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慌亂中,嘈雜的聲音裏,一個熟悉的名字夾雜在其中,身為落水者不斷被提及,那個名字是,原沐生。


    沒有精神力的無關人員被請離了甲板,餘悸趕到下麵來的時候,一些向導和哨兵正在施救,光罩範圍進一步擴大,水域往下的部分也被圈在了保護範圍內,他扶著欄杆往下看了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伊棠,問:“怎麽掉下去的?”


    眉眼冷峻,一身的低氣壓,往日的隨和淡然突然沒了蹤跡,伊棠被看得後背涼了一下,勉強給出一個還算看得過去的微笑:“有人看到他是被推下去的,但不知道是誰,已經派人去查了。”


    眸光在伊棠臉上細細打量一圈,餘悸也揚起微笑:“推他下去的那個人最好祈求原沐生沒被毒素侵蝕。”


    否則他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麽事出來。


    那可是他的任務目標。


    出事可以,死了不行。


    此時的餘悸看上去渾身都透著冷厲,站在他附近的人明顯感覺到了寒意,連伊棠都不由得離他遠了幾步,一直退到感覺不到那股威壓了才停下腳步,然後輕輕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真嚇人啊,比遏蘭衡還嚇人。”


    原沐生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暈厥了,其他向導在負責聚攏和修複光罩,精神力消耗得很快,沒人能分出心來探測他有沒有被毒素侵蝕。


    餘悸上前一步,正準備用精神力去探一下,就有人先他一步走過去握住了原沐生的手,隻一下,就迴過頭來說道:“沒有被毒素侵蝕。”


    是丹鬱。


    明明算是個好消息,但不知道為什麽,餘悸身上的威壓感卻在突然之間更強烈了。


    溺水的人需要確保唿吸順暢,丹鬱沒有學過這方麵的救治,用精神力探測完後就站起身,往後退了退,試探著問了一問:“是不是得立即做人工唿吸?”


    退出來的時候,無意間撞上餘悸看過來的眼神,看起來是那樣的陰鶩,嚇得丹鬱腳步都踉蹌了一下。


    “是得立即做,”有人問道:“誰去?”


    莫名的,在這道聲音落下之後,好些人都不約而同看向了餘悸。自從原沐生迴歸伊氏家族後,他珍視原沐生的事就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好像所有人都覺得理應餘悸去做這件事。


    在一道道沉默的視線中,餘悸把目光從丹鬱身上移開,然後伸出手,隨手扯過一個正在修複光罩的向導,說道:“你去。”


    第53章


    後來丹鬱就一直有點心緒恍惚,餘悸看過來的那道眼神,是每一次想起來都會心驚的程度。


    他握緊通訊器,暗暗垂下眼,緩步走迴了房間。


    “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兇我幹什麽……”


    後來伊棠的管家來敲他的房門,問了一些跟原沐生落水相關的問題,問完之後隔了幾個小時,又親自敲門來再問了他一次。


    估計是有人知道他和原沐生不對付,所以跟管家提了一嘴,但是怎麽說呢,跟原沐生不對付的人可多了去了,他在裏麵是有點排不上號的。


    原沐生的事情他知道得不算多,可學校裏有很多人討論,所以他時不時都會聽到些隻言片語。比如原沐生曾經的養父母一家,據說現在過得很慘淡,所有經營的店鋪都因為遭到針對而被迫關閉了,負債累累又求助無門。又比如上一次在深淵遊輪上嘲諷、看不起原沐生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但凡家族勢力遠不如伊氏家族的,都或多或少遭到了很不好的對待。


    所以原沐生遭到報複,或許不能算什麽稀奇事。


    原沐生當時掉下去的時候正趴在欄杆上往水裏看,踩在了一個有些高的踏板上,周圍的人很多,所有人都在看毒霧散去之後,那清明的水域,不得不說,是很漂亮的景色。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原沐生站的那個位置離丹鬱很近,近得隻要一伸手,他就可以把原沐生給推下去……


    管家的問詢一直在進行,把當時在甲板上的客人問了個遍,時間就這樣一點點來到晚上。


    毒素飄散在水域上,視線不夠清明,外麵空空蕩蕩,沒了人氣的甲板仍舊亮著晦暗的燈光,有點莫名的詭異。遊輪飄蕩在黑霧中間,像穿梭於無間地獄的無人豪華遊輪。


    遊輪之上,唯一的人影在稍微往上一點的位置,上層甲板處。


    餘悸站在靠近甲板邊緣的地方,雙手搭在欄杆上,漫無目的地看著這片沉入黑暗的水域。水域上的風有些大,吹得他的頭發在空中飄散起來,衣服也晃來晃去。


    不遠處亮著稀薄幽暗的微光,從他的身後投出來,打在他的身上,本該是銀灰色的頭發在燈光作用下加了點淡淡的昏黃暖光,顯得整個人影也柔和了許多。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人還沒靠近,聲音倒是先出來了,“餘大指揮官怎麽在這裏?不打算去看看我那可憐的小表弟嗎?”


    餘悸眼也不抬地反問:“那你呢,到處溜達,推他下去的人查出來了?”


    “不清楚呢,”伊棠走過來,在他身旁的座椅上坐下去,拿起高腳杯,倒了兩杯紅酒,“可能查出來了吧,也可能沒有,我不知道。”


    倒是一點不關心。


    反正原沐生也沒在她的深淵遊輪上出什麽大事,隻不過是出了點小意外而已,對此她是不介意的。要不是迴去後得給伊氏家族一個交代,恐怕她連查都懶得查了。


    “餘大指揮官想知道嗎?”


    說著拿出了通訊器,“正好,我剛打算問問管家,看看進展怎麽樣了。”


    餘悸迴頭看了她一眼,隨手拿起其中一杯紅酒,轉身往迴走,說道:“不必。”


    夜晚的風太冷太大,吹得餘悸有點頭疼了。迴到房間,他舉起酒杯送到嘴邊,正準備喝上一口,眸光忽然瞥到桌上的水杯,就把紅酒給放了下去,然後倒了杯水,慢慢地喝著。


    他微微垂著眼睛,大腦一度有點放空,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他迴過神,放下水杯,走過去開門。


    可門外沒有人。


    直到腿突然被抓住,他垂下眼,這才看到有個人蹲在他腳下。說是蹲也不太對,確切地說,是抱著膝蓋蜷縮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是丹鬱。


    丹鬱就那樣抓著他,接觸到的地方能感覺到很清晰的抖動,然後丹鬱抬起臉,語調聽起來十分地虛浮:“我帶的阻隔貼用完了……”


    這張映入眼簾的臉慘白得實在不像話,說話的聲音也是,應該有在努力克製了,聽上去卻還是發顫得很厲害。


    餘悸俯下身,打算把他先給扶起來,可剛一伸出手,抓在腿上的力道就鬆開了,丹鬱跪坐下去,身體前傾,猛地抱住了他。


    也不能算是抱,隻是借助這樣的姿勢,去撕取他後頸的阻隔貼。丹鬱的身體在細細密密地發抖,直到顫抖著撕開阻隔貼,濃鬱的信息素彌漫開來,臉在他的脖頸處蹭了又蹭,好一段時間過去,似乎才終於喘上了一口氣。


    丹鬱這樣的情況不常見。


    以前後遺症犯的時候沒這麽嚴重,就算有時餘悸要長時間待在哨塔,隻要在丹鬱身體裏多留一點信息素,都能管上很長一段時間,最長甚至能管一個月。


    而現在呢?


    明明昨晚就已經安撫過了,才一天的時間不到就再次變得如此嚴重,再怎麽說也不該是這樣的。餘悸側了側頭,給丹鬱留出了更多的空間,然後一俯身,就著這樣的姿勢,把丹鬱給抱了起來。


    或許是突然有了失重感,又或許是借不到力,怕掉下去,所以丹鬱抱得他更緊了些,雙腿也順勢緊緊貼住他的腰,整個人恍如八爪魚一樣黏在他身上。


    抱著這個神誌有些不清的人,餘悸緩緩走迴臥室,然後坐在了床邊。


    房間再次沉入靜謐。


    過了不知道多久,懷中人身上的輕顫才終於漸漸消失,唿吸變得平穩,氣息溫溫熱熱地打在脖頸往後一點的地方,弄得後頸有點微微犯癢。


    那地方是有點敏感的,釋放信息素的腺體就在那個位置,平時貼著阻隔貼倒是沒什麽,可一旦撕下來了,還被丹鬱又蹭又摸的,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


    “好了嗎?”餘悸抬起手,覆在丹鬱的手臂上,“差不多了就鬆開。”


    然後很輕地用了點力,似乎要把他給扯開。


    “……嗯,”丹鬱緊緊閉著眼睛,聲音聽起來迷迷糊糊的,“好。”


    說話的時候忍著難受,眼睫上掛了點因為不適才有的淚水,就一點點,手一擦就沒了,看不出來,也沒留下痕跡。


    丹鬱看起來暈乎乎的,撐著床,一點點鬆開餘悸,又一點點挪開,然後就坐在了一旁,不動了。移開的過程其實不算慢,但時間就是莫名其妙地被拉長了,每一個動作好像都緩慢了下來。與此同時,眼睛仍舊是閉著的,頹靡,又莫名可憐。


    總是帶著刺的倔強小玫瑰,好像突然之間就蔫掉了。


    餘悸注意到丹鬱的一隻手裏捏著什麽東西,好像在發光,他伸出手,從丹鬱手心把那東西取出來。是他的通訊器。


    一個通訊器根本算不上什麽,壞了就壞了,重新換一個就行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可他拿起來看了看,才發現通訊器已經被調試好了,不再隻停留在那個非要擠掉賬號的界麵。


    他點開通訊器,瞥了丹鬱一眼,隨口說道:“你還挺厲害。”


    丹鬱搖了搖頭,看起來還不是特別清醒的樣子。


    餘悸不知道他在搖什麽頭,就問道:“難道通訊器不是你調好的嗎?”


    丹鬱又搖了搖頭,然後用著有些無力的聲音說道:“是,但也不是。”


    “什麽意思?”


    “調不好,”丹鬱說,“後來很重地拍了它兩下,它就自己好了。”


    說話時帶著長長的尾音,聲音是自然的低啞,光是聽著都能感覺到說話的人有多沒力氣。


    但聽著聽著,餘悸笑了。


    就在他笑的這一瞬間,丹鬱突然睜開眼睛,衝著他看了過來,就好像是沒見過他笑一樣,可又因為眼皮沉重和有些酸澀的疼,所以眼睛漸漸虛了起來。通訊器的亮光已經暗了下去,在丹鬱看過來的詭異目光裏,餘悸重新點開了通訊器。


    私人醫生的通訊號投在半空中,不到三秒種對麵就接聽了。餘悸問上次弄的阻隔貼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用起來效果很差,似乎還加重了後遺症。


    但醫生給出的迴複是,阻隔貼沒有任何的問題。


    丹鬱似乎也好奇了起來,閉著眼睛稍微湊近了些,也想聽一聽,但剛一湊過來,就聽到對麵的醫生說:“這跟使用者的情緒有很大關係,按您的描述來看,我認為,他多半是很想念您。”


    “……”


    丹鬱猛地睜開眼,然後慌忙爬下床,急急往外走。


    “這是個庸醫。”


    走得歪歪斜斜,又步調淩亂。


    然後,“嘭”的一聲,門猛地關上。


    房間重新陷入靜謐,餘悸看著丹鬱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後知後覺地說道:“他說你是庸醫。”


    醫生沉默了一下,“在第十五區淪陷之前,也就是受雇於遏蘭家族之前,我是那裏的abo醫學教授。”


    餘悸點了下頭:“他腦子現在不太清醒。”


    “但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性。”


    餘悸站起身,走過去端起之前的那杯水,重新慢慢喝了起來,“說說看。”


    “也許是有人對他做了什麽事,或者說了什麽話,讓他覺得委屈了,或者難過了,又或者是別的什麽悲觀情緒。再不然就是被嚇到了,或許過於緊張之類的,總之心緒被強烈影響,而又沒有足夠的信息素,後遺症自然也就一下子嚴重了。”


    餘悸放下水杯,想了一想,然後給伊棠打了個通訊過去。


    “管好你的管家,讓他別去找丹鬱問話了。”


    通訊器對麵傳來伊棠輕輕的笑聲:“可是剛才管家告訴我,有人親眼看到有個眼尾有紅彩的人朝沐生伸出了手哎。”


    餘悸:“那就有意思了,我那時可正巧在看他,他有沒有那樣做,我想我比較清楚。”


    伊棠問:“那他伸手了嗎?”


    餘悸頓了一下,“伸出了手,不代表就推了人。”


    “哦,餘大指揮官這是要偏私了,”伊棠的聲音變得輕柔了些,“那好吧,既然是餘大指揮官的意思,那麽,遵命。”


    偏私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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