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生了病大概儀容不佳,然而這病除了讓他雪白的麵上夾雜著些許病氣,看著更像一個病美人外,絲毫沒有別的影響。


    顧笙一時有些羨慕。


    “笙兒,謝謝你。”蘇合朝他淡淡笑了笑,聽話地接過藥碗把藥喝了。


    顧笙看著他蒼白的臉,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心道蘇合明明生得這般好看,怎麽總是遇上這些麻煩?難不成真的應了“紅顏薄命”?


    想到此處他趕緊搖了搖頭,將腦子裏的想法甩走。


    ...


    就這樣一直到天黑晏辭才迴來。


    他今日比平時迴來的稍微晚了些,到家以後,惜容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了,見狀又去後廚給他熱了飯。顧笙以為他去找紅袖了,於是向他打聽:“怎麽樣了,紅袖有消息了嗎?”


    晏辭搖了搖頭:“秦子觀說會想辦法。”


    顧笙略微安心下來,這才又問:“你迴來這麽晚,是去哪裏了?”


    晏辭整個下午都待在船塢陪秦子觀一一檢查那些卷軸,秦家二公子雖然平時遊手好閑,但到了正事上倒也算風馳電掣。


    那些周欒經辦的事物全部整齊堆在秦子觀麵前的岸上,他抽出幾卷看了看,順手將一卷遞給晏辭:“你看看這些,都是六年前的東西,也是周欒經手的第一批。”


    晏辭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隻見上麵的字歪歪扭扭的,完全不像周欒近幾年的字體,疑惑道:“他以前不會寫字?”


    不會寫字怎麽會看圖的?


    秦子觀不以為意:“他以前就是個跑船的,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還能會寫字?”


    晏辭就著火又往下翻了翻,上麵的字大抵都是一個樣子,難以辨認不說醜的天花爛醉,看的他直皺眉,就這麽翻了幾次,晏辭忽然覺察出一個問題來。


    “不對。”晏辭忽然開口。


    一旁的秦子觀聞言問道:“什麽不對?”


    晏辭側了側身子示意他往自己手上的卷宗看來,接著另一隻手拿起桌子上的油燈離著卷宗進了些,燭光的光灑在那些發黃的紙頁上,清楚地映出那些字體。


    “這個字跡雖然有些歪扭,但是落筆流暢沒有停頓,並非不會寫字的人每落一筆都要思考下一個筆畫是什麽而產生的停頓。。”


    “隻能說他當時可能手上有傷,所以寫的字才”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心裏又生出一個念頭直接將他正要說的想法打斷了:“不,不是手上有傷,他是用左手寫的字。”


    秦子觀更加莫名其妙,不明白他要說什麽:“左手?”


    晏辭拿起旁邊一張空白的紙,用左手拿著筆寫了幾個字,直起身叫秦子觀看:“你看,若是用左手寫字,字體結構便會鬆散,左高右低。”


    秦子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這人以前會寫字,那他以前的經曆都是他編的?”


    他吸了口氣,“這人早就盯上我們家了?”


    不等晏辭迴答,他便對一邊等吩咐的幾個管事命令道:“現在就去給我查那個周欒到底是什麽來曆!”


    ...


    “蘇合醒著嗎?”晏辭問道。


    顧笙迴答:“剛服了藥,正在屋裏歇著呢,應該還沒睡下。”


    晏辭點了點頭:“我想去問他幾個問題。”


    顧笙有些驚訝道:“現在嗎?可是蘇合身子還弱,你別呆時間太長,他萬一休息不好,病也好得慢。”


    “我知道,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晏辭說罷就朝蘇合的房間走去。


    他照例在門口敲了敲門,得到屋內人的迴應方才推門而入。


    “晏公子。”蘇合依舊靠在軟墊上,手裏捧著藥碗,聞聲迴頭柔柔地朝他笑了笑,“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嗎?”


    晏辭沒有迴答,而是拿起一旁的椅子放在床邊坐下:“感覺好些了嗎?”


    蘇合眨了眨眼,有些調皮地笑道:“我記得上一次,晏公子進來第一個問的也是這個問題。”


    上一次,自然指的是上次晏辭和秦子觀將他從芳華樓救出來的那次。


    “上次便是晏公子救我出來,這一次又是晏公子收留我,還幫我尋找紅袖的下落。”蘇合笑了笑,垂下頭,“晏公子的大恩,蘇合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報答就不用了。”


    晏辭笑了笑:“不過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願意迴答我嗎?”


    蘇合沒有拒絕:“晏公子請問吧,隻要是我能迴答的,我一定告訴晏公子。”


    晏辭輕聲道:“那,你認識周欒嗎?”


    蘇合捧著藥碗的手一顫,他繼而垂下眸子,沒有迴答是也沒有迴答不是,而是問:“...晏公子為何問我這個問題?”


    他隨即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並不認識晏公子說的人。”


    是不願意說嗎?


    晏辭歎了口氣,不再兜圈子:“可你是認識他的不是嗎,你不僅認識他,而且是他幫你從秀嶽峰出來了。”


    蘇合一瞬間有些慌亂,被晏辭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得措手不及,一時沒想好如何迴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蘇合。”晏辭放輕聲音,目不轉睛地看著麵色蒼白的哥兒,“我不會傷害他的,但是如果你認識他,你能告訴我他在哪嗎?”


    蘇合淺色的唇瓣被他無意識咬住,陷進去一條淺淺的紅痕。


    他手指在藥碗的邊緣收緊,麵上卻沒有絲毫表情,短暫沉默後再一次搖了搖頭。


    晏辭微微前傾身子。


    “他帶走了很重要的東西,如果找不迴來秦家可能會陷入很大的麻煩。”他認真地看著蘇合,將聲音放柔,“如果你知道,希望你能告訴我。”


    第222章


    房間裏一時陷入安靜。


    晏辭說完這句話便沒有再開口,蘇合蔥白的手指扣在白瓷碗的邊緣,晃晃燭光下明暗相交,一時分不清肌膚和白瓷哪個更細膩。


    蘇合濃睫微垂,掩住一雙秋水剪瞳中的神采。他知道不管自己怎麽迴答,迴答什麽,麵前這個男人都不會因此為難他。


    半晌他抬起眸子,清透的眼瞳望向晏辭,輕聲道:“我認識他,可我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晏公子,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晏辭抬頭看向他。


    蘇合猶豫了片刻再次啟唇:“他們...會陷入麻煩嗎?”


    ...


    晏辭沒辦法迴答他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


    他隻能從秦子觀的態度推測,周欒或是燒掉或是帶走的這批破舊的草圖對船塢很重要,而且很多正在進行營造的船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得不停滯,而若是停滯的時間過長,沒法按期交工,那些定船的船主一定會來索賠。


    若是把事情鬧大了就不好了。


    晏辭思考了一番問道:“可是每一艘船營造之前不是都要去官府備案嗎,雖然周欒帶走了圖紙,但是官府的工程監督那裏應該還有一份,為什麽不去問他們要?”


    聽了他的問題,秦子觀沉默了一瞬。


    晏辭看著他古怪的樣子,一時更加納悶,秦子觀輕輕咳了一聲,眼見周圍隻有他們兩個人,這才低聲道:“...不是所有營造圖都是向上備案過的...”


    晏辭一愣,思索道:“你是說...”


    秦子觀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講可以,你別跟別人說...這船塢裏本來就有一部分船沒有營造圖,還沒來得及向上麵備案...”


    晏辭睜大眼睛:“沒備案過你們就敢直接...”


    這就相當於在現代社會,一項工程沒有向政府備案得到許可就直接開始動工,自行竣工驗收還私自投入使用一樣,沒出事還好,萬一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人,負責建築的一方就得負刑事責任。


    更何況是船這種運輸工具,若是哪裏出了問題,航行一半中途漏水沉沒,那就不是丟了貨那般簡單了。


    晏辭一瞬間就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著急了,這麽大一個把柄在周欒手上,萬一他向官府舉報,秦家不得為此脫一層皮。他更加奇怪:“可是,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秦子觀做了個手勢讓他小點聲,歎了口氣道:“我也是前些天跟我大哥來船塢才知道這些事的...船塢最近幾年的營生比先前差了很多,原本營造圖都是上交給船舶司審核...”


    “可是這些年胥州船行越來越多,所營造的船也是越來越大。很多雇主為了省下關稅,寧可雇傭一艘可以拉萬石貨的船,也不願意雇傭小型船隊。這船的體型不夠大,容貨不夠多,雇主是不願意的。”


    “可是你知道的,船舶司所征船稅便是按船體型大小,和每次跑商的船隻數量收的,這船越大稅就越多。而且這些年官府對船商的征稅越來越多,這些銀錢不可能全部被那些官員上繳,一定有一部分落入他們自己的囊中。”


    官府不仁,所以這些被吸血的船商幹脆在營造圖上做了手腳,上麵寫的船隻大小與實際不符或是有一些幹脆沒有向上備案,隱藏船塢中的船隻數量,再將這些營造圖暗自拿來使用,因此可以省下一大筆稅錢。


    晏辭聽完沒有秦子觀那般平靜,反而心裏咯噔了一下。


    逃稅啊...


    他驀然想起當年蘇澤就是因為販私鹽匿稅獲罪,整個蘇家一夜之間淪為此等下場,他眉毛皺成一團,此時終於明白事情的緊急程度。


    秦子觀蹙著眉繼續道:“...還有很多正在繪製的草圖都是根據那些圖來的...”


    “周欒本來是負責這裏的監工,他先前不知怎麽說服我大哥在這些草圖還不完善的時候便開始動工...我大哥還同意了...以往一直是周欒在現場監工才能保證船隻營造的順利進行。”


    “更何況船舶司那邊的工程監督有一些也是他負責對接的,很多細節之處都是隻有他知道...”


    晏辭聽完秦子觀的述說,暗道那他這舅舅對周欒的信任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被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招,船塢百工一時措手不及,所有正在進行的船隻營造全部因此推遲,而每推遲一天便增添一絲風險。幾個資曆高的工師得了撥款熬夜聚首,才勉強將周欒帶走的圖紙勉強複刻出來。


    ...


    蘇合言盡於此,他大病未愈,隻說上幾句話就累了,開始低低咳嗽起來。


    晏辭倒是沒有懷疑他,白日裏秦子觀命人調查了周欒來船塢之前的經曆時他也在場,很快周欒在船塢這些年的經曆就被翻了個底朝天,然而他來船塢前的經曆卻是一片空白。


    秦子觀心情很差,又加派了人手去調查他。


    晏辭也相信蘇合是認識周欒的,至於周欒突然失蹤去向不定,便如蘇合自己說的那般,他的確跟其他人一樣也不知他的去向。


    晏辭站起身,隻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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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他去船塢的時候,出乎晏辭意料的是,他那位大舅也在船塢。


    不過剛到正堂門口,就被門口的守衛攔住了,說屋裏主人正在商議事,任何人都不準進。晏辭出聲解釋:“是二公子讓我今天過來的。”


    那兩個守衛其中一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認出了他就是一直跟秦子觀在一起的表公子,知道這位表公子很受秦家老夫人還有老爺的喜歡,在他們這裏也算是秦家的一員。


    “既然是表公子,那您就進去吧。”


    得到放行,晏辭朝著會客廳走去,一路上院子中的人似乎都已經被驅散了,聽守衛說正廳裏隻有秦家兄弟兩個,其餘人沒有允許不得入內。


    晏辭因為身份的原因,其他人對他並沒有多少戒備,於是就這樣被允許進去。他沿著空無一人的迴廊往門的方向走,離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就聽到裏麵隱隱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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