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百人的眾目睽睽之下,本應充滿喜慶的大院子突然發出了詭異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啪——”


    “啊——”


    “啪——”


    “啊——”


    “啪~啪——”


    “啊~啊——”


    “啪~啪~啪——”


    “啊~啊~啊——”


    “啪啪啪啪一啪啪——”


    “將軍令?難道幺子這小子還精通樂理?”伍豐自從第一次在三無齋聽到司徒小滿喊秦塞幺子後,也一直跟著這樣叫。


    桂天元仿佛除了波瀾不驚永遠都不會有其他的表情,淡淡說道:


    “他?除了生孩子外,大概都懂一點吧!下棋有時候能贏我,治病偶爾比老六有辦法,燒的菜比老大還有創意,打架敢和老三、老四硬碰硬,韻律嘛,也就湊合吧。”


    在兩人旁若無人的閑聊的時候,鐵戰鋼心中生起了平生僅見的糾結和無奈,不斷變化位置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進入了癲狂狀態,無奈對麵的小白臉滑的像泥鰍一樣,無論怎麽用力都打不中,氣的他不時的用雙拳擂兩下自己的胸膛發泄胸中的不忿,然而完全沒有什麽桃用。這野人般的巨漢臉上和身上的皮膚,更紅了,被秦塞接連不斷的抽中,傷害性固然不大,侮辱性也他娘的太強了,還疼,火辣辣的疼。


    “哇~呀~呀~呀,你這個畜生,我要把你撕爛!”暴跳如雷的鐵戰鋼邊打邊叫,


    “傻孩子,撕爛我,用嘴嗎小子?首先你得先碰到我才行啊!”秦塞用長輩教育孩子的口氣說道,同時揮舞著鞭稍似的手臂,手上的力氣更大了些。


    那鐵戰鋼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皮膚正在被火不停的烤著,此時的他頭大如鬥,是真的如鬥,整張臉明顯比以前更大更圓了,雙眼腫的僅剩兩道縫隙,嘴唇腫的如同憑空掛了兩根塞滿了羊腿肉的羊腸。


    “岑老,姓秦的這小子用這方法會有用嗎?”南側的人群後麵,一個麵色略顯蒼白的年輕人扭頭問身邊一個穿著羊皮坎肩的老頭,


    這老頭兒年歲看起來極大,滿臉的皺紋堆砌在一起,連兩個鼻孔鑽出的刷子般的鼻毛都有些花白,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托著一根二尺餘長的黃銅煙杆,啪啪抽了兩口後,整張臉都隱藏在了煙霧中,用左手揉了揉鼻子說道:


    “這大概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碰到鐵布衫練到這種程度的畜生,就算老漢我也是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對付這種東西,不入道根本就沒可能造成真正的殺傷力。這年輕人,不得了啊,年輕一輩中,大概很難找出這樣的人了!”


    那麵色蒼白的年輕人臉上浮現出一絲陰沉,轉瞬就恢複了常態,他的右手若無其事的把玩著另一側一名美貌姑娘的秀發,用兩根手指挑起一縷放到鼻下,閉上眼睛深嗅一口,臉上全是陶醉,懶洋洋的說道:


    “也不盡然吧,就像這思思,我原本以為已經這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了,昨日在這書院門口不是見了一個更有味道的嗎?”


    “已經查過了,這美人和三無齋的老幺有婚約,少主請三思。”美貌女子身後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人說道。


    年輕人嗤笑一聲,不屑道:


    “三思個屁啊,陶忘機那老神棍,別人怕他,我招搖山可不怕他,實在不行,讓老頭子南下,幹不死他?你的名字叫甄友法,枉被人稱了這麽些年賽諸葛,我看也別一天到晚搞點小兒科一般的陰謀詭計,要我說啊,所有的陰謀陽謀,在實力麵前,全部都是枉然。”


    那被叫做賽諸葛甄友法的中年人忙不迭點頭稱是,心道你莫無道這麽些年,也就說這一句話還有些道理,否則憑我甄友法的足智多謀,若不是碰到你老子那般級數的武人,豈會屈居你之下任爾吆來喝去?


    猛抽兩口旱煙的老漢也麵露難色,歎口氣道:


    “少主,那三無齋的人個個都護短的緊,咱不能動不動就請主人出山吧?畢竟主人和那忘機先生的私交還說的過去,傷了和氣總歸是不好的,況且這天底下美人兒多的是,我看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待著你的~”那年輕人眼睛一眯,嗓門變的有些尖利,氣唿唿的說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岑如霜在大漠也算獨霸一方狠人,不就是十年前被司徒小滿揍怕了嗎?我爹不是幫你把修為提到用理境高級了嗎?你怕個毛啊?兩個帶把的,還不如我的小思思聽話。”說著輕輕的拍了拍那美貌女子的纖腰,那女子示威般的抬了抬下巴。


    秦塞與鐵戰鋼的打鬥,此時仍在持續著,鐵戰鋼的橫練功夫著實了得,臉上和身上看起來雖然淒慘無比,卻也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隻是心中的惱怒越來越難以遏製,無奈對手秦塞看起來閑庭信步一般,身形飄忽不定的完全無法琢磨,鐵戰鋼到後來直接閉上眼睛,把雙臂掄的密不透風,隻是臉上和身上還是不停的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感,鐵戰鋼長這麽大還從未遇到過今日這般全然無能為力的情況。


    鐵戰鋼大吼幾聲,聲音猶如深山中的驚蟄的炸雷般高亢,以至於幾名身體孱弱的讀書人嚇的瑟瑟發抖,不覺間後退幾步。關鍵像這種級數的打鬥,扯著嗓子喊幾聲並沒有什麽用,鐵戰鋼隻學了鐵布衫,可從未練過佛門的獅子吼一類的功夫,他自己當然比其他人更清楚這事實,他之所以怒吼,一是秦塞抽的太疼了,二是為接下來的行動打基礎。


    秦塞被這野獸般吼叫聲煩的皺了皺眉,而那鐵戰鋼接下來的動作直接直接把他氣樂了,隻見這狗熊般的壯漢怒吼幾聲後,轉身衝向了大門的屏風,繞過屏風後隨著幾聲沉悶而急促的腳步聲,竟然跑了。而秦塞雖然沒能拿下這畜生般的野人,這頓雙掌的輸出也讓他神清氣爽,看那鐵戰鋼溜了,他背起雙手抿著嘴,故作深沉的說道:


    “對付這種畜生,還是得用抽的!”


    二人的舉動讓整個院子的數百號人都始料未及,瞬間鴉雀無聲,短暫安靜後,不知是誰,忍不住大喊了一聲“我~草~”。


    頓時遭到一眾飽學之士的嗬斥:


    “此等群賢畢至之所,怎會發出如此粗鄙之言……”


    “真是有辱斯文!”


    ……


    不一會兒,就重新恢複了之前的喧鬧場景。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西海之濱的招搖山,便是如此。這座山占地方圓百餘裏,自古以金桂和白耳獼猴而聞名,在神州西北的群山中算不得高大,千餘年來的歸屬素有爭議,地處西夏、北燕和大宋的交界處,算得上是老百姓口中的三不管地帶。


    隻是,近六十年以來,招搖山的名望忽的大了起來,隻因山裏住進了莫千悲,武功天下第一的莫千悲,至此,招搖山的歸屬再無爭議,它隻屬於招搖山,莫千悲的招搖山,宋燕夏三國在無人敢聲稱主權的招搖山。


    正如武林中傳說的一般,招搖山深處密林綠水間,坐落著一大片宮殿群,細看宮殿群周邊綿延數千畝金桂所占平地,竟全是人力所致,所用的石材也是原地開采。不知宮殿主人使用了什麽秘法,周邊數千畝地界生長的金桂,一年四季都散發著金桂的芬芳,那些以往泛濫成災的白耳獼猴,經馴化後儼然成了不辭勞苦的家仆,把整座山打理的井井有條,隻是從未被準許進入那片宮殿。


    一個看起來身材很是壯碩的中年男人背著手站在山巔,衣袍被西北風吹的獵獵作響,神情卻極為淡然,頗有些淵渟嶽峙的味道。


    “郎,你已經好幾天都沒吃飯了,雖然以你的修為,不至於傷了身體,可我們姐妹幾個也是擔心的緊呢?”,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踩著草叢中的小徑嫋嫋走來,走到這中年人的身邊後竟顯的比男人還高出不少。


    那中年人不著痕跡的抿了抿嘴,迴味著剛剛在數百裏外的金水城吃下的一隻燒雞,用舌頭舔去嘴唇上的油亮,心道怎滴照那陶白臉有那麽大差距?色澤、造型啥的看起來明明都差不多啊,直到身後的女子又喊了一聲“郎”後,才轉過身來,臉上立時顯的有些嚴肅。


    “氣都被你們氣飽了,哪裏還有心情吃飯。你們看看,那小兔崽子都被你們嬌生慣養成什麽樣了?早晚被人打殘送迴來。”


    那女子白了這人一眼,風情甚是迷人,佯裝生氣的說道:


    “哪有這樣說自家兒子的?不就是逃出去玩幾天嗎?咱家無道從小就是乖孩子,隻是有些調皮而已。再說了,有那岑如霜和甄友法傍身,也不至於會出什麽事。”


    中年人抬眼瞥了下遠處的一塊大石頭,隻見一個白耳獼猴提著一隻飛龍正對自己眨眼,飛龍這種山珍燉湯甚是美味,這方式還是宮殿的廚子從陶忘機的大徒弟那學來的。那獼猴非常聰明,知道眼下的情形把飛龍送過來不合適,急的有些抓耳撓腮。怕那獼猴忍不住自己跑出來,中年人屈指不著痕跡的彈出一縷指風,那白耳獼猴便軟倒在大石頭後麵,手中的飛龍仍是被死死的握著。


    歎了口氣,說道:


    “跑出去就跑出去吧,在外麵吃了虧。自然會迴來的,再不濟也是我莫千悲的兒子,就算吃點小虧,關鍵時刻說出老子的名號,也不至於真的斷送了性命。”


    “各位靜一靜,聽在下講幾句。”嵩陽書院那座被喚作陋室的院落中,禮部侍郎西方朔站在全部賓客前,嗓門洪亮,吐字清晰,一口流利的汴京官話講的非常標準。


    “正所謂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今日,美景良辰,正當其時,話說百餘年前,一名青州的讀書人在赴京趕考的路上,途中歇腳時遇到一個獵人,獵人箭法如神,射下一隻天空中的大雁,然則這大雁原本乃是一雙,另一隻大雁見同伴身死,盤旋於天空良久後俯衝而下,自投於地而死。讀書人見到這場景,被這對大雁的真情所感動,便買下了這對大雁的屍身並將他們埋在了汾水之濱,當地人稱這葬雁之地為雁丘。”


    “十餘年前,另一名讀書人負笈遊學餘雁丘,聽聞大雁殉情故事有感,寫下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名篇,好巧不巧,這感天動地的名篇剛落到紙麵上,便被一名二八佳人看到,那小娘子被這淒美到極致的語句感動到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讀書人見自己有感而發所做之詞竟讓俏佳人哭的似要肝腸寸斷一般,便上前安慰,列位,這一安慰不要緊,反而給這小娘子引來了滔天大禍。列位——”


    西方朔猛然大喝一聲,接著說道:


    “試問,人的一生有幾個十年?每個人的青春年少有幾個十年?真正的人間美好又有幾個十年?有誰能想到?那敢問‘情為何物’高歎‘生死相許’的讀書人,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是一個撩撥少女心弦後卻不敢負責的負心人。”


    院中的數百人被西方大人抑揚頓挫的開場白吸引了,隨著那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悲憤欲絕的聲音走進了故事,先是被一首詞感動了肺腑,接著被那俏佳人的癡心弄心也要碎了,然後對那作詞人嗤之以鼻,心下紛紛想著若能見到那人,定要狠狠的唾上幾口。人群中本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桂天元慢慢把主意力轉到了西方朔的故事中,這位以善於調動婚禮氣氛聞名汴京的禮部侍郎講的故事分明和自己有些關聯,隨著西方朔對十年前故事惟妙惟肖的描述,院中響起了悠揚纏綿的笛聲,桂天元的心緒也飛迴了十年前的汾河畔。


    在上次見到金婉兒前的十年裏,秦塞也始終以為自家的二師兄與金婉兒相識於金明池畔,然而數月前他與玄空在這嵩陽書院再次見到金婉兒,才知道她與桂天元的第一次相見乃是源於汾河畔的雁丘。也是第一次聽說自家永遠雲淡風輕像是看透世間一切俗事的二師兄的筆下曾寫出過“生死相許”那等不理智的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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