好一點,就穩不住了,他開始是跪在藥師佛麵前念誦其佛號的,現在不念了,站起來,看著陌生的癸姑,然後繞過來,悄然用手抓她那根垂在背後的烏黑辮子。徐薔薇見了斥道,歡德,你在幹啥?


    許歡德麻利鬆手說,我喜歡阿姨的辮子。


    癸姑轉過身微笑著看他:歡德,阿姨留下來為你助念佛號,你同意啵?


    謝謝阿姨。許歡德見癸姑看他,反倒忸怩起來,他繞到媽媽的背後探出半個頭來讚許地迴答。


    這天中午,空覺法師、徐薔薇母子、癸姑一起在寺院裏進餐吃素。寺院專門添了兩味好菜,幹竹筍和幹蕨菜。這是空覺法師特意安排廚師做的,一般留下來用餐的施主都享受不到這個待遇。廚師在上菜時,把這個話挑明說,空覺法師把你們當貴客了。


    大家都笑起來。空覺法師借此大講吃素的好處,說吃素就是尊重生命,你尊重別人的生命,心情會獲得寧靜,獲得寧靜,自然就放鬆了,人一放鬆,身心都會健康。可見吃素於己於人都有好處。


    許歡德聽得津津樂道,以至夾著菜塞進嘴裏都不嚼了,一雙眼睛除了盯著空覺法師看,就是偶爾認真地睃視一下不停地給他搛菜的癸姑。癸姑感覺自己也說不清楚,一見他就非常喜歡。


    上午從大雄寶殿出來,癸姑還帶著他們母子倆在寺院西側的參天古柏下遛達,她又講起那條菜花蛇來,並跪在葬了菜花蛇的墳塋上磕頭。歡德也跟著來,男孩戾氣些,一跪下去,褲腳上就粘了些化了霜淩的濕土,髒死了,他才站起來,癸姑就給他拍,可拍不下,她邊拍邊說,阿姨,別發焦,我跟他洗褲。


    午餐後,徐薔薇牽著孩子要迴去。孩子嚷道,不迴去,不迴去。空覺法師勸道,你們就住一兩天再迴去吧!在寺院聽經聞法,多念藥師佛的名號對鞏固孩子的病情有好處。徐薔薇猶豫不決,她望著孩子粘了濕泥土的褲腿說,髒死了,迴去要換褲子哦!


    沒事,我跟他洗。癸姑認真地表態,徐薔薇隻當沒有聽見,心想洗了拿什麽換呢?她最終還是同意留下來,就住在癸姑還俗前住的那間宿舍,她熟悉,這是寺院特意給留宿的施主準備的。眼下這間宿舍除了住他們母子,癸姑也住在裏麵,雖然許歡德是男孩,但他不是成人,年齡又小,不礙事。


    到晚上8點多鍾,瞌睡多的許歡德就上床就寢,癸姑把早已生起的一盆火擺在房間讓徐薔薇取暖,她卻忙個不停,把許歡德脫下的那條褲子悄然拿出宿舍,到寺院左前方的食堂囤水的池子取水於木盆,之後將漿洗幹淨的濕褲子又拿迴宿舍到火盆邊慢慢地烤。


    徐薔薇看著她很受感動:癸姑,你咋這麽勤快?這麽晚了,你到哪裏弄的水洗滌褲子?


    不瞞阿姨說,我下午就給寺院食堂挑了滿池子水備用。徐薔薇感激地瞅著癸姑拿在手裏的那條濕洇洇的褲子,她也拿著褲子的另一隻褲腳拉抻在火盆邊幫著烤。不,這事應該由她當媽媽的來做,現在她倒成了幫手,癸姑卻成了幹事的主角,她顯出內疚的樣子。癸姑說,我白天就說過,許歡德的褲子髒了我洗。用和尚的話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雖然還俗了,但還是保持出家人的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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