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曉向導的所有療愈手段,所以他知道此刻向導該做什麽,可他隻是個理論派,他連個向導都不是,但他還是選擇了聽餘悸的話。


    整個過程無比艱難,一觸及到到餘悸的精神域周圍,那幾根精神力觸須就像受到了某種轉向混亂的感應一樣,差點牽扯著丹鬱的精神力也一起崩潰。


    最終丹鬱還是控製住了,無比輕柔地滲了進去。餘悸的精神域支離破碎,形同廢墟,域中央的精神觸須混亂飄逸,那裏本該是嚴絲合縫的,但現在那裏成了絮狀的,無數的精神力光點開始消散於虛無。


    光是幾根精神力觸須是不夠的,他需要控製更多的精神力進來,去把那片絮狀的精神觸須修補迴原來的樣子。


    他忍受著一陣又一陣的痛不欲生的刺痛感,拚盡全力,將數以萬計的精神力觸須緩慢地滲透進去,於是在漫長的全憑意誌的修補過程中,他沒能分出心去思考,一個哨兵,究竟為什麽可以療愈修補精神域。


    餘悸早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


    蔓延的黑色被一絲光線刺破,雨勢變小,坍塌的療養院曆經了一整晚的雨水衝洗,終於迎來了遲來的天亮。


    消息傳迴主城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療養院裏沒有任何一個存活下來的人,病人,醫生,護士,一個都沒有,這是在跟軍部宣戰,但調查的幕後黑手,最後卻鎖定在了一個逃犯身上。


    因為任務失敗的殺手全部死在了第十四區的邊境,那個位置留下了一套囚服,除此之外,什麽證據都沒有留下。


    一聽說餘悸的精神力崩潰了,所有的指揮官都緊急趕了迴來,打算用他們的向導能力一起療愈餘悸,可探進餘悸的精神域才發現,餘悸已經被療愈好了個大半,剩下的損傷完全可以靠自愈,隻不過精神力有些不濟,短時間內很難恢複如初。


    指揮官們對此很不解,短短不到一天時間內,哪怕是s級向導,也很難說能將一個精神力崩潰的人療愈到如此地步,更何況餘悸還是個alpha向導。


    餘悸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他很慶幸完美錯過了那幾個指揮官圍著他轉的場景,卻在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時,眉眼壓了一壓。


    小玫瑰為什麽不守著他呢?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想象過一醒來就能看到丹鬱那張滿是擔憂的漂亮臉蛋,於是他抬起手,掌心輕輕蓋在額頭上,重新閉上了眼睛。


    那就重新醒一次。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手邊傳來有人給他檢測什麽的動靜,他睜開眼,視線從模糊變為清晰,看到的卻是博士。


    窗外的哨塔標識顯示著第十四區,餘悸的目光落在那串文字上,聲音有氣無力:“難得見你出一趟差。”


    博士微微一愣,揚起微笑:“您終於醒了。”


    躺了太久,餘悸感覺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嘴裏也苦澀得厲害,身上還有些熱得慌,他拒絕了博士的幫扶,靠自己勉力坐起來,掀了掀眼皮:“丹鬱呢?”


    博士說:“我到的當天就把他秘密送迴主城了。我想您應該不想被其他指揮官知道您和他的關係。”


    餘悸又問:“他就那麽迴去了?”


    “當然,他看起來很在意學業。”博士看了餘悸一眼,“您好像很想見到他。”


    餘悸微微一笑。


    博士將檢測儀器裝迴手提箱,站起身扶了扶眼鏡,意有所指地說道:“是想見他,還是擔心他在我麵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呢?”


    餘悸不得不承認,博士的敏感度到了近乎危險的地步,即使是現在,也絲毫沒有對餘悸放鬆戒備,博士也很誠實,禮貌行了一下禮,繼續說道:“抱歉,主要是那位哨兵剛為您洗脫完冤屈,他就殞命於療養院了,我很難不多想些什麽。”


    餘悸挑了下眉,冷笑一聲:“你是說,我為了借他人之手殺掉那位哨兵,不惜以身入局,差點把自己逼死嗎?”


    博士仔細打量著餘悸的細微表情,沉默半晌後說道:“如果是那樣的話,那確實是太蠢了。”


    然後餘悸和博士一起笑了起來。


    所以餘悸真是一點都不想跟博士打什麽交道,稍不注意就可能會被抓到點蛛絲馬跡,而話又說迴來,博士終於還是注意到丹鬱了麽?


    就這樣吧,總是會到這一天的,或早或晚罷了。


    主城還是那副陰雨綿綿的鬼樣子,這樣的雨也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是個頭,最後一節訓練課結束之後,學生們陸陸續續地走出來,丹鬱在最後麵的位置,離開訓練室時,伸手去拿放在牆角的雨傘,卻被聞祈搶先一步拿走,打開。


    聞祈笑意盈盈地空出個位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丹鬱看:“聽說你早就沒住宿舍了,住哪兒啊?我送你。”


    丹鬱沉下臉,一轉身就踏入了風雨之中,他在前麵走,聞祈就在後麵追,把傘不斷往前移,試圖為丹鬱擋上點雨,每到這時,丹鬱都會走得更快。


    一段路走下來,兩個人是誰也沒被傘遮上半點雨,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大。


    丹鬱悶著頭往外走,快到校門口的時候開始遲疑起來,住在白塔的事情應該是不可以被聞祈知道的,得想辦法甩掉聞祈,正在他思索的時候,不留神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對方站得很穩,丹鬱一時沒穩住身形,還是對方及時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才沒摔下去,丹鬱下意識說道:“不好意思,我沒注……”


    慌亂之中,丹鬱抬起臉,卻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心上開始混亂地跳動起來。


    “是你……”


    傘身朝他的方向傾斜下來,為他擋住漫天風雨,那人迴答:“是我。”


    瞥了眼遠處突然愣住的身影,餘悸把傘身又往下傾斜了半分,在夜色裏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然後攬過丹鬱,低頭吻了一下丹鬱的額頭。


    通往白塔的路總是尤其靜謐,丹鬱還沒從剛才突如其來的輕吻裏緩過來,過了好久之後才平靜開口:“你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什麽?”


    丹鬱抬眼望向餘悸的側臉:“我的精神力和別人的不一樣。”


    餘悸垂眼迴看他:“我以為你至少會先問我身體還好嗎。”


    丹鬱步調亂了一下,還是說道:“那,你還好嗎?”


    察覺到丹鬱的慌亂,餘悸笑了起來:“有點累,還困。”


    “那你怎麽不好好休息?為什麽要出來?”


    餘悸也這樣問:“是啊,為什麽呢?”


    丹鬱被問得莫名其妙,卻還是思考起了到底是為什麽,想著想著,忽然感覺手上在發燙,他後知後覺地低下頭去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緊緊握住了餘悸的手。


    是餘悸的手在發燙,燙得很不尋常。


    “你發燒了嗎?”


    餘悸把手從丹鬱手中抽出來:“沒有。”


    丹鬱步子一頓,突然有些急了:“那你是怎麽了?”


    餘悸沉默。


    太多時候了,餘悸總是在沉默,對他提出的問題選擇了忽視。以前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但現在卻不是的,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難受,像有什麽在心上撓似的。


    丹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難過:“告訴我。”


    餘悸停下腳步,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聲音伴在雨聲裏,低沉又讓人眼眶發紅,他說:“我不太想傷害到你。”


    丹鬱反應了過來,這是易感期到了。承受一個級別如此之高的alpha向導的易感期,大概比終身標記時還要痛苦太多太多,他想說點什麽出來,但又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從雨傘上滴下來的水滴落在池水裏,開出一朵絢爛的雨花,餘悸笑了一笑,繼續往前走去,輕飄飄地說道:“我也不想總是給你帶來痛苦。”


    所以,忍一忍就過去了,不值一提。


    第27章


    丹鬱望著床的空蕩蕩的另一側發呆。


    在把他送迴白塔之後,餘悸就離開了,走得很決絕,沒給他一丁點猶豫的機會,像是擔心留在這裏就一定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一樣。


    明明再不好的事以前都做過了,現在卻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倒更像是想要挽迴和彌補些什麽。


    丹鬱揉著枕邊沉睡的貓,手指陷進柔軟的發毛裏,輕輕壓了一下。


    “我好像恨不起來他了。”


    貓沒有睜眼,耳朵卻顫了顫,丹鬱又輕輕壓了一下。


    通訊器在這時突然亮了起來,他隨手點開,看見是管家發給他的見麵邀約。其實從第十四區迴主城後,管家就來找過他,說有份遏蘭家族的資產會轉移到他的名下,等相關流程全都辦理好之後,隻需要他簽個字,那份資產就屬於他了。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什麽,他也沒有想過因為餘悸的關係,去圖謀遏蘭家族的什麽東西,可當他看到那份資產上麵寫的是第七十九區孤兒院的地址的時候,他就不那麽想了。


    這就是餘悸曾說打算親手送給他的那份禮物。


    隻要收下這份禮物,餘悸就再也沒有能拿捏他的籌碼了,至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樣。他隻是沒想到,餘悸會把這份籌碼直接送給他。


    如果餘悸是個賭徒,那一定會是個無比瘋狂的賭徒。


    瘋狂,卻讓人著迷。


    管家在跟丹鬱約定方便的簽字時間,他看著這條消息,眼前開始浮現餘悸為他撐傘時的溫柔側臉,此時此刻,再往迴看的時候,好像記憶裏的餘悸從頭到尾都沒那麽的討人厭,腦子裏甚至還自動帶上了某種說不清的濾鏡。


    他覺得他真是要完了。


    也有點看不懂自己的心境了。


    但他知道他別無選擇,即使對餘悸有所改觀,這份禮物他也一定要收下。他對遏蘭家族沒什麽了解,但聞祈經常在他麵前念叨,說管理遏蘭家族的那個遏蘭衡不是什麽善茬,比誰都會權衡利弊,他就知道這樣的機會也許隻有這麽一次。


    誰也不知道孤兒院繼續被遏蘭家族掌控又會生出什麽樣的變數。


    他有時也想知道真正的自由是怎樣的感覺,不用擔憂孤兒院的生計,不用受到餘悸的脅迫,不用瞻前顧後擔心太多,他也想自由一次,站在一個全憑自主意識所掌控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對餘悸的感情。


    如果那是愛,他也甘願沉淪。


    理智與感性互相撕扯,分不出勝負,最後他點開了餘悸的通訊資料,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個簡單至極的頁麵。


    他有點想念那股濃鬱的香味了。


    餘悸在後麵的幾天裏沒有露麵,好像一直在忙著什麽事情,抽不開身。再次知道餘悸消息的時候,還是從管家口中知道的,原來餘悸並不是在忙,而是待在軍事醫療大廈治病,據說是因為信息素積壓的關係,高燒遲遲退不下去。


    管家把一堆資料文件鋪展在桌上,站在專業的角度給他講解每一項條款。這些資料丹鬱提前查過,沒有任何問題,確實如管家所說,簽字就會生效。


    丹鬱拿著筆的手有些忍不住的顫抖,他閉了閉眼睛,低頭寫下自己的名字,但在寫到一半的時候,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是博士打來的通訊。


    之前還在軍事醫療大廈的結合室的時候,博士就把通訊號留在了他的通訊器裏,但是兩人從來沒有聯係過。


    筆尖微頓,他下意識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禮貌一笑:“您請便。”


    丹鬱點了一下頭,放下筆:“我先出去一下。”


    這是軍事學院對麵的咖啡廳,地點是丹鬱自己選的,因為這裏離學校近,他方便一些。咖啡廳裏沒有多餘的人,似乎是管家提前包場清空了裏麵的客人,他一路走過大廳,來到露天平台上,四下看了一眼,才點了下接聽。


    “你好,丹鬱先生,我是禁閉區的非自然研究所高級管理員蘭特,也就是和你有過兩麵之緣的博士,現在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迴答。”


    丹鬱奇怪地看了通訊器一眼,說道:“什麽問題?”


    “在我問問題之前,我需要跟你說明一下,我知道你此時此刻正在軍事學院外麵的咖啡廳裏,現在,請聽我的,把你身後的那道門關起來。”


    身後確實有一道門,丹鬱轉過身,一把拉過門就把它給關上了,在關上的那一刻,他才看到門上有一個隔音標識。


    在隔音標識亮起來的那一刻,四周爬起了一層肉眼很難看見的光罩,正將露天平台給籠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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