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人啊,真可惜……”


    “他曾經幫過我很多。”


    格雷德坐在麥克唐納旁邊。


    他注意到其他追魚人似乎若有若無地在迴避他們,這一點甚至體現在了相互間的距離。


    他們疏離著麥克唐納。


    格雷德也被牽連。


    “臭小子,你可以不必坐在這裏。”


    “他們現在都說你是小麥克唐納了。”


    格雷德搖搖頭,紋絲不動:


    “有什麽不好的?我覺得我還配不上呢,要是當時我也立刻站出來才好!”


    麥克唐納輕哼了一聲。


    格雷德知道這是高興的意思。


    他不善表達,卻並不妨礙格雷德與他有一種無聲的默契。


    ………………


    接下來便是迴程。


    這段時間追魚人也不是就沒活幹了。


    由於在去的路上,所有的事宜都要為追魚活動讓路,所以普通魚類的捕捉就集中放在了迴程。


    因此,追魚人也往往還要跟著水手們做些收網之類的體力活,這樣才能最大化一次出海的效益。


    日夜更迭如同潮水漲落。


    隨著時間推移。


    泰隆的死也在被淡化。


    盡管還沒有出現新人頂替他,但格雷德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泰隆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而那疏離感也是同樣。


    人們的畏縮情緒淡去之後,會有更多人知道麥克唐納最長的資曆不是說說而已的,總會有聰明人想要獲得活下去的智慧。


    五天後的夜晚。


    鍋爐房中熱火朝天。


    在這個類似維多利亞的時代,追魚人、水手、船夫們的娛樂方式其實也不少。


    音樂永遠能舒緩人心。


    有趣的故事在哪都能勾動心弦。


    沒有女人的船上,躁動的男人們有著發泄不完的體力,摔跤、舉重同樣是令人愉悅的男人活動。


    賭博當屬最刺激的。


    有的船為了避免爭端會禁止,但紅琥珀號沒有這樣的限製——或許是船員也眼饞追魚人們的收入。


    至於格雷德。


    他沒有去鍋爐房,而是安靜地呆在了房間裏,一盞虱麻燈,一本大部頭的書,一讀便是一夜。


    不過。


    在這種光線下閱讀其實很廢眼睛,火光缺乏自然光中的藍紫光成分,使得視網膜無法獲得足夠的刺激,很容易造成並加重近視。


    格雷德是有銜尾蛇圓環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要是有孩子在麵前,他肯定不會這麽做。


    這會誤導孩子們傷害到眼睛。


    忽然間。


    虱麻燈晃了晃,寧靜時光被打碎。


    門外響起了令人不適的嘈雜聲響,捶捶打打的聲音夾雜著刺耳的叫罵,這便是很多船禁止賭博的原因。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過之後。


    嘈雜聲響散去,隻剩腳步聲在接近。


    “吱呀——”


    門被推開,格雷德瞥了一眼。


    人似乎是叫亨利?


    好像是來自一個被尾蠍黨打散的小幫派的,因為沒地方去,就跑來了這裏賺錢。


    格雷德記不太住,因為房間裏的人總是在換,故而也不熟,沒有與亨利打招唿的想法。


    “嘿喲,你叫什麽來著……”


    “對了,格雷德。”


    格雷德沒有迴答,看都懶得看。


    亨利見他不答,繼續看著那本他看不懂的大部頭書,心中生出一股煩躁,冷哼了一聲,走到了格雷德麵前:


    “唷,格雷德,借我點錢。”


    他耷拉著臉,眼神陰沉帶有厲色。


    “我和他們投骰子輸了,身上的錢都用沒了,借我點,等我——”


    亨利的聲音突然止住。


    因為他看到了這個始終與他們似乎不是同類人的青年轉過了頭,一對冷淡的黑眸直視向了他。


    昏暗的虱麻燈光芒照耀在格雷德臉上,將那張臉襯得半張都埋在陰影之中。


    沒由的,亨利下意識地咕噥了一下嗓子,準備說出的話都給堵在了嗓子眼裏,像是有了一絲懼意。


    但緊接著,他心中的煩躁感更甚。


    “你怎麽和我有關係麽?”


    “你誰?”


    淡淡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言語落入亨利耳中,他心中生出了無名之火,要知道,他在幫派的時候,誰敢這麽跟他說話!


    微風突然卷起。


    虱麻燈的燈芯火焰搖曳。


    “你媽的!狗東西,給錢!”


    光線與陰影交織,令亨利的身影輪廓亦是搖擺不定,但有一件事是很確定的,他拿出了刀,比劃在了格雷德的脖子上。


    刀鋒處已經有了一條淡淡的血線。


    小刀很鋒利。


    這顯然也不是在開玩笑。


    亨利是見過血的,甚至也親手殺過人,他沒什麽克製力,一旦情緒上頭,還真沒準會在這裏殺人!


    哪怕船長在事後絕不會放過他!


    所以。


    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就隻能遷就這些蠻橫不講理的混混了,不是嗎?


    但格雷德不是正常人。


    他嗓音依舊淡淡的,隻是微微多出了一絲笑意,“你怎麽就覺得我好欺負呢?”


    話音落下。


    火焰瞬間被壓低到了極限。


    光亮突然猝滅。


    亨利也下意識地慌張了一下,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股炙燙的蒼白熒光就突然在麵前閃現,覆蓋住了他的視野……


    “啊——!”


    瘮人的慘叫聲在黑暗中響起。


    亨利痛苦地捂住了麵龐,不知是驚慌下的應激反應,還是心中的惡念在這一刻放到了最大。


    鋒利的小刀下意識地就要往前頂。


    但。


    一股讓人難以反抗的力量直接鉗住了他的手腕,不但讓小刀無法繼續推進,更是死死地收緊起來,疼得他隻能鬆開手,讓小刀自由落體。


    沒有硬物落地的聲音。


    詭異寂靜之後,火光再次恢複。


    格雷德依舊坐在他的座位上。


    小刀沒有落在地上,而是不知為何出現在了桌上,就在格雷德的手邊,臨近那本書。


    書卻還保持著原樣。


    沒有任何變化。


    亨利則後退了一步,麵上布滿了恐懼,他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未知與壓倒性的力量卻足以激發人體本能的恐懼。


    格雷德收迴目光,又重新側身迴來。


    他恢複到了讀書的姿勢。


    一切看起來又變迴了原樣。


    就像是剛剛進入屋子的狀態。


    亨利有種錯覺。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又倒流了迴去。


    但時間真的倒流了嗎?


    亨利臉上那燒灼般的痛苦以及格雷德接下來的說話又提醒了他:時間並沒有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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