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輛車壁上以金紋鑲飾的極為吸睛的馬車,拉車的兩匹馬膘肥體壯,配著鑲著珍珠瑪瑙的皮製的韁繩,每走一步,配繩上的銀質鈴鐺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墜著琳琅玉珠的車簾被一柄白玉鏤雕牡丹纏枝紋折扇從裏麵挑了開來,一雙生的極好的桃花眼看了過來:“大外甥,知道這城裏哪處最好玩,竟然先我一步過來了。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晏辭剛想說自己是走錯了,圍在馬車旁的哥兒們已經湊了過去,噪雜的聲音響起一片。


    “二爺,你都幾日沒來樓裏了,是不是去其他樓裏找別的哥兒啦,奴想您想的緊,想的心肝都疼~”


    “二爺,不來也不差人捎句話,奴兒日日盼夜夜盼,你看奴兒臉都瘦了…”


    秦子觀聽罷從馬車裏伸出手用扇子挑起那哥兒的下頜,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在那哥兒雪白的雙腮上點了一下,嘖嘖道:“還真是瘦了。”


    他隨意褪下拇指上一個乳白色蟠螭雲紋玉雕扳指:“這個拿迴去好好補補。”


    扳指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像是一顆流星落進驚唿的人群中,那群圍在馬車前的哥兒紛紛低頭去搶那玉扳指:“這是二爺給我的!”“明明是我先搶到的!”


    交纏的白玉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玉石撞擊聲,在這噪雜中顯得格外悅耳。


    秦子觀用白玉扇柄挑起墜著玉珠的車簾,仿佛這場混亂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他看著調轉方向的馬車,問道:“去哪裏啊?”


    晏辭把目光從哄亂的哥兒身上移過來,他拿起那個被他扔到角落裏的地圖,指著上麵的一個點:“本來想去常秀街。但是現在看起來已經不在了。”


    他收起地圖,又看了看眼前的街市,這時還沒到晚上,若是到了夜裏隻會更加燈火通明。


    秦子觀聽完這個街坊的名字,眉頭緊鎖,似乎在城裏生活這麽多年,壓根不記得有這麽個街市,他用扇子敲了敲車壁:“他說的街你知道嗎?”


    車夫的聲音透過車壁傳了過來:“二公子,以前這條街就叫常秀街。不過幾年前花街擴張,把常秀街盤了下來,之前的鋪子全部搬到別處去了。”


    “不在了?”晏辭問,“那先前這條街上的鋪子大都搬到哪裏去了?”


    車夫想了想:“應該大部分都搬到街北依水巷去了。”


    晏辭又低頭看了看地圖,與阿三說:“我們去街北。”


    秦子觀聽完這個名字,皺著眉問:“你去那種窮地方幹什麽?”


    晏辭吸了口氣,解釋道:“...我家的店可能搬去那邊了。”


    秦子觀打開折扇掩住口,眯著眼打量了下晏辭:“算了吧,大外甥,你自己去可別迷路了。”隨即又敲了下車壁,對車夫道,“一會兒你把他送過去。”


    這廂外麵糟亂聲漸息,幾個哥兒又湊了過來,這些哥兒大都是十六七的年齡,身段纖細,皮膚細膩,惹人憐愛,搶到扳指的洋洋得意,另外沒搶到的嘟著嘴,扒著車窗:


    “二爺,這不公平,明明奴們也對你日思夜想,連原來合身的小衣都鬆了許多,二爺得補償奴們。”


    “你家二爺這不是來了嘛。”秦子觀眯著眼睛用折扇點了點哥兒的下唇,白玉上蹭了一抹殷紅,“口脂都掉了,你就是這麽迎接爺的,還不趕緊迴去補上?”


    ...


    秦家的馬夫在安置好馬車後,很快就帶著他們去了街北。


    等離開了身後繁鬧的街區,晏辭聞了聞自己身上,似乎還帶著脂粉的味道。


    “以前那條街都是賣什麽的?”


    “藥材,醫館...不過後來這邊緊鄰著花街,公子哥們不願意一邊找小倌尋歡,一遍聞著隔壁的中藥味,正好當時北坊那邊收容了一批流民,整天往醫館跑,所以這條街的醫館香藥鋪就搬到街北去了。隻剩下幾個規模大的,有名頭的還留在附近。”


    那處花街很明顯地處距離城中心極近的地段,旁邊的商鋪也都是各色規模宏大的酒樓,聽車夫說,日日夜夜絲竹聲不斷。


    沿著其中一條街一直往外麵走去,等出了熱鬧的花街所在,一直到繁華區與冷清的外區交界的位置,車夫在一條林立著鋪子的街巷前停住,指著裏麵道:“就在這裏了。”


    晏辭探頭看去,這是一條比外麵小一些的街道,這邊雖然有點遠離城中心,但是正好在百姓居住的坊間和鬧市交界處,醫館藥鋪香鋪林林總總。


    由於胥州城本來人就多,所以這條街並不冷清,更不是秦子觀口中的窮地方。街巷不算寬,他們這兩馬車堪堪能進去,晏辭索性讓阿三在街口等著,自己拿著地圖走了進去。


    白檀鎮以製香業為生,但是鎮子上人少,大多數都是奮鬥一生在鎮上養老的老人,經營發展有限。


    年前那幾個月,晏家在承擔了趙家的生意後,已經成了白檀鎮最大的香商,承包了附近幾個小鎮的香料生意,但也隻是局限於周邊幾個小鎮。


    他之前聽晏老爺說過胥州有個主店,年入千兩,但是想來晏老爺年老體衰,白檀鎮上的事還忙不過來,胥州這邊應該是一直交給別人打理。


    之前一直是晏方打理這些事,晏辭接手的晚,前幾月雪下的大,消息接收的也不靈通,就連店鋪搬了家都不知道,


    他挨個看著頭上的牌匾,其實並不用找多久,他就看到了沉芳堂的牌匾,牌匾有些陳舊了,大概晏老爺離開胥州會白檀鎮發展後,就沒怎麽管這邊的生意。


    香鋪周邊也都是寫著老字號的林林總總的香鋪和藥鋪。這條街上,放眼看去,香鋪和藥鋪緊鄰,挨著香鋪就是藥鋪,門口晾曬的香料與中藥在空氣裏混合成一種獨特的味道。


    晏辭對香味很敏感,對藥味也很敏感,索性它們交織在一起的味道不會讓他難以忍受。


    店麵不算小,因為天還亮裏麵沒有點火,幾個客人正在櫃台前試香,晏辭走進去打量了一番店麵,這時一個人迎了上來:“要買什麽嗎?”


    晏辭還沒開口,那人卻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麵上略顯驚奇地問道:“是晏公子嗎?”


    第150章


    他這一聲“晏公子”語氣似乎是跟自己很熟悉的樣子,以至於晏辭有一種他認得自己的錯覺,但是晏辭仔細看了看他,這人一身店裏夥計的打扮,他確認自己從沒見過這個人,於是問道:


    “你認得我?”


    那人聽了他的話麵上微有錯愕,這才又仔細又打量了他一番,眉頭鎖了起來,忙道:“抱歉抱歉,是我認錯人了,公子跟,呃,跟我們東家的公子有點像。”


    東家的公子?


    那夥計見自己認錯人了,有些尷尬,但立馬調整狀態,客氣問:“公子需要什麽香品嗎?”


    晏辭沒有迴他,而是問道:“現在店裏是誰在管事?”


    “這...”


    夥計被他這樣一問懵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麽錯,惹得客官要找管事。正不知如何迴答,就聽一個清亮的聲音從上麵傳來:


    “是我。客官有什麽事?”


    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晏辭朝聲音來源看去,隻見一個年輕人正從二樓樓上走了下來,他步伐穩重,一直走到晏辭麵前,微微拱手,聲音平和地問:


    “我是這裏的管事,請問客官有何吩咐,可是店裏的夥計怠慢了客官?”


    晏辭依舊沒有開口,而是暗自打量了他一番,見此人二十多歲,穿著一身墨蘭色長衣,袖子挽到肘部,手指上還殘留些許香粉,大概剛才在樓上研磨香料。


    他的氣質平易近人,溫和的目光在晏辭的臉上和身上淡紫色的輕裘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忖度著開口:“您是大公子吧?”


    這下論到晏辭驚訝了,不過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年輕人解釋說:“年前家父寫信告知我,說年後東家的公子會來胥州,但是沒有說是哪位公子,不知道公子什麽時候過來,店裏夥計每天都在等著。”


    “而先前東家的二公子來過幾次店裏,店裏的夥計們都以為是二公子來,他們沒見過您,許是剛才認錯了人。”


    晏辭稍微一思考,就明白了,怕是那夥計剛才怕是把他認成晏方了。先前晏老爺“中風”的時候,晏家的產業一直是晏方在打理,所以他會到胥州來走動並不奇怪。


    雖然晏辭和晏方麵容隻有那麽一點相似,但是由於剛才背著光,身高又差不多,那夥計難免會認錯。


    至於晏家前段時間發生的那些醜事,許是晏老爺秉持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才沒有對外說,所以店裏的夥計應該從前沒有見過他,但是晏辭卻捕捉到了一個字眼:“家父?”


    年輕人頓了頓,依舊謙和道:“陳昂正是家父,我是他的兒子,我叫陳長安。”


    晏辭這才明白,眼前這個人正是晏家老管家陳昂的兒子,之前離開白檀鎮之前,晏老爺給了他一封手寫信,上麵寫著讓他胥州找的人和地址,上麵的確提到過“陳長安”這個名字。


    他掏出之前從白檀鎮帶出來的信,上麵還蓋著晏昌的印章,遞給陳長安看了看,證明自己的身份。暗自想著,麵前這人雖然從沒見過自己,但能瞬間猜出來自己的身份,倒也是聰慧。


    “你是說以前二公子來過很多次?”


    陳長安將袖子規規矩矩放下來,拍了拍袖子上的香粉,端正道:“以前胥州這邊的生意一直是二公子在打理,不過年前一段時間他就沒來,因為當時雪下的很大,信送不過鎮上,所以一直沒來得及問二公子的事。”


    晏辭打量著店麵,布局依舊是他熟悉的布局,繼承了祖上留下來的典雅之風,依舊如晏辭之前的印象那般,不像是個香店,倒像是個古玩店。


    “陳叔之前跟你說過我要來胥州?”


    “年前收到一封信,家父在信裏說,年後會有一個公子來店裏,要長安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他又轉頭對剛才說話的夥計道,“我手上沾了香粉,你幫公子拿一下裘吧。”


    晏辭看了他一眼,此人行事細膩穩重,倒是和陳叔如出一轍。


    “不用。”他笑著對上前的夥計搖了搖頭,“我今日來就是來看看,畢竟我以前沒來過這邊,這次全當是熟悉熟悉位置,不會多待,你們忙自己的就是。”


    陳長安於是溫聲說,要帶他參觀了一下店裏的布局,又與他介紹了一下店裏的生意情況。


    兩人邊走邊說,晏辭對一件事好奇許久:“我來之前,陳叔與我說店是在常秀街上,可我來的時候去了常秀街那邊,不過那裏的人說街已經改名了,原先的店鋪都已經搬走了?”


    陳長安本來一直在前麵引路帶他去店後麵的工坊,聞言腳步一頓,沒有轉頭,聲音倒是傳了過來:


    “大公子是說在常秀街附近的那個店麵吧?先前常秀街上的店鋪的確全部遷走過一次,不過那個店麵的位置在那附近,所以沒有搬遷...這裏是晏家的另外一個店。”


    晏辭眉頭一緊,似乎明白了什麽,腳步停了下來:“什麽意思?”


    陳長安轉過身,忖度著開口道:“雖然這個店的位置比那一個的位置偏很多,但是畢竟為了東家的病情...”


    “東家的病情?”


    陳長安看著晏辭臉上愈發迷惑的表情,也開始疑惑起來:“二公子沒跟你說嗎?之前晏夫人說東家病重,需要大筆銀子治病,所以就賣了在常秀街,也就是現在花街附近的店麵。”


    晏辭眯了眯眼睛,突然覺得這次胥州之行,沒之前自己想象的隻是單純來繼承家產那般簡單。


    年前晏老爺被晏方推下樓梯,還被晏夫人灌了許久的慢性毒藥,若非陳叔跑去通知他,老爺子這會兒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而在他“中風”那段時間裏,鎮子上的店鋪還是好好營業的,而且晏辭後來還在原來的產業上擴大了不小的規模。而在晏老爺將沉芳堂交給他之前,晏辭壓根不知道胥州還有晏家的產業,所以對胥州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試探著問:“可是我聽我爹說,這個店至少每年能入千兩白銀。”


    他麵色雖然還是平靜的,但陳長安顯然已經猜到了什麽,他有些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就聽到對麵的少東家聲音沉沉:“把我們在胥州的生意一五一十說給我聽。”


    他們在後院的香室坐了下來,夥計沏了一壺茶就立馬轉身出去了。


    陳長安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晏家原本在胥州有兩個鋪子。


    一個在現在的花街附近,那裏是整個胥州城最繁華的地段,年入千兩不成問題;


    另外一個則是在街北依水巷的這個,原本是打算用來開分店的。


    陳長安說,年前晏夫人曾經來過一次,她說老爺病的很嚴重,需要不少銀兩治病,還拿著簽有老爺名字的文書,要求賣了地契,將在花街附近的店麵賣了出去,店裏的香師也因此被遣散。


    “因為東家重病之後,都是二公子看管鋪子,年前有一段時間他時常來店裏取銀子,每次都取很多,而且店裏的地契一直是在二公子手裏,所以二公子和夫人想要賣店,誰也不敢攔。”


    “我也寫信給我爹問過東家病情的事,我爹迴信說的確是這樣,東家已經病了許久。”


    “大公子,你要知道,這送信一來一迴就要半個月之久,尤其年前胥州到白檀鎮的路還因為暴雨衝垮了,路修好後又逢下雪天,所以後來我又寫信向我爹求證,卻遲遲沒有收到迴信。”


    晏辭額角輕微跳了跳,他稍微迴憶了一下年前那段動蕩的時光。


    如果陳長安沒有說謊,大概就是自己迴府前的幾天。


    或者自己在牢裏的那幾天,晏方和晏夫人因為怕毒害晏老爺的事暴露,就已經動了變賣家產的念頭並付諸行動,但因為這分店位置不好,遲遲出不了手。


    而之後晏方本來和晏夫人應該也打算變賣鎮上家產,可是因為自己提前發現端倪,晏方遭到官府緝拿,所以他們沒來得及賣,隻能立刻跑路。


    但是趙安僑大概有跟餘薈兒的死有關的把柄在晏方手裏,怕他被官府捉拿後把自己供出去,所以在晏方水裏下了能讓人瘋癲的藥物,準備堵上晏方的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靠古法藥香養夫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謝青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謝青城並收藏我靠古法藥香養夫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