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還沒說完,蘇合忽然高聲道:“不!不要找他!”


    晏辭錯愕地看著他,隻見蘇合喘息更加急促了,本就單薄的身軀顫抖的更加厲害,他用力搖頭,眼裏隱有水汽,無助道:“我是逃出來的,我不能被秦家的人知道我在這裏...”


    晏辭這才想起來蘇合就是被大舅送去對岸的,他雖然不覺得秦子觀會把蘇合送迴去,但為了安撫蘇合,於是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找他,你先冷靜一下,我們一起想辦法。”


    蘇合在顧笙輕聲安撫下,這才算冷靜了一些,顧笙帶著他去後院洗澡的功夫,璿璣轉頭看了看後院,走到晏辭身邊道:“那個哥兒是二公子的相好,以前二公子每次去芳華樓都看他彈琴,後來被老爺送去對麵了,不知怎地竟然逃出來了。”


    晏辭心道這件事我比你知道的多,不用你再說一遍,於是看了他一眼:“別去外麵跟比人亂說。”


    璿璣顯然沒有這方麵的興致,晏辭卻看著那張紙條,心中有不少疑問,這張紙條是誰塞進糧食裏給蘇合的?蘇合又是怎麽說服船塢的人將他帶來的?


    還有紅袖...


    晏辭看向璿璣:“你知不知道你家二公子將紅袖贖身後送去了哪裏?”


    璿璣聞言思考了一下,接著點了點頭:“那個哥兒被送去了城外的一個農莊,當時是我哥親自督辦的,我知道。”


    晏辭點了點頭:“好,你帶我去那邊看看。”


    第218章


    兩人顧不得此刻外麵還在傾盆而下的大雨,與惜容說讓他們在店裏陪著蘇合,接著便出門上了馬車,阿三輕喝一聲,兩匹烏越驪應聲而動。


    被雨霧覆蓋的胥州城路上已經鮮有人走動,雖然路麵濕滑,但好在沒有什麽人,馬車行駛途中倒也順暢,於是他們趕在晚上前出了城。


    璿璣所說的那處農莊就在胥州城外不遠的一個郊區,璿璣一路上艱難地辨別方向,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雨勢非但沒有減小,反而越來越大。


    璿璣眼力好,遠遠地看見那處在風雨中的飄搖農莊,於是跟阿三說了方向,阿三驅使著兩匹馬朝農舍的方向而去,將馬車停在璿璣所說的那座房子門口。


    栓好了馬,璿璣率先跳下去,伸手打著傘掀開簾子,晏辭從馬車中走下來。


    麵前坐落在一片水霧裏的農舍隻能隱約看出來一個模糊的剪影,裏麵漆黑一片,也不知是沒點燈還是沒有人。


    晏辭看了一眼璿璣,璿璣快步上前走到門口敲了幾下門,大聲問:“裏麵有人嗎?”


    他聲音不小,但是仍被雨聲掩住還是有些模糊不清,就這樣敲了幾下,裏麵也沒有人出來應門,璿璣轉頭對晏辭道:“家裏沒有人。”


    晏辭站在馬車前看著這個孤零零坐落在田野中的農舍,這間房子與最近的農舍相聚不算近,而那些農舍裏皆是射出來零星的光點,下了這麽大的雨,沒有人還會待在外麵。


    所以紅袖一個哥兒,在這麽大的雨天能去哪裏呢?


    晏辭看了看那道稍顯單薄的門,毫不遲疑,與璿璣道:“把門踹開。”


    璿璣點了點頭,接著他後退一步,然後猛地抬腳朝薄薄的門扉踹過去。


    下一刻就見那單薄的門應聲倒地,璿璣一個箭步衝進去,隱入黑暗之中。晏辭也跟著快步上前,還沒到門口,他的眉毛一簇,鼻尖敏銳地動了動。


    那隱藏在潮濕水霧中的氣息,正是血的味道。


    晏辭將傘靠在牆腳,循著璿璣的方向朝裏麵走去。


    隻見並不算多麽寬敞的屋內,璿璣手裏正舉著火折子,躍動的火光將小小的農舍照的半明半暗,他背對著晏辭站在床邊,麵朝裏看著床的方向。


    晏辭心跳加快,他抬腳循著火折子的光而去,越是臨近床邊,空氣中腥味便越濃。一直到他走到璿璣身邊,做了做心理準備,這才看向床上。


    就著火光,晏辭看清了床上的景象。


    於是他微不可聞地鬆了一口氣,好在床上並沒有他想象中的什麽血腥場麵,但是同時他幾日前救下的哥兒也並不在床上,更不在這間屋子裏。


    那稍顯淩亂的床鋪上平整地放著一件衣服。


    晏辭仔細看了幾眼,從袖口的毛邊和洗白的顏色認出了那正是幾日前紅袖穿著的。


    而此時衣衫並不完整,上麵滿是紅痕,仿佛是被什麽不知名的利器劃出的,這些破裂的劃痕邊緣皆是帶著猩紅。便是這些猩紅散發出的淡淡的血腥味散在空氣裏,久久未散。


    而在破碎的衣服正中,還放著一張紙條,上麵同樣帶著斑斑猩紅。


    晏辭附身將紙條拿起,觸手後他動作一滯,指間觸摸到這張紙條的觸感分明與蘇合方才給他的那張材質一致。


    他伸手將這張染了血的紙條展開,就著璿璣手裏的火折子,隻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想找到他,就過來找我。”


    晏辭拿著紙條的手微微攥緊,他合上紙條,又朝床上看了一眼。


    眼前這副景象令他無端想起芳華樓那個從樓上摔下去的哥兒,這些看著有些熟悉的劃痕與那個摔死的哥兒身上的一模一樣。


    薛檀。


    晏辭轉過身朝外走去,璿璣熄了火折子跟著他。在他們身後,紅袖滿是劃痕的衣衫就仿佛是薛檀下的一個戰書,明晃晃地擺在那裏,仿佛就是為了讓他們看見。


    璿璣在他身後問道:“現在怎麽辦?”


    “是薛檀將那張紙條給蘇合的,他在找他。”晏辭站在門口看了看密密灑下的雨絲,“趕在城門閉門前,我們先迴去。”


    他心道,若是紅袖此時在薛檀手裏,那就說明他至少還活著,至於其他的,隻能迴去想辦法了。


    兩人邁出屋門快步上車,阿三握緊韁繩調轉馬頭原路返迴。


    外麵雨聲不見小,反而愈發大起來,即使在馬車中近在咫尺地交談,幾乎都聽不清對方的聲音。


    白蒙蒙的雨霧掩住了前方的路,好在阿三技術精湛,在這瓢潑大雨中兩匹烏越驪在他的驅使下,最終趕在城門閉門前迴了城。


    那處分店的位置距離胥河很近,幾人一路衝迴鋪子,顧笙本是在鋪子後邊陪著蘇合,聽見門外的聲音率先走出來給他們開門。


    晏辭進門前便將那團紙收進袖子裏,他甫一進門便看到顧笙焦急地眼神:“蘇合怎麽樣了?”


    “他沒事,隻是淋了雨有些發熱,我已經給他服了藥。”


    顧笙眼見幾人身上都有淋濕,有些擔心地問:“夫君你們見到紅袖了嗎?”


    晏辭搖了搖頭,那團不懷好意的紙條還塞在他的袖子裏,他朝後院的方向看了看,壓低聲音對顧笙道:“這幾天好好看著蘇合,不管用什麽理由都別讓他出門。”


    顧笙一愣,但下一刻便迅速點了點頭,他沒有問晏辭為什麽,就像往常那樣,隻要是晏辭的話,他從來都不會質疑。


    ...


    於是蘇合第二次被他們帶迴了家,哥兒本就身體孱弱,又因為體力不支,心急如焚間便發了熱,再一次昏睡過去。


    顧笙照顧他已經駕輕就熟,他坐在床邊看著床上這個漂亮至極的哥兒,忍不住輕輕歎息。


    晏辭坐在隔壁的房間看著桌麵上攤開的紙條,這上麵的字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來薛檀歪著頭站在那裏,帶著不自然的,陰惻惻的笑。


    他頓時覺得渾身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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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觀,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微風拂過樹梢,帶送枝頭搖搖欲墜的葉片,一路翻卷著滑落至水麵,在平靜無波的湖麵上驚起一圈圈漣漪。


    秦子觀看著麵前的哥兒。


    他的身子一如既往的單薄,就像一朵堪折的花,像風裏飄零的柳絮,美麗又脆弱。而此刻他就站在自己麵前兩步遠的地方,他隻需要伸手便可以像在夢裏那般將他帶入懷裏。


    可惜他不能。


    於是良久的沉默後,秦子觀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


    那些炙熱的,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被他一字字碾碎重新吞迴肚腸,灼燒著五髒六腑,他笑了笑:“我的夫郎...他懷了我的孩子。”


    麵前的哥兒垂著的睫,他依舊站在原地,卻仿佛感受到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橫在他們中間。


    秦子觀看著樹下幾叢在陽光下帶著金邊的蘭草:“...他很辛苦,每天都很難受...我之前一直沒有陪在他身邊,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得迴去照顧他。”


    “我本想著送你去一個你想去的地方,你現在不想也沒關係...以後什麽時候想出去看看,就差人與我說。”


    他頓了頓,似乎為了說服哥兒,更是為了說服自己,於是微微彎了彎眼眸,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是知音,你說對不對?”


    蘇合濃睫微顫,顏色淺淡的唇一張一合,他抬起頭眼尾帶著薄紅,濕意尚且未消。


    “對。”他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們是朋友,是知音。”


    “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


    窗外雨聲漸急。


    沸騰的茶湯滾落至雪白的杯中,伴隨著一串水聲,蒸騰的白霧從杯口緩緩而升。


    琳琅將被子畢恭畢敬地放在他手邊,秦子觀看了那雪白的茶盞一眼,卻沒有動。那雙生的極好的桃花眼朝旁邊一瞥,便能看到那個坐在榻上的身影。


    葉臻的腿腫了。


    許是剛入了夏的緣故,他本就薄的皮膚上起了紅疹,雪白的皮膚上緋紅一片,每晚都難受得睡不著,如今雙腿又害了腫,本來纖細修長的腿粗了幾圈。


    府醫來看了看,隻說這是正常的,到了這個時候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很重了,自然會壓的腹部下沉,導致阿爹的雙腿腫脹。


    葉臻微闔著眸子靠在榻上休息,煢秋坐在他身前的腳凳上幫他細細揉著雙腿,接著拿起一旁的軟膏塗抹在他冷白的皮膚上。


    秦子觀這些日子待在府裏,照例每天飯後帶著他去院裏走幾圈,要不就是買來一堆貴重吃食堆在屋子裏,似乎這已經是他想破頭才能想到的照顧人的方式。


    雖然隻是如此,但是自小沒照顧過別人的秦家二公子能做到這步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葉臻不想拂了他的心意,雖是萬般無奈,但依舊按他所說的,每日在院子裏隨著他慢走幾步。


    秦子觀坐在一邊看著煢秋給葉臻的腿上塗抹藥膏,看了一會兒道:“你的腿好像又腫了。”


    葉臻聞言慢慢睜開眼,他側頭朝下艱難地看了看自己被腹部擋住的腿,側著身子伸手想揉一揉,然而卻被高高隆起的肚子擋住了。


    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葉臻歎了口氣重新靠在榻上。


    一直到煢秋給葉臻抹完藥膏,將所有物什都收拾好,才起身到門邊看了看外麵傾盆的大雨,猶豫了一下問秦子觀道:“二爺今晚可要宿在這裏?眼見外麵雨越發大了,這樣迴您的院子怕是要弄濕了衣衫。”


    葉臻垂下眼睛坐在原處,他似乎在微闔著眸子休息,也似乎在安靜地等待著什麽。


    良久,他聽到一旁的人說:“宿在這吧。”


    煢秋立刻快聲答道:“那奴下去給二爺準備床褥。”


    說完話煢秋便帶著一眾下人識趣地下去準備了,隻剩下兩個人的房間再次陷入寂靜。


    葉臻依舊保持著靠在榻上的姿勢,他雙手交疊自然地護在腹部,思緒卻隨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逐漸飄遠。


    那已經不知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在陳舊的記憶角落被主人刻意忽視了許久,卻忽然在這個安靜的雨夜重新躍入腦海。


    來了秦家以後,他一直謹記出嫁前父母的教誨,要他恪守本分,時刻牢記“順從”二字。秦二公子喜不喜歡你不要緊,嫁入秦家你就已經勝過胥州城所有哥兒了。


    好像是在那個雙方皆不情不願的新婚夜後許久,那日他醉的神誌不清,晚歸又走錯了院子。那晚他獨自待在小院裏看著落花,被突然而至的酒氣迷亂了心神,終是履行了為人夫郎的職責。


    之後自己有了身孕,秦家上下都歡喜非常,隻有他沉默一瞬起身離開,自那以後便幾乎不再踏足自己的小院。


    “你在想什麽?”


    葉臻從恍惚中清醒,發現眼前的人正奇怪地看著自己。於是他搖了搖頭,依舊用順從柔和的語氣道:“沒什麽,一時走神了。”


    秦子觀沒有說話,他剛要起身,就見琳琅快步從門外走過來,走到他身後低聲道:“二公子,表公子在院子外麵,他說想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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