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所以我想,這幾畝薄田與其給了官家,不如交給你。”


    晏辭霍然抬起頭,此時聽了這話,他心裏一直的猜想終於變成現實,他也明白了晏昌的意思。


    他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攥緊,垂眸道:“我從沒想過。”他從沒想過眼前這個老人會將一輩子的積蓄交給他。


    當然他的內心深處也從來沒想過鳩占鵲巢將這些財產弄到手。


    晏昌笑了,似乎知道晏辭的想法:“沒想過我會把這些交給你?”


    晏辭抿了抿唇。


    “收下吧。”晏昌沒再看他,盯著風裏的落葉,“你現在是我的‘兒子’,這些交給你也算理所當然。”


    晏辭還沒說話,晏昌又開口:“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


    “晏家的財產不止這棟宅子和鄉下那百畝地。”晏昌若有所思,十分自然地說道,結果正在聽著的晏辭心裏一震:


    幾百畝?!幾百畝田都是晏家的?


    一直生活在土地公有製下的晏辭哪見過這場麵。


    他的心跳不可抑製地加快,倒不是因為興奮,而是開眼,又聽到晏昌道:“這鎮上還有幾家鋪子,規模雖然與以前不能相比,但是每年的收入再加上佃農年末繳納的租錢,也夠府上這些人的吃穿用度。”


    “但是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他轉過身子,看向晏辭,“我將這晏家交給你,唯一要求的就是,你不能讓晏家在你手裏毀掉,或是落敗。”


    若是擱在真正的晏辭或是晏方身上,他不會提這種要求,但眼前的年輕人不一樣,他是那種會重承諾,並且有能力做到這件事的人。


    晏辭身子微微收緊,他神色專注認真聆聽著晏昌的話。


    晏昌沉吟了一下:“你可知,晏家最大的店不在白檀鎮,而是在胥州。”


    “胥州?”


    晏辭不止一次聽過這個名字,他隱約從白檀鎮人們的口中知道這個胥河以南,位於四方樞紐中央,漕運極為發達,每年糧產量可以養活兩個京城,繁榮度僅次於京都的繁華州府。


    白檀鎮上大多數青年終其一生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去胥州發展。


    晏昌點了點頭:“晏家雖然沒落,但是胥州的主店至今每年也有幾千兩白銀入賬,隻不過這些收入在胥州那種州府也顯得過於單薄了。”


    到房子被燒之前連二百兩銀子都攢不齊的晏辭繼續陷入沉默,他試探著開口:“所以您是希望我去胥州嗎?”


    “你一個年輕人,難不成想像我這老頭子在鎮上待一輩子?”晏昌迴過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過你太年輕,就算去了胥州,隻怕會被人當成肉啃掉。”


    晏辭收迴了躍躍欲試的心。


    “不過”晏昌話音一轉,“有人應該可以幫你。”


    他看向晏辭:“你可知晏辭的母親是哪的人士?”


    晏辭迴憶起之前在衙門翻家譜時看到的“秦氏子鳶”四個字:“是秦氏。”


    晏昌點了點頭:“子鳶嫁我之前本是胥州秦氏的幺女...”


    “這秦氏你可能不知道,乃是以造船發家,在胥州算是數一數二的家族,我十多年前在胥州時,那時胥州河道上六分之一的船隻皆出自他們之手,如今雖然十年未與他們聯係,但不出所料,胥州秦氏的勢力隻會比十年前更盛。”


    畢竟胥州位於胥河之岸,數條大大小小的河流流經於此。


    自古以來,交通發達的城市無一不是鼎盛之所,何況胥州又是船運發達,這秦家以船運為生,在胥州的勢力可能比想象的還要高。


    晏辭聽到這兒便明白晏昌的意思:“您是希望我去投靠秦家?”


    晏昌點了點頭。


    晏辭想了想,既然原主母親是秦家的幺女,那原主就是秦家的外孫,外孫投靠外祖,倒也並不罕見。


    但是他怎麽有一種自己變身林黛玉的感覺?


    他正在思考著,忽然聽晏昌說:“沒那麽容易。”


    晏辭一愣。


    晏昌躊躇了一下,看了眼晏辭,似乎不知接下來的話應不應該與他說,左思右想半天還是道:“...他母親雖是秦家的幺女,但是昔日嫁我為妻時卻遭到了秦府上下的反對,後來不顧父母反對,硬是隨我到了白檀鎮這地方。”


    晏昌簡短且勉強說到這裏,竟是說不下去一個字。


    這短短一行字,晏辭卻是在腦海裏自動腦補出一番富家千金私奔落難子弟,淪落小鎮鬱鬱而終,結果獨子長大後又收到父親冷落的慘劇。


    他正在腦補著,一抬頭看見晏昌看著自己,趕緊正色起來。


    晏昌張了張口這才繼續道:“雖然十多年未與秦家來往,但是晏家主店在胥州這些年能有這等收入,許是和秦家暗中扶持有關,你日後若是去了胥州,一定要與秦家保持來往。”


    晏辭點了點頭,雖然晏昌沒有具體說明,但是經曆了這麽多事,他也明白,秦家雖然富有,但是與他晏家一樣都是商賈,在這個對商人不那麽友好的年代,商人作為有錢的弱勢群體,商與商之間必須依靠血緣親族之間的聯係抱團取暖。


    所以根據他的猜測,秦家很大概率不會拒絕最受寵愛的小女兒的兒子前去投靠。


    “我到時候會寫一封信說明緣由,等你什麽時候想好出發,帶過去給他們便是。”


    晏辭點頭稱是。


    晏昌沒再開口,沉默了一會兒:“我要說的就是這麽多,你...下去吧。”


    晏辭抬頭,看到他蒼老幹癟的身影,與窗外凋零的樹木相應和,早已經不是晏辭第一次見時那個精神矍鑠的老人。


    連失兩個兒子的痛苦,不是尋常人能想象的,而他能一直到現在都條理清晰地與自己交談,骨子裏應該也是個很堅強的人。


    晏辭不再多話,朝他俯身告退。


    當他抱著那匣子出去的時候,看到顧笙和陳昂一起站在一旁的迴廊裏等著他。


    顧笙見他出來,率先迎上來,陳昂隨後。


    雖然不知晏辭和老爺在屋裏聊了半天什麽,但是看他手裏的匣子,陳昂已然了然。


    “給我吧。”他伸出手接過匣子,“等到公子什麽時候想用,與我一說便是。”


    他隨即又抬頭,細細打量著晏辭:“我已經吩咐過廚子燒了晚膳,皆是公子喜食的,公子的房間這些日子一向吩咐丫鬟每日打掃的,飯後公子隻管攜少夫人前去休息。”


    晏辭頷首:“多謝陳叔。”


    陳昂點了點頭,自然道:“那明日早上,我叫上鋪子的幾個管事,一同陪公子到鎮上和田裏看看。”


    晏辭再次頷首:“有勞陳叔了。”


    “何來有勞一說。”陳昂笑道,“都是分內之事,公子這樣說,可是要折煞老朽了。”


    晏辭知道他的意思,他往後就是晏家的新主人,晏老爺說的那幾百畝農田,和鎮上所有屬於晏家的商鋪,自己勢必是要學著如何管理的。


    百畝農田啊...


    晏辭暗自心想。


    他後知後覺,這才發現自己怎麽忽然之間就躋身地主了?


    第118章


    外麵天氣轉涼,白檀鎮這個位於河邊的小鎮空氣中常年帶著水汽,但是由於晏府屋子的地麵之下修了地龍,所以整個屋子裏並不潮濕陰冷,反而散發著一股暖意。


    顧笙身子一向畏寒,入了秋以後手腳便無原因地發涼,之前在鄉下的宅子裏,晏辭每晚都要將爐子裏燒好火,但是每每等他上了床,顧笙依舊會習慣性地將手腳貼到晏辭身上。


    等他迴房,顧笙已經縮到床的內側,隻留一雙眼睛在錦被外看著晏辭,就在他翻身上來的時候,身邊的人立馬蜷起腿,然後將一雙小腳非常自然地伸入到他的小腿間。


    微涼的感覺從小腿傳來,晏辭:“...”


    他左手雖然綁著繃帶,右手卻輕而易舉地握住顧笙的兩隻腳踝。


    顧笙順勢側著身,上半身後仰深陷在床褥裏,任憑腳踝被晏辭握著,臉上表情絲毫不變,甚至還歪著頭乖順地看著晏辭,哼唧道:


    “涼。”


    竟然學會撒嬌了!


    看著他小鹿一樣烏黑的眸子,晏辭心裏一陣癢。


    “怎麽像個妖精一樣...”他忍不住自言自語。


    顧笙聞言不明更加無辜,委屈地眨了眨眼睛。


    晏辭指腹摩挲著他細膩光滑的皮膚,歎了口氣:“你的腳怎麽總是這麽涼?”


    顧笙的鼻尖在屋子裏熱氣渲染下,薄薄的透明的皮膚泛上一層粉色。


    晏辭索性坐起身,握了握他的腳,想讓微涼的皮膚變得溫熱一些,隨即將其塞到自己的裏衣裏麵。


    顧笙臉上帶著得逞的表情,他微微動了動蜷縮的腳趾,踩在晏辭的柔軟的腹部上,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從腳底傳來,彎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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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過了辰時,用過早膳後,陳叔便將府裏眾人皆叫到正堂,一一與晏辭說了。


    這些人當中有些晏辭有記憶,有些大概是後招入府的,盡是些生麵孔。


    之前晏夫人包括晏方屋內的丫鬟仆人幾乎已經全部被打發走了,距陳昂所說,晏夫人和晏方匆忙離府後便沒了蹤影,隻是沒人知道為什麽晏方會突然出現在鄉下宅子裏,而且狀若瘋癲。


    那些人一個個低眉順眼,在堂下一字排開,陳昂每叫一個,便上前來行禮。


    除去管家的陳昂,還有負責記錄府內開銷的賬房,負責女眷哥兒起居的丫鬟和粗使婆子,人高馬大的護院,皮膚黝黑的馬夫,手藝精湛的廚子廚娘,還有幾個負責日常事務的家丁。


    許是知道晏方之前帶人找過晏辭的麻煩,這些家丁裏竟然沒有之前跟晏方一起的那些人,全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最小的大概十八歲,最大不過三十,都是生麵孔,此時麵對著晏辭,有些膽小的竟然緊張的出汗。


    等認識了一遍府上這些人。


    陳昂樂嗬嗬道,不必記得這些人都是誰,以後若是有什麽要遣他們去做的,隻管與他說,他會去安排。


    晏辭對這位陳叔的好感立馬升了幾度。


    “前些日子得知公子迴府,我特意去尋了一批家世品性皆幹淨的良家子,男女各十人,公子可要選幾個做貼身隨從?”


    聽陳昂這麽一說,晏辭莫名地想到了昔日晏方囂張跋扈上街的模樣,然而他平時一個人慣了,要是以後出門身後都跟著一群隨從,上街的話人家都得對他退避三尺,一想到那場麵就有點兒好笑。


    “公子日後出行還是帶著個隨身的侍從方便些,店裏雜事多的時候,無論提物還是記述,有人手在旁總歸省心不少。”


    話雖如此,但晏辭實在不願找一個不認識的人與自己片刻不離地跟著。


    “暫時不用了。”他道,“隨從之事暫且擱置,陳叔可以帶幾個哥兒去少夫人那邊問問,看他有沒有需要的。”


    陳昂點頭稱是。


    快要午後的時候,晏辭方才出了門,門外侯著一輛馬車,停在門口的上馬石旁,馬車不大,雖然外在樸素但是內裏布置舒適,大概就是晏府主人家平時低調出行的專用馬車。


    晏辭踩著上馬石上了車,與陳昂一起,先去了田間。


    馬車行駛在路上,等到了田地旁邊便隻能停下。


    隻因那田壟過於窄小,不是馬車能經過的了,晏辭於是便下了車,後麵跟著陳昂和兩個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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