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靈台觀供香的生意到底有多大的利潤,值得趙安僑這麽放血?”


    陳昂聽完道:“倒也並非是因為利潤可觀。”


    “這降真香說是與靈台觀做的生意,倒不如說是跟官府做的。”陳昂與其解釋,“那靈台觀是聖人欽點的聖觀,這齋醮又是多少年難遇一次,官家重視一些是正常的。”


    “這筆生意雖然不見得有多少利潤,但是因此得到官府的青睞,得到周邊鎮子通行的許可,以後在周圍暢通無阻地做生意,這才是趙家的目的。”


    晏辭心想,怪不得那趙安僑寧可再舍棄臘梅香的利潤,也死皮賴臉要跟自己搭夥,他也是個狠人,往長遠考慮,失小得大。


    陳昂見他再次沉思,笑道:“隻能說公子的香品獨一無二,隻稍一聞,就讓趙家怕了,知道自己的香沒法跟公子的比,所以才想出這等計策。”


    或者說他太想要這筆生意了,同時也是壓根沒看得起晏辭這個“酒鬼”。


    晏辭卻是問道:“白檀鎮這樣一個小鎮,鎮上的那幾個□□品的小官也值得費心如此?”


    陳昂笑道:“公子之前不曾接手晏家的生意,自然不知其中的道道。”


    “這官再小,他也是官。”他頓了一下,“公子可知,老爺先前便吩咐過,每年歲末都得從本年的收成中抽出三成銀子,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用。”


    “這又是為什麽?”


    陳昂麵不改色:“這銀錢便是每年年關送給官府的歲禮。”


    晏辭一頓:“你是說我們每年都要拿利收成三成給他們?”


    “這件事公子知道就好,我會去裏正那裏親自走一趟,餘下之事自不會讓公子費心。”


    陳昂以為他第一次處理這種事難免感到別扭:“這種事雖然沒人會在明麵上說起,但是鎮上有些名頭的生意人家,要是想要明年一切順利,私下裏都會打點些給官府,不過是銀錢多少的問題。”


    否則一個不如願,敲詐,勒索,重稅這幾個隨便一個砸在小商戶的頭上,都足夠讓其委屈一年沒有飯吃。


    “我記得前些日子佃戶交租的時候,有幾家今年收成不好交不上,陳叔說必須讓他們按時繳納,否則會影響府內近幾月開銷?”


    晏辭吐了口氣:“如果是這樣,為何不先拿這筆歲禮一部分墊給府裏的開銷,先免了那幾戶今年的佃租,明年開春再讓他們補上。”


    “公子,這歲禮還是一分不要少的好,免得惹來事端。至於那些佃農”


    陳昂頓了頓:“大公子心善,減免這幾家的佃租自然可以,但是恐怕其他佃農見此之後會紛紛效仿,明年開春若是補得上還好,補不上恐怕會節外生枝。”


    “陳叔此話沒錯,可是如今到了歲末,那些佃農留給自己的餘糧隻堪堪夠過冬用,若是我們還要逼迫他們將活命的糧食交租,他們一家老小活不過明年春天,這跟殺人有什麽區別?”


    而且晏辭一想到衙門那幾個濫用私刑官官相護,到頭來自己還得為了明年生計給他們“送禮”就覺得憋屈,他不再猶豫:“先拿出‘歲禮’的一部分墊府內的開銷,另外這幾個月府內的吃穿用度標準降一降。”


    “至於佃租,允許那幾戶佃農的佃租晚一點交,若是實在交不上,就先用家裏值錢的東西抵押。”


    陳昂見他神態堅決,說的這兩個辦法也算折中,也不好再說什麽,心裏但求那些佃戶家裏有值錢的東西能夠抵押。


    ...


    陳昂離開後,晏辭便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開始拆今早驛站送來的信件。


    不多時,書房的門又從外麵被輕輕推開了。


    晏辭聞聲抬了抬眼,見到來人立馬放下筆。


    顧笙穿著一件尋常大戶人家的哥兒穿的銀鼠襖,外麵罩著一件鵝黃色鵲袍,下巴攏在領子上的一圈裘茸裏,顯得人愈發幹淨可愛。他手裏端著一個白瓷碗,走進來後,惜容便站在門外關上門。


    晏辭放鬆了身子,展顏道:“什麽好吃的?”


    顧笙用勺子輕輕舀著碗裏的吃食,將熱氣散去些:“冰糖銀耳羹。”


    晏辭接過去,顧笙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的紅木椅子上看著他吃。


    吃了幾口,晏辭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的襖子上,那袍子從外麵看有點兒舊了,眼看著袖子上都起了毛邊,原本明亮的鵝黃色也黯淡許多,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的衣服,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你怎麽穿著這個?”他拉了拉顧笙的衣擺,“沒讓陳叔去布莊定件新的?”


    顧笙忙拒絕:“不用。”


    “這衣服雖然舊了點,可是裏麵的瓤子都沒破,也保暖,還能穿好久。夫君不是說這幾個月先減少府裏的用度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著這種事還是得先從自己做起,不然怕是府中人心有不甘,所以就退了新定的那批冬服,讓惜容找出來以前的襖子穿。”


    晏辭聞言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這個冬天就先堅持一下,等我想辦法把府上前幾月的虧空填補上,到時候一定給你定一批好看的衣服。”


    他將最後一口銀耳羹喝掉,顧笙乖順地把空碗接過去,低頭卻看見他麵前桌子上一張展開的信紙。


    晏辭順著他的目光落到剛剛裁開的信封上,解釋說:“是胥州的來信。”


    一個月前,白檀鎮到胥州的最快的一條官路因為連綿的雨季塌方,剛剛修好不久。前些日子晏辭給胥州主店寫了信,詢問那邊最近的情況,今天才收到迴信。


    信上所說,最近胥州城守衛比平時嚴了許多,街頭巷尾傳的消息是據說不日便有大人物要來,城門口巡邏的官兵都比尋常多了兩倍,並且對出入城的文書檢查的細之又細。


    已經有好幾個異族商人因為文書上所記的運輸貨物與實際不匹被拒之門外,還有幾個直接被拉去都指揮使麵前問話,防止有不懷好意的異族混入。


    信上建議等過了年關,明年初春以後再去,免得此時前往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


    因為再過兩個月便到了年關,府內很快就要準備采買年貨的事宜。


    顧笙這是迴府後第一年親手打理府內的事務,他按照往年的采辦品列好了清冊,之後便安排人手提前去多個店鋪走訪,還經常在惜容的陪同下去鋪子貨比三家熟悉物價,確保過年之前把年貨采買好的同時最大程度節省府內花銷。


    而晏家的香坊,這些日子不僅要準備齋醮供香的事宜,還要製作新的一批“香鬥”和“子午香”,等到臘八之後上架,到時候人們會大批購買這些過年用來祭祀的香品。


    晏辭便暫時待在府內處理鋪子裏的生意。


    自從那日趙安僑在茶坊與他信誓旦旦之後,沒過幾天趙家的鋪子裏所有有關臘梅香的香品全部下了架。


    趙安僑還邀請晏辭親自去他店裏看,還說他會立字據如果日後再用臘梅香方,就按獲得的利潤五倍賠給晏家,前提是晏辭得將先前那支“清心降真香”以晏趙兩家的名義交了上去。


    ...


    晏辭在庫房裏看著幾個小工清點降真香餘料,把手裏的賬簿合上,詢問旁邊的管事:“之前我說的采買降真木的事如何了?”


    管事一直跟在他身後等著答話,聞言一臉難色:


    “這降真木因為平時用的也不多,所以平時我們隻與鎮子周圍幾家供商有聯係,不過前些日子在下派人去供商那裏采買,卻被告知所有的降真木都被人以兩倍的價格買去了。”


    “全部?”晏辭拿著冊子的手一頓,這靈台觀再大,也隻是一個道觀,齋醮典儀上用到的降真木絕不會很多,周邊那些供商的降真木想要供給鎮上所有商鋪完全綽綽有餘。


    誰這麽有病,一下子把所有降真木都買光了?


    他轉念一想:“哦,是趙家買的吧。”


    管事十分吃驚地看著他,麵上明顯在說“少東家是如何得知的?”


    晏辭看著手裏的清冊,這趙安僑假借與自己合作,先用下架臘梅香騙取他的信任和香方,再趁著晏家沒采購降真木的時候,將周邊所有降真木買光,提前製成香品。


    這樣一來,供香便全是他們家做的,跟晏家沒有絲毫關係,晏家賠了方子不說,還賺不到一文錢。


    晏辭次日就直接令馬夫去了趙家的私宅。


    “趙兄這是什麽意思?”


    他一見到趙安僑,就開門見山,一臉怒意地問道:“我昨日聽說白檀鎮周圍所有降真木全部被趙兄買了去?趙兄又不是以賣降真香發家,要這麽多降真木做什麽??”


    趙安僑似乎早知道他會來,笑嗬嗬地上前迎接,還讓流枝將他引到正廳,看上一壺好茶。


    看他一副怒氣衝衝的表情,也不生氣:“晏兄,你別急啊,我這不也是為了你我兩家考慮,早些把所有的降真木買下來,這樣到時候就算與人想製降真香,也買不到原料,這樣不就沒人跟我們兩家爭了嘛!”


    晏辭完全不信他這番措辭,冷笑道:“我看趙兄不是為了你我兩家考慮,隻是為了你趙家考慮吧?”


    趙安僑笑意不減,耐心道:“晏兄放心,你我是好友,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晏辭氣的氣都喘不勻,指著趙安僑道:“說好了到時候這批香的利潤你我分成,如今你把所有的降真木都買了去,用的還是我的方子,可貨品是你供應的,你要我晏家以後怎麽辦!”


    趙安僑一臉驚訝:“晏兄,我可沒這個意思,這是你自己猜測的,怎麽能怪在我的頭上?”


    他臉上雖然看著急著澄清,實際上兩條縫狀的眼睛裏沒有絲毫愧疚,甚至還有點兒嘲諷得逞的意味。


    他看著晏辭氣得發抖的樣子,醞釀道:“晏兄,不如這樣吧,這批降真木本來也用不了,我可以賣給晏家一半。”


    他眼珠一轉,伸出一隻肥胖的手掌:“不過這批降真木是我花兩倍銀子買的,這齋醮之事又迫在眉睫,路上運輸費了不少額外的人力財力...就按原價的五倍賣給晏家,晏兄你看如何?”


    晏辭聞言抬頭,眼裏滿滿不敢相信:“五倍?你想錢想瘋了吧?還是當我晏家是錢多人傻的瘋子?”


    趙安僑收迴手,一臉遺憾地道:“晏兄若是不願意,那我就沒辦法了。”


    晏辭茶也沒喝,直接甩袖離去。


    流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懂他們談論的內容,正要給晏辭看茶,眼見他忽然起身離開,眼神間有一絲愕然。


    趙安僑見晏辭走了,麵上也收了笑。


    這時一個趙府的小廝進來:“公子,之前采買的那些降真木都已經安放在了庫房,足足裝滿了兩間。”


    他猶豫道:“這些降真木也太多了,我們店裏本來就沒什麽用降真木製的香品,這些東西屯久了,隻能放著落灰,公子何必花這麽大一筆銀子把周圍所有降真木都買迴來?”


    “這筆銀子太大,若是日後收不迴來,怕是連府裏日常開銷都維持不了。”


    趙安僑胸有成竹地笑道:“你懂什麽,等我成了靈台觀這筆生意,到時候還怕這降真木的銀錢收不迴來嗎?”


    他看著晏辭離去的地方,先前還聽晏方說他這大哥忽然開了竅,不傻了。如今看來除了不成天醉醺醺的,和不知從哪知道些香方,還是跟往常一樣是個蠢貨。


    人蠢,那就沒辦法了。


    趙安僑看著桌上那冒著熱氣的茶湯,歎息就是可惜了這杯好茶和茶裏的東西。


    他想著,等拿到了靈台觀供香的資格,到那時候他再聯合官府和周圍的鋪子使勁打壓一下晏家,爭取讓他們破產才好,到時候直接收購了他一直眼饞的晏家那些鋪子。


    晏辭就算再委屈也無濟於事。


    正美滋滋想著,一抬頭就看見流枝正看著晏辭的背影出神,他眯了眯眼,伸出手一巴掌將其摑到地上:“小賤蹄子,讓你伺候他,你還伺候出感情來了?”


    ...


    出了趙府,晏辭上了馬車,麵上原本憤怒的表情一掃而空。


    他安靜地倚在車壁上,麵無表情地側著頭看著窗外閃過的街景,沒有立刻讓馬夫驅車迴府,而是去了沉芳堂。


    剛一下車,店裏盯著小工幹活的管事立馬出門迎他。


    晏辭開口問:“我先前交代的事吩咐好了嗎?”


    “少東家,您吩咐之後,我次日便寫信聯係了咱們在雲州的供商,他們收到信後也立刻就拿了貨出發。”管事迴道,“按少東家後來給的那個方子,已經讓小工前去製香了。等雲州的那批降真香到了,再製成香品,正好趕得上齋醮。”


    他說完又笑了:“幸虧少東家提前讓人聯係了雲州的供商,否則鎮子周邊的降真香都被人買光,咱們是有方子無原料,白白吃虧。”


    晏辭臉上沒什麽表情,心想按照趙安僑的脾性,做這種過河拆橋的事絲毫不意外:


    “我後給你的那張方子不許向任何人提及。等香做好後,用最快的速度直接派人送一支到靈台觀,到了觀門口如果不讓進,就直接說要見延清真人,然後報我的名字。”


    管事驚訝於晏辭這番話:“少東家,你還認識靈台觀裏麵的人?”


    “不過是一麵之緣。”


    晏辭迴憶了一下月前的“靈台觀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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