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暗暗好笑,叫娘子下樓整治了一桌酒菜。


    夫妻二人演技甚佳,千恩萬謝,著實一臉愧疚,你來我往,隻管勸酒,待他喝得臉紅,又說:


    “兄弟辛苦,這幾日就在家裏歇了,待傷好了,給你討個差使……”


    湯隆嚇了一跳,酒也醒了,急道:


    “多謝兄長,小弟怎敢耽擱,這就迴去了!”


    急急忙忙下了樓,七扭八拐,沒入一條小巷,進了一家客棧,他卻不知,林衝早貼了“隱身符”,就跟在身後。


    待進了客房,果然見時遷等在一旁,手裏拿著那皮匣子,二人見了麵,時遷就急急問道:


    “兄弟探的如何,他可肯走麽?”


    湯隆歎道:


    “果然不肯走,我就說你盜的這甲是朱漆山文甲,而非他那雁翎圈金甲,所以並不急切,想必那寶甲已被他藏在他處,也是我數年未見,不知他換了地方……眼下又該如何是好?”


    時遷略一沉吟,道:


    “既如此,隻能照軍師吩咐,假扮了他模樣,在城中殺幾個人,奪了財貨,惹得他身敗名裂,不得不隨我等上山!”


    湯隆笑道:


    “幸虧軍師算無遺策,否則,你我空手而歸,真真顏麵盡失……”


    你特麽,還有臉在這裏笑?


    林衝聽得一陣陣火大,當即暴起,一拳一個打暈了,又用繩索捆成一團,丟在床底,這才將那皮匣子丟進儲物錦囊,躍出窗外。


    走了一陣,忽然嘴角浮起一絲壞笑。


    這東京城來來迴迴好幾次了,不留點兒念想?


    也沒去徐寧家,卻跑去禁軍府庫,取了許多鉤鐮槍、弓箭、長矛、大盾、鎧甲、棉襖、火藥、弩機,幾乎搬了個空,才在其中倒了菜油,引了數丈長的一條棉線,一路引到門口。


    左右一看,無甚遺漏,這才心滿意足,有這許多裝備,二龍山兵馬才當真算得上“不是禁軍,勝似禁軍”!


    遂將那棉線點燃,立即飛射而去,奔迴徐寧宅院,揭了“隱身符”,拎著皮匣子,徑上樓來。


    徐寧迎上前來,一見那皮匣子,頓時笑道:


    “果然不出兄長所料,湯隆那廝,還真去見賊人了?”


    林衝點點頭,道:


    “人是見過了,偷你皮匣子的喚作‘鼓上蚤’時遷,身輕如燕,能飛簷走壁,是個慣行竊的盜賊,但聽他言語,城中卻非隻他二人……”


    說到這裏,忽然麵色一整,道:


    “須得速速收拾行裝,明日一早,就出城而去,遲則生變!”


    徐寧一驚,道:


    “卻是為何,他還要來搶人不成?”


    林衝搖頭道:


    “他若搶人,倒是不怕。但湯隆那廝見過你那雁翎圈金甲,此時與時遷匯合,自然知道偷錯了,已經決定假扮做你的模樣,趁夜裏四處行兇,毀了你的名聲……我隻知他一處,已捆作一團,其餘人等卻攔不住,倘四處事發起來,必然百口莫辯,卻難再出城了!”


    徐寧氣道:


    “都是表親,我又不曾怠慢了他,這廝恁的害我?”


    林衝喟然一歎,道:


    “那湯隆不過是個鐵匠,武藝不成,在梁山泊也難有出頭之日,此時梁山兵馬苦於唿延灼連環馬,若真賺你上山,解了梁山之危,他這投名狀便居功至偉,著實能換個頭領做,早已顧不得了……”


    “這個冷血卑鄙的蠢貨!”


    徐寧忿忿罵了一句,也不問了。


    他這幾天提心吊膽,早就打算跟林衝上二龍山了,便喚了娘子、丫鬟去收拾行裝,他自去相熟的一家車馬店。


    叫開店門,買了馬車、快馬迴來。


    林衝正自圍爐烤火,便見徐寧急匆匆的奔上樓來,滿麵驚容:


    “兄長,大事不妙,卻走不得了!”


    林衝抬眼道:


    “怎麽走不得了?”


    徐寧急忙拉他到了窗前,推開窗欞,卻見禁軍府庫那邊,早已燃起了滔天大火,熊熊火焰,映紅了半邊天。


    這火,正是我放的啊!


    林衝默默看著,隻聽徐寧急道:


    “怕是那藏匿的梁山賊寇動手了,這般扮作我的模樣,燒了禁軍府庫,莫說是走,恐抓起來,就是個滅門的下場!”


    林衝道:


    “事不宜遲,速上馬車,先去城門附近,若官兵尚未發覺,明日城門一開,還可立即出城。倘他發覺了……不消說,你我兄弟二人,也許久未並肩作戰了,即挺手中長槍,殺出去便是!”


    聽他一言,徐寧心中豪氣頓生,灑然一笑,便招唿娘子、丫鬟,抱了幼子,扛起行李,扶上馬車,他自己趕了那車,餘下一匹青驄馬,自然讓給林衝來騎,一車一騎,趁夜奔出。


    禁軍府庫如此滔天火勢,自然驚動了官府。


    便連徽宗皇帝也被喚醒,城裏兵荒馬亂,禁軍架起了水龍,都在救火,但那府庫內外,都被林衝淋了菜油,一旦燃起,怎能輕易撲滅?


    一行人,默默等在城門前。


    徐寧握著金槍,手心一片汗濕,但直到天明,那大火也沒撲滅,倒是蔓延過去,又燒掉了好幾處禁軍營房,城中兵馬都忙著救火,來去匆匆,也無人搭理他們這一車、一馬。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大亮,守城軍士齊備,城門緩緩洞開,徐寧深吸一口氣,握緊金槍,不料林衝在側,劈手將那金槍奪了過去,反在他手裏塞了一根金條,低聲道:


    “又沒人抓你,慌什麽?”


    徐寧訕訕一笑,緊繃的身子才鬆緩過來,略略做了張,手中韁繩一抖,驅著那馬車緩緩上前,行至一箭之地,那城門官果然率兵上前,徐寧心裏一緊,暗暗防備,卻聽那人笑道:


    “徐教頭,起這大早,忙著出城作甚?”


    徐寧躍下馬車,伸手與那城門官一握,趁機將金條塞了過去,強作鎮定,擠出一副樂嗬嗬的模樣,笑道:


    “城裏大火,妻兒耐不得煙塵,先送去鄉裏暫住幾日!”


    說著,抬手掀起車簾。


    那人探了探頭,果見徐娘子抱著孩子,並兩個丫鬟坐在車廂裏,不動聲色將金條攏進袖子,笑道:


    “徐教頭真是顧家,這火也不知如何燃起,一夜未滅,真真嗆人,鄉裏必然好些,隻我等職責在身,卻逃不得,仍要在這裏吃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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