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當前已收集到的線索可以推測,最晚本月初九以後出現在掌櫃房貴和本分號所有人麵前的牛強、崔猛二人是他人假扮的,真的牛強和崔猛甚至門房範二已於近二十日前死於非命並被扔進銀庫地洞。


    揮手讓石有誌先去忙,秦塞倚在身邊這合抱粗的泡桐樹上閉上眼睛,將幾條線索一條條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蘭香太陽穴上使其斃命,且表層皮膚無損傷,這功力遠非單掌開六塊磚的牛強可比,最低也跨進了學理境初級,這等高手為何要假扮牛強二人呢?最大的可能就是身份,牛強、崔猛在鋪子裏的地位算不上高,但他們有一項多數人沒有的權利,那就是任何時候特別是晚上能在鋪子和後麵兩個院子裏自由走動,範二就更特別了,在這分號的地位基本處於最低,但有權決定哪個人、哪輛車能出入院子的大門。


    串一起一想,恐怕這假扮的三人不但和地道的三具屍體脫不了幹係,和巨額銀兩的不翼而飛必然也有關係。牛強、崔猛昨日被派出去把偷換的石頭扔掉之後又迴來,卻於晚餐後突然不見了,連屋子裏蘭香的屍體都沒有處理,可見走的很匆忙。秦塞腦子裏靈光一閃,依稀感覺抓到了什麽關鍵契機,但一時又有些想不起來。


    迴到銀庫,秦塞順著庫內的牆角走了一圈,明知道不會再有什麽新發現,但至少能再捋一捋思路。


    “房掌櫃,那些把銀子換掉的石頭是什麽樣子的?”秦塞突然問房貴。


    房貴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大小和形狀道:


    “就是這麽大,形狀大概這樣!”


    “大小和形狀都是這樣的嗎?”秦塞又問。


    “差不多吧,幾乎一樣。”房貴答道。


    “等我一會兒。”秦塞從那九萬多兩銀錠中拿起兩塊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秦塞拿著兩塊石頭走了迴來,微笑著遞給房貴道:


    “房掌櫃,你看看,把那四十餘萬兩銀錠替換掉的石頭是不是都這樣?”


    房貴奇道:


    “公子莫非又把那些扔掉的石頭找迴來了?對,就是這些石頭,昨天全讓牛強二人扔了。”


    秦塞沉吟道:


    “那麽事情就基本上可以說通了,銀子真正丟失的時間不是我來這見到師娘的兩天前,而是昨天。”說著雙手各拿一塊石頭一撞,那兩塊石頭竟脫落了薄薄的一層石皮,石皮脫落後露出的正是剛才秦塞出去前拿在手上的兩塊銀錠。


    師清影和玄空臉上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房貴先是愣了一瞬,接著一拍腦袋,大聲道:


    “快點去抓這兩個人呐!”


    “去哪抓?昨天上午把銀子送出去,昨天晚間人跑掉的,如果外麵有人接應,現在至少也在百裏開外了。”秦塞順手把兩塊銀錠放迴原處,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房梁,淡淡的說道:


    “眼下,我們還有一條線索,玄空,看你的了!”


    玄空扭頭看了一眼貌似剛想通了什麽事用一隻嫩白的小手輕拍顫巍巍大胸器的君有容,見這姑娘正瞪大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頓時感覺大受鼓舞,他咽了咽口水,膝蓋以上部分紋絲不動,腳趾發力,整個人輕飄飄的騰身而起,飄上了房梁,動作瀟灑幹淨,偷偷瞄了眼君有容,這姑娘臉上帶著笑意,眼睛彎彎的,平時僅為中上的麵容此刻憑空多了幾分妖嬈,把玄空的魂魄又給勾走了一分。


    停了大概一息時間,玄空飛身躍到另一個表麵灰塵也有異樣的橫梁上,略作停頓,就跳迴了地麵,故意跳到秦塞身側麵對這君有容,眯起桃花眼高深莫測道:


    “難度果然極大,得虧是我玄空,換個人還真容易無功而返,我能找到這人。”


    “這人很可能和牛強等人不是一夥,但知道的東西一定比我們多,走,我們先找到這人。”秦塞說著向師清影靠近兩步,湊到這溫婉師姐的耳畔用僅二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


    “師姐你和容兒在家看好,切記注意兩點,一是盯緊這銀庫剩餘的近十萬兩銀子,另一點是小石頭兒的安全,我擔心會有人對他動手。”師清影點頭同意。


    玄空在前秦塞在後二人飛身躍上銀庫屋頂,稍作停頓,踩著屋頂向遠方奔去。


    那股子由多種名貴香料精製而成的熏香散發的香味雖不十分濃烈,穿透力卻是極強,玄空難以確定這帶著此等香味的人到銀庫屋頂離現在多久,料想應該不超過三天,否則他不可能聞到氣味。


    這人的輕功顯然極好,每兩個落點之間的距離都達到了近三十丈,而且就算是數十年以上高齡瓦片早已腐朽不堪的屋頂,落腳也沒傷其瓦片分毫。能用得上這種穿透力極強香味雋永高雅的熏香,又身懷如此高超的輕身功夫,可見這人定然不是普通的偷雞摸狗之輩。然而隨著玄空的雙腳不斷輕點不同的屋脊,二人的追蹤方向讓秦塞逐漸陷入了不解。


    二人眼下行進的方向正是北城區,離城牆越來越近,這裏是陪都西京洛陽有名的平民區,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建築造型也參差不齊,有僅存兩間逼仄草屋的小院,也有三到五間磚瓦房的普通院落。然而玄空停下腳步的這個院子更加不同。


    這是一進占地近兩畝的大院子,院中的房屋的構成也頗有些不倫不類,照理說,一般達到這種規模院落的主人定然非富即貴,而這院落的房子雖不少,卻毫無富貴氣象可言,建的偏矮不說,新舊、大小、形態也有各有不同,最老的房子的牆明顯是用沒經過火力煆燒的土坯蓋的,兩麵主牆用木頭頂著,牆麵已有開裂跡象,最新的房屋雖不十分高大,卻是由青磚綠瓦蓋成,看牆磚的顏色建成時間不超過半年。


    蹲在這個占地近兩畝大院隔壁的一個五間大瓦房屋脊後,玄空有些猶豫,駐足愣了片刻,指著大院的東北角低聲說道:


    “那種香味最濃烈的是那裏。”那是三間磚瓦房,房前的空地上遠比這大院的其他地方整潔,簡易搭建而成的秋千旁甚至還有幾株已進入怒放狀態的梅花,使這三間房子在這大院中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玄空說著又指了一下那幾間最舊的土坯牆老屋道:


    “那人迴來後進入的房子卻是這個房間,你看我們是現在想辦法溜進去看看還是晚一點再來。”


    秦塞不禁樂了:


    “我看你是還沒從容兒的笑容裏緩過神吧,那人的的輕功顯然極高,甚至有可能在你我之上,這大白天的,首先我們能不能溜的進去?再說了,就算能進去還能在大庭觀眾之下做點什麽嗎?先迴去,晚點再來,說不定晚上會有驚喜。”


    找了一個僻靜無人處,二人飄下房頂,信步在這充滿市井氣息的北城閑逛,走到一個隱藏在胡同裏的小餐館隨意點了兩個小菜,各自喝碗不翻湯,享受了片刻數日來難得的清靜。


    這類胡同裏的小館子,環境普通,空間狹小,生意的好壞全憑街坊鄰居的口碑,兩樣小菜的分量一點不小,味道也讓秦塞二人眼前一亮,比之四季坊三兩銀子一月請來的大廚精心燒製的水席隻強不弱,粗瓷大碗盛放的燕菜香氣撲鼻、鮮嫩爽口,酥肉肥而不膩,食之唇齒留香,最值得稱道的還得是這碗不翻湯,大骨棒和老母雞熬製而成的滾燙高湯,大瓢舀起,澆入盛著剛燙過仍冒著熱氣的鹵大腸、什錦、粉條和海帶的大碗中,鋪上綠豆麵粉貼出的不翻餅,看一眼就忍不住流口水,吃上兩口,不翻餅清香繞舌,熱湯酸香爽口,說不出的舒坦。


    舒服的長出了口氣,秦塞說道:


    “自古美食在坊間,古人誠不欺我,和尚,這不翻湯,恐怕是這洛陽城最地道的!”


    “這位小兄弟所言極是,近半個月以來,貧道嚐遍了這西京城的不翻湯,隻有老六這最地道。”隔壁桌傳來一個嘴裏含著東西以至於說話含糊不清聲音道。


    秦塞扭頭一看是一個中年道人,道袍全是油汙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背背寶劍,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捏著一瓣大蒜,湯碗中飄了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正吃的不亦樂乎,桌上同樣擺者燕菜和酥肉,隻是分量比秦塞二人的少了很多。秦塞一看,這人品位可以啊,笑道:


    “這位真人有禮了。”


    那道士放下筷子,擺了擺手道:


    “誒~,真人不敢當,隻是個小道士而已。方才聽了小兄弟的評價,身為老饕的貧道聽了後頗有同感,忍不住插了句嘴,請海涵。”


    陶忘機的三愛中首愛就是美食,淩西樓又是素有“頂味”之稱的烹飪大宗師,秦塞對美食的熱度自然不低,甚至偶爾自己下廚烹製菜肴,在三無齋多有好評,陶忘機也數次誇他僅烹飪一事天賦已遠勝淩西樓。此時聽這道人以老饕自稱,頓時心生好感,加之自幼在知本台讀書,本身對儒道佛三教之人都很親近,便脫口說道:


    “既然真人也是此道中人,不如小弟做東,就在這大有乾坤的胡同小館中請真人吃上這一頓,交個朋友。”說著便招手喊來既是店小二又是老板同時兼著大廚角色的食客們都稱之為老六的漢子,讓他又加了幾樣特色菜,全是洛陽水席中最受歡迎的菜品,那中年道人一看,頓時眉飛色舞,把自己桌上分量已有些可憐兩個菜端到秦塞的桌子上,夾起一塊雲罩腐乳肉笑眯眯的說道:


    “既然小兄弟盛情相邀,貧道就卻之不恭了,我先吃為敬!”說著抬手用左臂衣袖先擦了下嘴角的口水,把那塊最大的腐乳肉塞進口中,大嚼幾下後,又吃了一口奶湯燉吊子,在秦塞和玄空驚恐的眼神中僅嚼了幾下馬上夾起一個生汆丸子扔進口中……


    就這樣馬不停蹄的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以後,才減緩了揮筷的速度,臉上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道:


    “小兄弟,你倆怎麽不吃?”


    秦塞還沒來得及答話,玄空對著道人抱拳後真誠的說道:


    “原本我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是天下無敵了,今日一見老兄,甘拜下風!”


    這道人往嘴裏放了一塊蔥扒虎頭鯉,嚼了幾下,又喝了口燕菜湯說道;


    “承蒙誇獎。不過臉皮這玩意兒餓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要他又有啥用?不瞞二位說,我來這西京陪都二十多天了,本來帶足了半年的開銷,不料這裏好吃的東西太多了,一個不小心就把錢給花光了,剛才我桌上的菜品分量之所以那麽小,是我和老板劉老六說好的,我口袋也隻剩這麽點錢了。所謂相見即是有緣,這位小兄弟主動請我吃飯,我如果不吃豈不是不給麵子。主人請客人吃飯,客人吃的越多,就表示對主人越尊敬,主人也就越開心,所以我剛才快速的把每個菜都吃一遍,還把每道菜的味道以最直觀的方式表現在了臉上,我認為這就是對主人最真摯的感謝!”


    玄空倒吸了一口冷氣,仿佛又看到了嵩陽書院山長程頤站在麵前搖頭晃腦,馬上賠笑道:


    “老兄,我服了,您接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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