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把攥在手裏的錢沒有立即放迴衣荷包,而是塞迴錢馥芳手裏說,這就把我搞糊塗了,你愛人說,上次我在屋後大山上弄柴火,右邊衣荷包裏那4000元錢是他代你給的,既然給了,今天怎麽又要給錢呢?你不說清楚,這錢我不要。


    也告訴你,上次我荷包裏突然有了那4000元錢,由於我不知道是你愛人代你還給我的,我不敢要,把錢送到鎮政府,鎮政府一位幹部不收,又帶我把錢送給派出所,請民警查一查。


    既然這錢是你還的,我再找派出所去,可以把錢要迴來,你現在再給錢我,不就給重複了,冤裏冤枉又多給4000元錢,我從年輕活到年老,現在一大把年紀了,從來不要人家一分一文的冤枉錢。


    老人家,我有罪!這麽講的錢馥芳將手裏的錢又塞迴老媽手裏。老媽推讓不要,她就將錢塞進老媽右邊衣荷包裏,然後捫著一張滿是毒瘡特別難看的臉大哭,邊哭邊說,老人家,你一定要接了這4000元錢,再不要用開水澆淋你家天井邊的那個稻草人,你看,我這張臉,還有身子,被你澆爛了,人都要爛死了。


    老媽一聽,頓生負罪感,這4000元錢越發不想要、也不敢要。她將錢從衣荷裏掏出來,再次塞在錢馥芳手裏,退後幾步,迴到堂屋那邊,將那壺開水拎起來,走到天井裏潑了,又將那個稻草人從天井邊沿拔出來,橫放在石板上。


    繼而迴過頭,見鎮興隆夫婦已進堂屋,同樣跪在那裏對她說,老人家,我們向你謝罪!


    老媽暗想:托夢的陰界女婿還真靈,所教的這個燒開水淋稻草人的辦法還真靈,錢馥芳果然送錢來了,上次在後山上,她沒有親自送,讓她愛人送也一樣哦!


    可是弄出了麻煩,害了人家,你看錢馥芳,幾個月前見她長得多漂亮哦,水色多好哦!可眼下可以說她渾身沒有一砣好肉,都爛成醬色,早知這樣,那4000元錢也不該要,要也發不了財,還把人家害成這個樣子。


    這會兒,老媽說,你們夫婦莫謝罪,有什麽罪可謝?不就是把錢還遲了一點嗎?要說謝罪,應該我老婆子向你們夫婦謝罪,特別要向小錢謝罪。


    她這個樣子,我都後悔了,不該紮稻草人用開水澆淋。我剛才把天井邊的稻草人都拔了,再也不會澆開水了。說到這裏,老媽還低下頭,一臉的愧疚,仿佛真在謝罪。


    此刻,錢馥芳跪著一步一步地移近老媽,拿著手裏的一匝錢對她說,老人家,求你把這4000元錢收下,你要是不收,我這一身毒瘡就好不了。


    老人家,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收,馥芳的一身毒瘡不光好不了,如果毒氣入心了,生命都有危險。鎮興隆幫腔,神情懇切,不像做秀。


    老媽說,不可能吧!我再也不用開水澆淋稻草人,小錢的一身毒瘡自然會好。


    不是的,老人家,我和馥芳都要向你謝罪,你一定要把4000元錢收下,要不,她的病還真的好不了。鎮興隆把話講得危言聳聽。


    你們向我謝什麽罪哦!不把原因說清楚,這錢我堅決不收。何況上次我在後山砍柴,你們就將那4000元錢塞進了我的衣荷包,盡管我犯迷糊不清楚,但是今天你們說清楚了,我還是相信。老媽說話既有原則性,又把握了分寸,還表明了態度。


    沒辦法,夫婦倆隻想把錢一還,向老媽跪一跪,口頭上謝個罪,不說謝什麽罪,就掉頭返迴的,未料老媽太認真了,非得他們說清楚不可。夫婦倆都逼住了相。


    錢馥芳拿著錢見老媽不收,隻低著頭流淚,並且唏噓不已。鎮興隆隻好老老實實地講出他上次如何聽錢馥芳的唆使,到侯莊屋後大山上去,以幫老媽挑柴為誘因接近她,企圖謀害她而最終未遂的經過。


    聽完鎮興隆悔罪的敘說,老媽沉默不語。這時,錢馥芳一邊向她磕頭一邊叫喊,老人家,我罪該萬死!隨即一邊將錢塞進老媽的右邊衣荷包,一邊認錯,我犯了這麽大的罪,這錢你收下,就算我謝罪的錢,不說是還你女兒的錢。


    我更加罪該萬死,不該聽她的,幸虧當時老人家犯迷糊了,不知哪個鬼魂附在你身上,你說話的聲音都變成了一個男人的腔調,還做出恐怖的樣子,把我嚇跑了,我哪裏還有膽子伸手推你摔下陡峭的山崖受死呢?


    現在我和馥芳都成了罪犯,今天下午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了,我們甘願認罪受刑,求老人家饒恕。這麽講的鎮興隆見老媽沉吟半晌都不言語,又來一句,我還應該向那個鬼魂道謝,要不是他附在你身上把我嚇跑了,我還真會幹出傻事。


    我知道了,那個附在我身上的鬼魂是個好鬼魂,是我女兒侯金枝的丈夫,也是我的女婿,我代表自己感謝他,也要替你們感謝他。老媽終於說話了。她伸手摸一摸右邊衣荷包裏的錢衝著依然跪在地上的鎮興隆夫婦說,你們認錯就算了,這錢我還是不想要。


    你一定要拿著,要不我的病好不了。錢馥芳滿臉愧色地講。


    給了謝罪的錢還不能全部保證她的病會好,因為犯下了殺人未遂的重罪,還必須接受司法部門的定讞或懲罰,她的病才有痊愈的可能。昨天中午,她在省人民醫院住院午睡時,夢見一位白發老漢跟她講的。鎮興隆總算把他們夫婦來這裏謝罪的真正原因說清楚了。


    既然收下這筆錢對你治病有好處,我老婆子就收下了。老媽望著錢馥芳坦然地講。


    原來覃財興的幽靈自昨天在建鄴省人民醫院病房托夢錢馥芳至今天,一直沒有離開過她,主要是擔心錢馥芳不按自己所交待的如何認錯懺悔的方法去做,若是那樣,他就得求助施在田出動,采取意根神力左右她的意識行為。


    眼下,覃財興的意根神力幾乎喪失,他不敢馬虎。否則,壽限未到的錢馥芳一旦病亡,其亡靈被冥府陰差抓去一審,就會將他和施在田都牽扯進去,會惹出麻煩,弄得不好,他覃財興的幽靈就會被抓去枉死城關押。


    可現在情況出現轉機,一直跟著錢馥芳的覃財興的幽靈發現錢馥芳及其丈夫是按自己托夢所囑行事。


    他們從省城趕迴後,老老實實到烏金山派出所投案自首了,晚上來到侯莊侯金枝她娘家裏向老媽還錢認罪。次日上午,又來到烏金山派出所催促古副所長一行到侯莊老媽屋裏調查。


    至於錢馥芳所說夢見什麽等等一些看不見逮不著的事情,警察沒法查證,但是走進老媽屋裏一看,那天井裏的石板上橫放著一個稻草人就落入眼簾。


    古副所長和幾名警察詢問老媽,老媽說她的確每天早中晚各燒一壺開水澆淋那稻草人,她哪裏知道?這一澆淋,還真的把賴賬的錢馥芳澆出了一身毒瘡。若早知這樣,她不會幹這種事,哪怕這筆錢討不迴也無所謂。


    這會兒,老媽承認自己幹了壞事,要求警察把她當壞人抓。古副所長笑著說,我們不認為你做了壞事害了人,就算你用開水澆淋稻草人,這稻草人與錢馥芳隔得遠呢,至於她長一身毒瘡是否與這有關,客觀上沒有佐證,也就不能采信這就是老媽做壞事害人抑或犯罪的事實。


    我們畢竟是唯物主義者,所有與唯物主義相悖的夢幻與巫術,就算一些內容牽涉相關案件,由於沒法驗證其正確與否,就一律不予采信。


    鎮興隆夫婦投案自首的情況卻有所不同,他們雖然殺人未遂,但是有犯罪的動機,也算犯罪。鑒於未造成惡果,又能主動坦白,認罪態度好,可以對他們從輕發落,並且免於刑事責任。


    處理的結果,也令以處在幽靈狀態一直跟蹤的覃財興比較滿意。那就是烏金山派出所根據鎮興隆的認罪請求,讓他在郡都縣公安局拘留所拘留半月,錢馥芳一身毒瘡未愈,又有悔過表現,就未予追究罪責。


    一周後,並未用藥的錢馥芳病情出現好轉,身上的毒瘡結痂了。一個月後,基本痊愈。她高挑的身子又現出像當初一樣紅裏透白的漂亮皮膚。更讓覃財興滿意的是,錢馥芳還能聯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種尷尬事,常對人講,人萬萬不能欺心,不能做虧心事,否則,就會受到慘重的報應。


    錢馥芳有了這個覺悟,當天晚上卻又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說亂七八糟,也不是太準確,因為還是有些筋節,她記得自己在夢中可以飛翔,飛到了古代的東土國武當山盜取一件隱衣寶衣,當時自己不再是女身而是男身。


    不隱瞞地講,是一個糾集地方蟊賊到處行竊的強盜。後來死了,變成了老鼠;再之後變成牛、虎、兔等,幾乎十二生肖中的動物都變化過,甚至也變化過十二生肖之外的各種各樣的形形色色的千差萬別的動物,所變化的過程既駭人聽聞,又光怪陸離,所以錢馥芳還依稀記得那些揮之不去的夢幻般的奇幻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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