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出現這事兒,劉洋生心裏很煩,當下就頂翟皎月一句,不要你管,我不怕。你把我父親支使出去幹嘛?他那麽大年紀了。我嘛!大不了,以後開車,不過鐵路。


    翟皎月說,我都是為你好。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還這麽來氣地跟我講話。


    劉洋生是個不習慣久呆辦公室的人,這會兒,想起當董事長的妻子在中午跟他說的一些話,他心裏越發煩躁,在辦公桌前稍坐片刻就坐不住了。當然,他也沒有出門,在開著暖氣的房子裏走來走去,心裏依然是冰涼的。


    他忽然走到窗戶前,停住腳步,抬眼看到窗外那輛泊在院子裏的自己以前經常開的寶馬車已有多天未開,便一摸放在褲荷包裏的車鑰匙,想出門開車去。開車到哪裏去?,他想想,開車迴老家一趟,一則看看劉莊田畈那個澡堂開發工程進度麽樣;二則與父親見見麵,也不知他去l省醫科大學找施在田教授幾天了迴來沒有。


    這會兒,劉洋生打開房門出來,正側過身把門合上,再轉身就看見頭戴一頂棉帽的父親與他迎麵走過來,還一揚手,鄭重其事地說,洋生,我有話跟你說。


    劉洋生朝前走一步,迎著父親講,爸,我正想迴家一趟,聽皎月說你去省城找過施教授,也不知你是不是真的找到他了,我覺得沒有必要。


    洋生,你不要這麽說,我去找過施教授,覺得很有必要,也找對了人。劉世延說著話,已走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劉洋生馬上掏出鑰匙,把房門打開。裏麵一股暖氣,劉洋生這才發現裏麵的暖氣沒有關,也好,父親來了,讓他暖和暖和。


    劉洋生把房門合上,以阻止外麵的冷氣進來,免得暖氣白開了。他轉過身,父親已坐在辦公室靠牆的沙發上,他沒有挨著父親坐,而是把辦公桌前那把能夠轉動的黑皮老板椅推到房子中間,他沒有坐,把手一招,示意父親坐。


    父親抬手一搖,說那麽肥大的椅子我還坐不慣,你坐吧!我就坐在沙發上挺好。劉洋生就坐在那把老板椅上,麵對相距自己一米左右的父親。


    父親皺著眉,開門見山地提及他近段時間發生的那樁怪事,劉洋生說,爸,你不要為我擔心,我以後開車不過鐵路不就行了?潛山縣就隻有一條縱貫而過的鐵路,把整個城區隔成了城南城北兩片,我的公司就在城北,我今後辦事不到城南去,不就沒事了?


    兒呀!不是那麽簡單,這種怪事,為什麽就碰到你,讓你不順呢?你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這與你在老家羊角山村劉莊畈裏征地修建那個澡堂有關。


    劉世延這麽講,劉洋生一陣驚愕,繼而問,是誰說的?


    當然是施教授。劉世延說,我找到他的時候,把你的情況對他講了,他沒有立即迴答我,而是叫我在他家客廳裏坐著等他,他進裏間房打坐入定一個時辰才出來,說他知道是怎麽迴事了。然後問我,你兒子是不是帶一班人把老家的一張田畈挖了?我說,是哦。田畈不能挖?


    施教授說,不是田畈不能挖,是田畈中挖出東西來了,沒有處理好。我問,是什麽東西?施教授又告訴我,那田畈以前是一片墳包,後來農田基本建設搞開發,把墳包鏟平了,可是墳包下麵的墳墓並沒有取走,還在下麵沒有動。


    這次,你兒子帶一班人把那一片墳墓都挖開了,把已經朽蝕的棺材攏作一堆點火燒了;把棺材裏取出的白骨沒有移葬他處,而是任人到處拋丟。


    你可知道,那一片墳塋,是唐朝貞觀年間一個武姓員外的墓葬處,他死後為鬼類旺族,千餘年來沒有超生,所以一直記得他自己的墳地,在他的墳墓旁邊,還葬了他的妻妾若幹,你兒子帶一班人在田畈裏挖坑,竟然把他和他妻妾的屍骸都刨出來了。


    由於沒有好好地移葬他處,武員外非常惱火,就跟你兒子過不去。你兒子無論自己開車,還是請人開車,車子開上你們潛山縣城的那條鐵軌,馬上就熄火,如果不及時移開,火車開過來,就會出很大的事故。武員外就是以這種方式報複你兒子。


    我聽施教授這麽講,因為事情已經出了,隻是暫時還沒有釀成事故,就問施教授,這種事以後能不能避免?能不能讓武員外放我兒一馬。施教授說,我替你問了,武員外說,除非牽頭的人,也就是你兒子把武員外和他妻妾的屍骸找迴來攏堆,再裝在棺材裏移葬他處,放鞭炮、燃香燭,跪拜祭典,做得有禮有節,武員外才有可能原諒你兒子,不再跟你兒子作對。


    兒呀!我建議你趕快迴老家一趟,跟在田畈裏挖坑修澡堂的一幫民工講,叫他們把那丟掉的骸骨拾迴攏堆,按武員外的說法處理好,你就沒事了,否則今後還會出事。


    劉洋生不光脾氣強,還不信邪。他當下就捏著拳頭捶砸著那把老板椅說,爸,我就不相信活人怕死鬼。再說施教授所說的武員外還不知是真是假,反正看不到。我說過,我以後開車不經過城內那條鐵軌不就行了?


    洋生,你怎麽不聽話呢?你開車迴去問那些在田畈裏挖坑的民工,到底把那些屍骸丟到哪裏去了,叫他們撿迴來集中移葬到高山上,不是很簡單嗎?


    劉世延說到這裏,感覺身上熱,因為房裏的暖氣效果好,他抬手將頭上戴著的那頂棉帽取下來,拿在手裏,然後望著劉洋生繼續講,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信其有隻有好處,信其無,就會惹出亂子。你看,你開車出那種事,又何止是亂子,是禍事呀!


    爸!你不多說了,這也不能怪我。劉洋生講出自以為是的理由,你不清楚,前些時,那些在田畈裏挖坑的民工確實挖到墳墓,幾乘棺槨的木質都腐化了,隻有一堆堆白骨尚在,工頭問過我怎麽處理,我叫他把那些白骨裝成一袋袋,放在畈中路上,看有沒有人來認領,如果沒有人認領就扔掉。


    可是放了幾天沒有人認領,工頭就把一袋袋白骨扔掉了,至於扔到哪裏去了,我也不清楚。這件事不管了,爸,我開車送你迴去,沒事的。


    不行啦!你一定要問工頭把那一袋袋白骨往哪裏丟了,要撿迴來,再好好安葬,免得得罪了武員外。劉世延說到這裏,就從沙發上站起來,拿在手裏的棉帽尚未戴上,他以脫帽默哀的方式三鞠躬。之後,畢恭畢敬地站著講,武員外,劉某慚愧,生下了這麽一個不仁不義的兒子。現在向您鞠躬了,懇請您不要計較我兒之過,放他一馬……


    父親的話尚未說完,劉洋生就大聲製止道,爸,這是在公司,不是在家裏,你不要裝神弄鬼的,鞠什麽躬?這裏又沒有開死人的追悼會。


    父親還想說,我迴去就找工頭,把那些遺骸找到,然後葬在高山上,隻求您武員外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與我兒作對。眼下見劉洋生這態度,他就把話憋在心裏不講出來,隻是有些生氣地對兒子說,洋生,我走了,也不要你開車送我。


    劉世延說著,將拿在手裏的棉帽又扣在頭上。劉洋生說,爸,我還是開車送你迴去。


    劉世延搖著手連聲說,不需要!不需要!遂去開門,門開了,外麵一股寒氣撲來,天上還淅淅瀝瀝飄著冷雨。劉洋生跟出來說,爸,天在下雨,搭車又不方便,我送你迴去。劉世延還是說不需要。劉洋生說,放心,沒事的。再說從縣城迴到羊角山村,一路上又沒有鐵路,還怕我開的車熄火了不成?


    兒呀!你答應把那些丟掉的遺骸撿迴來再移葬,我才坐你的車迴鄉去,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坐你的車,你太不聽話了。劉世延提出要求,一臉嚴肅的樣子。


    爸,先送你迴去再說。那輛寶馬車停放了幾天,也要啟動一下。劉洋生把總經理辦公室的房門合上,就走向泊在院子裏的那輛寶馬。


    一會兒,車子發動了,劉世延坐在後座上一聲不吭。駕車的劉洋生把車上的暖氣打開。一會兒,車裏就暖和了。可是劉洋生心裏卻是涼的,因為最近他開車或乘車上了城中鐵路就熄火的糗事,令他十分不開心。


    此刻,這輛寶馬出了城,在一馬平川的公路上奔馳,飆勁十足。他悻悻地想:就算真有一個武員外,你的陰魂不散,有能耐,讓我的車開到鐵軌上熄火。那是因為開車上鐵路,不能開快了,現在車子開得這麽快,你武員外有能力讓我的車子再熄一次火嗎?


    如果有,我想辦法,把那些丟掉的遺骸撿迴來再作安葬;如果你武員外沒有這個能耐,那就算了吧!結果,劉洋生把車子開到老家羊角山村劉莊畈前,一路順風,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他下了車,望著同樣下了車的劉世延說,沒問題,這個事你就莫管。


    兒呀!你今天開車沒問題,就怕你以後出問題哦!反正你一定要小心。劉世延因為擔心而囑咐。見兒子走到車邊馬上又要上車,又說,你既然迴來了,就找到工頭說一說,讓他們將丟了的遺骸再撿迴來攏堆安葬到高山上,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爸,你就不要勸我了,你要這麽做,你就做吧!劉洋生丟下一句話,就上車發動車子,一踏油門,車子打著響屁朝返迴的公路上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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