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霽後的晴朗讓人心曠神怡,一覺醒來後推開房門,滿山的銀裝素裹在晨光下映照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卻忍不住心情大好,頓覺空氣也甘甜了幾分。


    桂天元站在洞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頭腦更加清醒了幾分,再次確認此刻的自己不是身在夢中,微微翹起的嘴角和眯起的雙眼顯示出他愉悅的心情已難以抑製,滿麵紅光,扭頭看著將發髻梳成了新嫁婦人發式的嬌妻,感覺以後的確應該對小師弟再好一點。


    金婉兒輕移蓮步來到夫婿身側,十年未見之後的第一天就拜堂成親入了洞房,讓這位女子學院院長兼首席講師仍有些羞意,她伸手幫夫君撫平了胸口衣服上褶皺,滿心滿腦滿臉的幸福。


    早餐後,秦塞、桂天元夫婦一行帶著十餘匹馬和六輛大車動身趕往汴京。


    昨日參加過婚禮便帶著徒弟神秘消失的伍豐道人不知何時也迴到了隊伍中,看著師徒二人老神在在的模樣,潘玉醉頓時感覺有些心癢難耐,心底的壞水開水止不住的往上翻。


    昨日間在洞房外聽到的種種,他認為本著對年輕人教育和關懷的思想,很有必要和小石頭分享一下,同輩分的人都現場收聽了桂天元的精彩表現,唯一的一個侄子輩的人錯過了這大好的學習機會,潘二少認為這有些不夠圓滿。


    “我說,小石頭,到二叔這兒來,聽二叔給你講點好東西。”


    潘玉醉笑眯眯的帶了帶馬韁,同時衝一側的邵俠眨了眨眼,邵俠點點頭,心領神會,人稱“雙賤”的潘邵二人長相和性格看起來差異極大,但是骨子裏裝的東西幾乎是一模一樣,正應了前朝逍遙詩仙“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說法。


    經過和師父一段時間的遊曆,少年已不複在洛陽時那般的害羞,個頭兒也長了不少,而今看起來,和普通人家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量相仿,臉盤長開後不及潘玉醉和玄空那般豐神如玉,倒也勉強算得上一個俊俏後生。


    最近跟著師父在洛陽、汴京等地見過了很多以往不曾聽說過的事,吃到了之前想都沒想過的美食,大開眼界以後的少年求知欲更勝往昔。小石頭騎著馬向潘玉醉身邊靠了靠,仍是如同四季成衣坊洛陽分號時那般有禮貌的問道:


    “二叔,您說。”


    潘玉醉挑了挑左邊的眉梢,笑道:


    “不是跟你吹,你二叔呢,這麽二十多年一路走來,從未和那些個在江湖中狗刨的粗野之人同流合汙,談不上學富五車吧,說見多識廣肯定是不誇張的。學武功啊,學治病啥的,跟著你師父準沒錯,聽故事,還得找你二叔。”


    他舔了舔嘴唇,故作神秘的左顧右盼了一番,壓低聲音接著道:


    “話說,小石頭,從這嵩陽書院一路到汴京城,還要帶著你的新師大娘,咱肯定是走不快的,到地兒怎麽著也要晚上了,二叔的故事別說一整天,就是講一整年,都不帶重樣的。你是想聽點甜的呢?還是想聽酸的?”


    一聽有甜還有酸的,小石頭想起了在洛陽城跟著君有容吃過的糖葫蘆,不禁咽了咽口水說道:


    “聽個甜的吧。”


    “甜的嘛~也不是不行,隻是這講太甜的故事不是二叔所擅長的,你天元師伯擅長講這種,他和你師大娘的故事就甜的發齁。”


    潘玉醉衝桂天元努努嘴低聲說道。然而桂天元什麽修為,任潘二少壓低了嗓門兒,仍是將他說的話盡收耳中,一如既往的冷冷的向這邊瞥了一眼,又扭頭看看新婚嬌妻乘坐的馬車,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啊?那還就講個酸的唄!”


    小石頭歎氣道。


    “誒~這就對了,酸的好,講酸故事是二叔最拿手的。來,你再靠近點,好東西不能被其他人聽了去。”


    潘玉醉興奮道。


    小石頭帶著馬韁又往潘玉醉身邊湊了湊,伸長了脖子。


    潘玉醉咳嗽兩聲清了清嗓門兒,上下左右擺了擺腦袋,騎在馬上還扭了扭腰和屁股,白了邵俠一眼,故作嬌羞狀,雙手扭起蘭花指,尖著嗓子幽怨道:


    “天哥,你說你有多麽狠的心呐?十年了,你居然真的能狠下心不來找人家!”


    “哎~,婉兒,這十年一言難進呐。你知道,我在汴京城怎麽也算的上有頭有臉的人,真個過來找你,你要萬一沒同意跟我,我這麵子可就一點也沒了!”


    “哼!你的麵子重要還是娘子重要?”


    “以前嘛,不懂事,誤以為是麵子最重要,這嚐過了以後,還是娘子重要。來,親寶兒,讓為夫好好補償與你……”


    “啊——,你又來?你壞死了啦——”


    潘玉醉和邵俠一段簡短的對話後,不約而同地“啪~啪~啪~”極富節奏的拍起手來,讓小石頭感覺十分莫名其妙。


    潘玉醉扭捏作態的嬌羞狀模仿的是誰的樣子,小石頭看不出來,邵俠那副正襟危坐昂首挺胸的燒包德性,則一定是學的桂天元。


    正當小石頭不知所雲之際,忽的眼前一花,一團白影在他麵前一閃而過,隨著幾乎重疊在一起“砰~砰~”兩聲,潘邵二人坐騎上的人蹤跡不見,十餘丈外在昨夜北風的幫助下堆積數尺厚的雪堆,驀的飛濺起一大團雪霧。


    再一會兒,潘玉醉和邵俠二人揉著屁股頂著一腦門兒的雪從雪堆中站起身來,一起手指桂天元,張開大嘴,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卻沒能喊出來哪怕一個字,顯是被人製住了啞穴。


    兩人的臉色頓時有些慘白,紛紛用求助的眼光看著秦塞等人。秦塞和玄空等人竟若無其事的繼續談論著這場大雪後汴京城的變化,並打賭春節前會不會有一場更為暴躁的大雪降臨,完全無視了二人遭遇。


    潘玉醉和邵俠二人臉上憑空多了幾分新嫁少婦受了委屈後的幽怨表情,各自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後,一語不發的走向了自己的坐騎,事實上也說不出話來。


    “二叔,你倆剛才表演的啥,新創的輕功嗎?好快呀!比我師父拉著我手跑的都快!”


    小石頭並沒有看懂潘邵二人臉上的表情,興奮的問道。


    潘玉醉和邵俠的臉色由蒼白瞬間變的通紅,唿唿喘著粗氣,狠狠的瞪著秦塞等人,最後聚焦在常普凡身上。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恐怕這位看似忠厚老實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早已化為了凜冽北風中亂飛的血霧。


    常普凡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臉討好的向心上人羅悅馨介紹著自家三叔錘製的花生糕是何等的香甜可口,還不沾牙。恬不知恥的反複試探心上人有沒有可能春節前到他們茅坡村玩兩天,被梅子姑娘不輕不重在腦袋上敲了兩個爆栗,明確告訴他那事在成親前想都不要想。


    潘邵二人臉上的幽怨之色又重了一些。


    “你也別裝了幺子,昨晚這倆小子幹的破事肯定少不了你的幫助,憑這倆小子,絕不可能看的出我那小天衍混沌陣。”


    桂天元對秦塞說。


    “啥呀二師兄?我咋還聽不懂了呢?啥小天衍混沌陣呀?擱哪兒呢?”


    秦塞一臉無辜的問道。


    桂天元“哼——”的一聲轉過頭去,心中原本因秦塞撮合自己夫婦成婚而點燃的那點感激之情瞬間蕩然無存。他用手中擺譜用的折扇將身旁馬車窗外的棉簾挑開了些,端坐在車中的少婦甜甜的笑了笑,桂天元心中的愉悅又迴來了,一本正經的嚴肅神情也頓時破功。


    一行人到達汴京城時,天色剛剛開始擦黑,這座古老的都城比兩日前憑空增加了不少活力,說來這日恰逢臘月二十三,正是北方也是官家的小年。


    趙恆執政以來,自永安元年至今已有十數年,君清臣明,百行百業都有了良好的發展勢頭,再加上連續十餘年的風調雨順,老百姓的日子過的越來越紅火,朝廷的威望也達到了大宋建國以來的最高。


    前幾年,受益於自家祖父和父親積累下豐厚家底的趙恆在臘月二十三祭天,臘月二十四祭灶後,深感在相鄰兩天中都搞這麽大的儀式過於繁瑣而且浪費,與大宋勤儉治國的祖訓相悖,隨即下旨將祭灶和祭天放在同一天,就是臘月二十三,慢慢的這儀式也傳到了民間,所以大宋百姓哦度改成了臘月二十三這天祭灶。


    讓秦塞有些奇怪的是,據說現在西夏和北遼甚至是南方蠻夷南越,竟也改成了臘月二十三祭灶,民間開始把這天叫過小年。


    僅僅兩天時間,汴京城比前天桂天元一行離開的時候熱鬧了不少,整座城仿佛被昨日的大雪給撩撥的有些把持不住,熱鬧繁榮的場景讓邵俠和小石頭這種剛來不久的外地人懷疑這和前兩天離開的是不是一座城。


    和臘八以來的唯有大相國寺廣場和禦街的熱鬧不同,當下的京都,大街小巷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為期一個月的燈會,今日正是第一天,大小買賣商戶為了討個好兆頭,都舍得在門麵上花銀子,造型、顏色、大小各異,金魚、孔雀、胖娃娃和各式飛禽走獸式樣的燈看得小石頭大唿過癮。


    自永安二年起,趙恆下旨取締了自前朝開始延續了數百年的宵禁製度,將這座大宋首善之城的繁華又向前推了一大步。


    全年大多數時間都隱藏在深深胡同裏的誘人小吃食,像是受到召喚一般,都隨著推車來到了街邊。


    君有容雙手各握著一把烤成金黃色的肉串,滿口流油,高唿萬歲。伍豐瞥了瞥私下給小石頭塞了一小塊兒銀錠的秦塞,輕捋胡須,暗道這汴京城的飲食眼下絕對當的上天下第一了,較之同樣以美食為聞名遐邇的洛陽和長安猶有過之,看來今年選在這裏過年果真是選對地方了。


    三無齋的燈火並不似街麵上那般五光十色和造型各異,燈的數量也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把整座三無齋照的如同白晝一般,丫鬟仆人們也因桂天元的大婚拿到了數目可觀的喜錢,人人麵帶笑容,見到秦塞一行人紛紛行禮,尤其是對金婉兒,此起彼伏的“二少奶奶”把她叫的既心花怒放又麵帶羞意。


    眾人各自迴屋簡單洗漱,一同前往逢君閣,陶忘機帶著秦塞的九個師娘和陸續趕迴來的師兄師姐們將在那裏和小弟兄們一起用餐。


    進了逢君閣,大廳兩側的屏風已被家人們撤走,讓整個大廳顯的更加恢弘大氣。師父和師娘們還沒到,秦塞很意外的看到了身為大宋戍北大元帥的五師兄月如鉤。


    大漠粗糲的風沙也沒能將這個似乎發自骨子裏一般儒雅的男人改變絲毫,和二師兄桂天元的雅致溫潤不同,月如鉤將雅量與豪邁融合一身,且毫無違和感。


    在九個師兄弟中,他最是健談,朋友多,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到處都有月如鉤關係莫逆的好友,武功也高,七年前就達到了驚人的用理境盈級大圓滿,不管是馬上還是步下,均有萬夫不當之勇。這次見麵,秦塞仍是看不透五師兄的修為。沙場之上,月如鉤尤善陽謀,自戍北以來,在他的指揮下,大宋戍北軍大仗大勝,小戰小贏,沒有敗績。


    現任戍北軍軍師的祝丙辰,秦塞的八師兄眼下正替自家五師兄坐鎮戍北軍。和月如鉤不同的是,祝丙辰精於沙場中敵我雙方力量的計算,善於從小處著手,步步為營,慢慢蠶食敵方兵力,按照月如鉤的說法,自家的八師弟對戍北軍兵力的計算已精確到了一什,大宋軍製,五人一伍,十人為一什,與自己善於掌控大局的特點互補的天衣無縫。


    在一眾師兄弟中,老五月如鉤和每一個兄弟姐妹關係都很好,他總是把最好東西留給這些兄弟姐妹,比如秦塞的那匹綠耳。看到秦塞帶著朋友們走進了逢君閣,月如鉤快走幾步在他胸口砸了一拳然後狠狠的抱了抱自己的小師弟,感覺上次見麵還比自己矮的老幺眼下竟比自己高了不少,重重的拍了拍秦塞的肩膀,月如鉤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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