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花新民又說,最好給伢兒取一個不貴不賤的名字。婆婆說,那你就搬著腦殼好好想。


    就叫神保行不行?公公突然像來了靈感,說出一個名字來征求意見。


    可以呀!婆婆讚成。


    花新民就從堂屋跑到內屋對頭上還纏著花毛巾的金名芳說,老爸給伢兒取了一個名字,叫神保,好不好?金名芳早就聽見了,她直點頭。


    也許是吸取前幾次生伢兒養不活的教訓,金名芳暗想:神保這孩子,光求神保還不行,還需要求助佛菩薩保佑,求助佛菩薩保佑,實際就是向內求,不向外求,也就是自己求助自己,因為人人都有佛性,要把自己的佛性彰顯出來,自己就要發菩提心,做到慈悲喜舍,戒殺放生,以消除孽障,才能保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尤其保神保這孩子的平安。


    當然金名芳還沒有這麽高的覺悟,但她隻認一個死理,為了養好孩子就得聽了悟法師的話,她從此不殺生、不吃肉,堅持吃素,每天早晚起床就寢之際,各念誦佛號十聲;除此之外,丈夫給她的錢,還勻一點出來,到菜市場買青蛙、泥鰍和蛇等活物放生。


    公公花財看見了,不高興地說,你的錢本來就不多,還亂花在這上麵,哪個逼你了?金名芳並不生氣,微笑著迴答,爹爹,你不清楚,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的孫子好養,不做點好事,不積點陰德,家裏不安哦!多做好事,多積陰德,家裏就清吉太平。


    花財一想也是,一年多了,神保這孩子平安無事,連感冒都沒有患過,莫非是媳婦吃齋念佛,戒殺放生起了作用?他不敢肯定,但是事實擺在麵前是這樣的。


    也常聽老伴荷秀勸過他,你賺了錢,也要做些善事,對子孫都有好處。我上迴趕廟會,看到廟裏的香客穿的衣服襟前都印了字:“行善一日,福及全家!”這說明做善事是有好處的。


    可是花財不太相信,認為行善不行善無所謂,隻要不做壞事就行了。因此,他總把這話當作耳邊風。眼下,又聽到媳婦金名芳說這種話,感覺就不同了。


    他在思考:積德行善,是不是真有好處?在吃飯的時候,他把這些思考的問題對老伴說了,老伴說,神保之所以順順利利長到一歲多,都平安無事,這與媳婦棄惡從善,居家修行有直接的關係,要不是她這樣,一切事情都很難說。


    哦!做善事真有好處。花財也生出一份善念。那年冬天,他主動購買價值三萬塊錢的棉衣棉鞋和熱水袋取暖器捐給金山鎮福利院的孤寡老人禦寒,第二年鎮裏召開三級幹部會,還將他表彰為先進民營業主、社會愛心人士。


    自此,不單自己有好的口碑,家裏,他最關心的孫子神保就像真有神明保佑一樣得以平平安安地幸福成長。


    花新民也受到家庭善舉的熏習,每次上街,隻要看到流浪的乞討兒,他就主動買一份飯菜施舍給他們,或者送上幾塊零花錢,便悄悄地走開。


    六年後,神保背著書包上學了;十年後,神保在中學住校了;十二年後,神保考入省城一所師範大學。那正是他青春激揚、血氣方剛的年齡,也是戀愛追夢的人生敏感期。送他上大學的路上,頭上夾雜著一點白發的母親悄聲對他說,神保,你千萬不要戀愛。


    媽!我個人的私事,你可以參考,可不能幹擾。我畢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怎麽說這種話呢?花神保感到很奇怪,盯著母親問。


    伢兒呀!你不知道,你不能結婚。母親想起十八、九年前,她到窯坡氹哭墳的那天晚上,童子鬼說的話,這些年她一直壓在心裏,誰也沒講過。這會兒她神秘兮兮的,聲音仍舊很低。


    媽!我是一個正常人,怎麽不能夠戀愛結婚?又沒有陽萎,又不是太監……媽,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說這種話?花神保有些氣惱,把包裹一放,站在路上逼問。


    神保,是這迴事,別人結婚都是喜氣,你結婚的話有煞氣。我不好多說了。母親不便把窯坡氹裏童子鬼說的話講給他聽,隻好這麽講。


    媽,你這完全是迷信,我不相信,我相信科學,你不要說這種話了。花神保一扭頭,拎起包裹繼續趕路。


    但他的步伐邁得不快,甚至有些沉重,母親的話對他是一種暗示,他們畢業班裏確實有一個女生,一個圓臉杏眼櫻桃嘴的女生喜歡他,還常常誇獎花神保是花神,應該最懂得惜香憐玉,還開玩笑說,你就叫花神,不要那個保字算了。


    花神保說,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之後哈哈一笑。


    最近那女生向他遞過情書,其中有這樣的句子:這個世界因為你而準備了我,我是你的唯一!


    他一看就動心了,現在已然拉開不同於一般初戀的序幕,看來剛剛開始,聽媽媽的話,要立馬閉幕,是很難的,也是不可能的。他忽然迴過頭奇怪地看著母親問,媽,是誰告訴你說,我結婚有煞氣?


    孩子,你不相信就算了。作為母親的金名芳很無奈,孩子不相信她說的話,她可是相信那種事,因為前三個孩子都丟了,那種死嬰的慘狀仍曆曆在目,這遠比血的教訓更加可怕,更加讓她懷有居安思危的憂患心理。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能否給兒子花神保的婚姻解煞呢?也難說。


    眼看幾年大學就要畢業了,花神保把那個小鳥依人的女朋友帶到家裏來,商談結婚的大事,這下金名芳慌了,她找一個算命先生給兒子算了算。


    算命先生驚訝地說,我照直講哇!你兒子結婚還有問題。


    什麽問題?金名芳故意問。


    他有婚姻煞嘞!


    打得過嗎?


    恐怕難啦!


    可以化解嗎?


    煞氣太重了,我沒有把握化解,你讓我算的這個八字,我也不收錢。


    金名芳又先後找了四個算八字的都是這麽講,她可急了,就到城裏找到北街有名的魏瞎子。


    一般算八字的人都是盲人,那個人家在背麵喊他魏瞎子的算命先生,據說把鬼穀子的算命書順溜倒背不打阻,排八字出奇地準,他把出生年月日時這四柱在心裏一拇,找他算八字的人身上哪兒長了一塊胎疤或一顆痣,他都能夠算準。


    當下金名芳去找他,他把金名芳報過來的生庚時辰一聽,在心裏“韻”了一下,立即拒絕,這個八字,我不算。


    金名芳就一直跪在他家門前,魏瞎子當然看不見,他家裏人看得見,便說,魏哥,你就跟這個婦女的兒子化一化災吧!她跪了幾個小時,也太可憐了。


    魏瞎子把陰翳覆蓋的眼珠子挪了幾挪,緩一口氣說,你明天來吧!我想一想,有沒有化解的辦法,隻能是試一試,我也不能打包票。


    這樣,救子心切,又有一絲指望的金名芳便離開了。臨走時還說,魏師傅,我伢兒解災的事就包給你了,你一定要想辦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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