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車子消失在遠處,劉世延有一種失落感,因為兒子不聽話,他總怕兒子出事,就到田畈中的工棚裏去找工頭李有勁,希望他把前些時丟掉的遺骸撿迴來攏堆移葬高山,目的是給兒子消災。


    由於當天下毛毛雨,地麵濕,李有勁一班人馬就停下來了,若是強行開工,弄得泥巴糊糊,不但費人力,還容易損壞挖掘什麽的機械工具,所以就幹脆叫工友們暫時休歇。


    工友們哪裏閑得住?他們大都紮堆兒在避雨的工棚裏摸紙牌玩。


    李有勁就在一個大工棚裏的一張大圓桌邊坐著正與幾個工友玩牌,才玩幾盤就輸,但由於牌打得小,輸的是小錢。他的一個副手王八哥倒是贏了。


    王八哥很會做人,他暗自思慮:雖然李有勁輸的錢不多,但是容易壞情緒。李有勁作為工頭,王八哥多少都有一種巴結抑或阿諛奉迎的心態,他希望李有勁輸了點小錢,情緒不會變壞,可事實上不可能的,王八哥卻讓他變成可能。


    他發現李有勁的眉頭微微一皺,就從身上掏出一盒未動封的香煙丟給李有勁,說李老板,拿著。


    李有勁人高馬大,就算坐著,也高出同樣坐著的工友們的半個頭。隻見他伸手一把接過拋過來的那盒煙,微笑著訓斥王八哥,你還蠻發財呢!人家上煙都是一根根地上,你卻上一盒。那麽我就要了喔!


    李有勁把接過的煙拆開,掏出一支先遞給王八哥,然後向在座的工友每人發一支,最後自己點上一支,吞雲吐霧地吸起來。


    王八哥也在吸煙,他衝著李有勁講,李老板,你這幾盤光輸,嘬根煙,讓頭腦清醒清醒,說不定下一盤就會贏咧!


    管它輸贏,玩得小嘛!我不當迴事。李有勁剛剛這麽說,就聽到工棚外有人叫他李老板,是一個比較熟悉的老人的聲音。迴頭一看,是劉洋生的父親劉世延。


    他哪敢怠慢?因為劉莊這個澡堂開發工程的發包方就是劉洋生,現在他父親來了,料想肯定有事,他也正不想打牌了,就此跟圍坐在桌邊正等著他出牌的工友們說,我不玩了,有事。


    於是離座迎上劉世延說,劉爹爹,找我有什麽事?


    劉世延覺得當眾把事講出來不妥,就說李老板,能否找個僻靜的地方單獨跟你講。


    李有勁說可以,把手一招,示意劉世延跟著他走進工棚內室,也就是他的單獨休息室。這裏沒有其他人,他還將門簾拉上,就聽劉世延跟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一番話。


    這裏的臨時工棚是竹片紮成塊而拚裝成的竹片牆,根本不隔音。外麵有兩個一高一矮的黑瘦的拾荒漢子,正在這裏拾些可以賣錢的利廢為寶的雜物,如工友們鬥酒豪飲甩掉的啤酒瓶、工地拋丟的一些空水泥袋等等,拾荒者拾到了都有作用。


    這會兒,個矮的拾荒者正彎著腰在一處竹片工棚外麵撿拾一張被毛毛雨漂濕了的廢報紙,忽然聽到裏麵有人說話,本來不關他的事,但聽那說話的內容有些稀奇古怪,便蹲在那兒屏聲靜氣地認真聽。


    並且聽明白了,大致情況是:潛山縣印染公司總經理劉洋生最近連續出事,開的車或乘的車過鐵路都熄火了,他父親劉世延問這裏的工頭知道嗎?工頭說知道,這件事都登報了。


    個矮的拾荒者聽說登報了,就本能地抑或下意識地將剛才從地麵上拾起塞進蛇皮袋裏的那張報紙拉出來一看,版麵上果然有一則黑體字消息——《開車出怪事上軌就熄火劉總經理三過鐵路險釀大禍》。個矮的拾荒者沒有耐心看那文字,隨即又將廢報紙塞進蛇皮袋,然後繼續聽竹片工棚裏麵的人說話。


    劉世延說,兒子犯邪了,這件事與你們承包工程的人有關。工頭迴答,這件隔遠不著邊的事,怎麽與我們有關?


    劉世延說出理由,你們做工的把從墳墓裏刨出的遺骸到處亂丟,遺骸的主兒就是唐朝武員外和他的妻妾。現在武員外在鬼界的幽靈找我兒子的麻煩,所以就出了那個事。


    工頭說,那些遺骸裝了幾麻袋,後來沒有人認領,老放在工地也不吉利,我們打電話請示了你兒子,經過了你兒子允許,才丟了的。


    這件事我兒子也有責任,我也不怪罪你們,我隻想問你,那些遺骸丟到哪裏去了?


    我也不清楚,我得去問剛才那幾個和我打牌的夥計,是他們丟了的。


    李有勁,我找你就是想托付你把那些丟了的遺骸撿迴來,再移葬高山,向唐朝的武員外焚香拜祭賠罪,以爭取武員外的原諒,讓他不要暗中與我兒作對,以免今後還會招來一些不可預料的禍事。我兒子現在都膽小了,無論開車還是乘車都不敢過城裏的那條鐵路。


    劉爹爹,不要說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問一問那幾個打牌的夥計,看他們把那幾麻袋白骨丟到哪裏去了,叫他們找迴來,再交給你就行了。


    那就謝謝了。


    在工棚外偷聽的個矮的拾荒者,還不走開,還想聽出一個結果。這時,個高的拾荒者從那邊過來,問他蹲在這兒聽什麽,他不迴答,隻做個手勢,示意個高的拾荒者不要講話。


    個高的拾荒者感到稀奇,就站在這裏和他一起聽工棚裏的動靜。許是李有勁轉迴到自己的休息室來了,隻聽到他說,劉爹爹,這件事麻煩了,我剛才問了幾個夥計,前些時,他們本來把那一袋袋死人的白骨丟到劉莊北麵的荒山上去的,可是被人發現,荒山雖荒,卻有主兒,那片荒山的對應戶主找他們扯皮,他們才挪了一個不易讓人發現的位置。


    挪到哪裏去了?


    劉爹爹,他們把那幾麻袋人的白骨拋進青山水庫裏去了。很麻煩不好撈,水太深了,現在到了秋冬季節,水又冷,還怕出危險。我建議你跟你兒子講,叫他出錢請潛水員下去摸。


    那還真是急人,我兒子就是不想理睬這個事,他說什麽,哪有活人怕死人的?大不了他今後開車不經過城裏的那條鐵路。


    那我們就沒有辦法。劉爹爹,你想辦法解決吧!


    正在工棚外偷聽到這些內情的兩個拾荒者一陣激動。個矮的對個高的悄悄地說,我們都會水,隻要印染公司的劉經理願出錢,大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們就潛入青山水庫把那幾麻袋白骨摸起來。


    個高的點頭,說要開個價,也不知有幾袋白骨,每摸一袋就是一千元錢,少一分錢都不行。我們要統一口徑。個矮的想當然地講,也許劉經理會答應,上迴他開車過鐵路車子熄火出了問題,請人抬車,他不是把勞務費當場兌現了嗎?


    個高的狡黠地一笑,我們馬上到工棚的口子去等著劉爹爹出來就攔住他,跟他談一談下青山水庫摸白骨的價錢,如果他答應,我們就不必要找他兒子。


    你這個主意不錯。個矮的把那隻裝了些廢品的蛇皮袋一提,說若是這筆生意搞成了,產生的效益比我們拾一個冬季的廢品都要強幾多。


    這時,劉世延從工棚裏走出來,鬱鬱寡歡的樣子。他一抬眼,就看見前麵的田畈路口站著兩個一高一矮的拾荒漢子,怎麽判斷他們是拾荒的人呢?因為兩人各拎一隻裝廢品的蛇皮袋。


    劉世延也不經意,未料近了田畈路口,個矮的卻揮手向他打招唿,劉大爺,我看你心事重重的,好像有什麽不快意的事吧!


    哪裏?劉世延強裝笑臉,望著拾荒漢子卻是一道不屑的眼神。


    見劉世延就要從麵前走過去,個高的不好攔他,就把拎著的蛇皮袋放下,然後來一句,劉大爺,我猜想你心裏不快意,多半是為你兒子的事吧?


    你說什麽?劉世延引起注意,因為這正好說對了,便停住腳步問。


    個高的並不重複剛才說過的話,而是繞圈子說話,劉大爺,你應該感謝我們兩人。


    劉世延咧嘴一笑,直接問,我憑什麽要感謝你們兩人?眼睛看著個高的強調,我剛才的問話,你還沒有迴答。


    我不必迴答,說出來你就清楚。個高的說,上次,你兒子劉洋生把一輛寶馬車開到城裏的那條鐵路上就熄火開不動了。個高的指一指個矮的接道,我和他正在鐵路邊拾破爛,發現了這個事,就主動幫你兒子抬車。


    當時你兒子正焦急,喊不來人,我們倆就湊個數兒,還幫著喊幾個人來,人多力量大,才把那輛寶馬車抬下鐵軌。我們一轉身,就看見一列火車轟隆轟隆地從鐵軌上開過,可危險啦,還晚得數秒鍾,就會出大事。


    盡管個高的為了突出他們自己,講出這個情況有點添油加醋,如他們根本沒有幫著喊人,隻是參與了,但是劉世延還是完全相信。這會兒,他十分感激地說,那就非常感謝你們倆。你們跟我到家門口去,家裏有一些空瓶子都送給你們。


    個矮的說,送不送空瓶子我們都不重要,我們現在還一直關心你兒子,也一直懷疑你兒子出那種事,是不是得罪了鬼神?如果我們能夠幫上忙也一定會幫。


    這話說到劉世延心坎裏來了,他立馬正色講,是得罪了鬼神。這個忙你們幫不上。


    你說需要幫什麽忙?說不定我們倆能夠幫上呢。個高的說。


    那我就直接告訴你們倆,我兒子發包李老板開發這片田畈建澡堂,挖坑時把唐朝的武員外和他妻妾的遺骸從墳墓裏刨出來裝幾麻袋,丟進了幾十米深的青山水庫,現在接近冬天,天氣冷,水又深,你們願意昧進水庫底下摸起那幾袋遺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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