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安靜很多,光線也沒主廳那麽亮,剛坐下沒多久,身旁的柔軟也塌陷了下去,他狀似無意般偏過頭,看到丹鬱後,嘴角微微一揚。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在白月光可能會出現的地方,是不能靠近我的。”


    丹鬱好像很無語,翻了個若有若無的白眼,一起身就站了起來。他不太能理解白月光所指代的含義,或許是跟某段過往有關,但他知道這是在說原沐生。他走到餘悸身後的位置,拉開了點距離,是一個背對餘悸的姿勢,說道:“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餘悸:“什麽故意的?”


    丹鬱:“你知道原沐生愛炫耀,就用送給原沐生的東西來告訴我,你去了七十九區。你不來見我,也不聯係我,隻給我一張邀請函,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如果是要刺激我,大可不必。”


    言語裏全是不滿,還有點質問的意味在裏頭,餘悸覺得他說得還挺有道理的,就點了下頭,但是沒說話。


    丹鬱等了半天,沒等到後文,就轉過身準備再說兩句,聞祈在這時正好經過側廳,見丹鬱在傻站著,腳步一拐就迎了過來:“什麽刺激不刺激的?你要跟誰來點刺激的?”


    跟著聞祈一起過來的,還有其他幾個人,但他們都沒見過丹鬱,就問道:“這位是?”


    聞祈開始介紹:“丹鬱,我學校的,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那個……”


    這話一出,立馬有人接道:“那個很帶感的omega?”


    聞祈笑而不語。


    “漂亮是漂亮,可是不對啊,”有人質疑了起來,“你不是說他沒背景嗎?那他是怎麽來的這裏?而且我剛才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上戴的,可是‘永恆的守護’。上次拍賣會,我親眼見證這東西被一個神秘買家高價拍走了,那價格,連我都以為我聽錯了。”


    聞祈這才看到丹鬱的手上戴了一對戒指,他看了看丹鬱,又看了看戒指,來來迴迴看了很多次以後,問道:“你、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是誰啊?”


    這話問得很謹慎,跟他平時不知輕重的樣子很不一樣。他就算再沒腦子也知道,一個能隨意給出深淵遊輪邀請函,又能隨手拍下這樣貴重指戒的人,一定不會是一個普通人。


    誰知丹鬱直接把手舉起來,像是沒見過這對戒指一樣,放在眼前看了又看,說道:“是啊,倒是有幾個男朋友,不過,你問的是哪一個?”


    第13章


    “啊?”


    “他在……說什麽?”


    “……”


    丹鬱的迴答顯然引起了其他人的詫異,但聞祈不是第一天認識丹鬱,他知道丹鬱經常張口就來,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接下來也不是什麽好話。他不想丹鬱在這裏給他難堪,尤其是在這群人麵前,隻能幫著挽尊道:“別信他的,他跟我開玩笑呢,算了,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不是有個展覽區嗎,我們去那邊。”


    他推著那群朋友往外走,目光卻在丹鬱的指間停留,眼中漸漸帶起疑惑。


    在他們走後,側廳再次安靜下來,隻有邊角一組的沙發上有些衣著華貴的年輕女人在那裏低聲聊天,時不時會有一道目光越過水晶燈瞥向餘悸。


    丹鬱試圖再次跟餘悸交流,可就在這時,原沐生出現在了側廳門口。不過原沐生沒有往側廳走,也沒有朝裏麵看,除了他之外,還有兩三個omega,幾個人聊得很開心,旁若無人地走了過去,看來原沐生很快就認識了新朋友。


    聽幾人交談那意思,似乎也要去展覽區。


    丹鬱收迴目光,沒有注意到餘悸已經起身了,一轉頭,忽然撞在了餘悸的身上,等反應過來,餘悸已經站到了側廳門口,遙遙地看著深不見底的長廊。


    暖色調的燈光掠過水晶裝飾映在他的身上,顯得他整個人都朦朧了起來,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像在霧裏蟄伏,等待著什麽出現。


    過了不知道多久,餘悸的眸光微微動了一動,一聲刺耳的破碎聲也在這時響起。


    這道破碎聲引起了隔壁展覽區的恐慌,憑著優越的五感,丹鬱可以聽見有個人驚慌失措的聲音:“不、不是我打碎的,不是我,我隻是……”


    這道聲音的主人是……原沐生。


    展覽區擺放的任何一個東西都價值連城,這意味著原沐生很可能惹禍了。


    丹鬱以為他會看到餘悸匆忙走過去,然後把原沐生護在身後的美好場景,卻不想看到的是一雙冷漠異常的墨藍色眸子,在眾人往展覽區移步之際,隻有餘悸,逆著人群,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深淵遊輪的房間安排是有階層差距的,哪怕同樣受邀來到深淵遊輪,也隻有屈指可數的人能住在上層貴賓區。當然了,餘悸是其中之一。


    當餘悸迴到他所在的樓層之後,下麵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沒有人上得來,也沒有人能聯係得上他,哪怕是深淵遊輪的主人也不能擅自去打擾他。


    這是隻屬於原沐生一個人的不眠夜。


    他會在恐懼裏度過一整晚,而他甚至不知道餘悸究竟有沒有上這艘遊輪,也沒有人能告訴他。如果餘悸還在忙,如果餘悸被臨時叫去了很遠的哨塔……


    他聯係不上餘悸,餘悸的通訊器一直占著線。


    不,可他認識餘悸,這裏的主人會看在餘悸的麵子上放過他,他隻能這樣想。而當他把餘悸這個名字當做保護牌說出來之後,所有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就像看一個跳梁小醜一樣。


    他猛地看向聞祈:“你可以幫我證明吧?餘悸總是圍著我轉,這次也是他的星船把我接過來的,他平時總是會給我送禮物,你知道的吧?”


    聞祈站在很遠的地方,身旁的朋友都不約而同朝他看過去,他想了想,說道:“我怎麽知道為你做那些事的人,究竟是餘悸上校,還是你捏造出來的?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雖然你經常提他,可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他出現在你身邊。上校那麽忙,怎麽可能圍著你轉?你是不是會錯意了?”


    “聞祈,你在說什麽啊?”


    聞祈聳了聳肩,完全沒有幫他說話的意思:“我還能說什麽?我也隻在上課時才能碰見你,至於其他時間,我怎麽會知道你的事?你拉著我問,不會是想讓我幫你賠錢吧?我可不想為了你得罪這艘船的主人。”


    一句話撇得幹幹淨淨。


    原沐生覺得這個人真是沒法溝通,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丹鬱如此之不待見他了,自私自利又怕惹事的刻薄小人。他點開通訊器,繼續嚐試聯係餘悸,隨著通訊器那頭的冰冷電子音不斷傳來,他的心也漸漸涼了下去。


    但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他被帶到了一個看起來像辦公室的地方,裏麵坐著一個穿著燕尾服的男人,那是深淵遊輪主人的管家,看起來很紳士,也好說話。


    原沐生試圖跟他好好溝通,想讓他等一等,至少先聯係上餘悸再說,但管家一開口就給他潑了涼水:“恕我直言,這位先生,就算您跟餘悸先生認識,您把東西打碎了,他就一定要幫您賠付嗎?請問您是什麽依附他而生的寄生蟲嗎?”


    原沐生被他的措詞震驚了。


    “你、你這麽說我,要、要是他知道了,他一定……會……”


    “他會怎麽樣呢?”管家一臉隨和:“他會開除我嗎?我是他的管家嗎?這艘深淵遊輪是他的嗎?您以為,所有人都一定會給他麵子嗎?”


    “……”


    “那件古董是我主人最喜歡的東西,我隻能告訴您,我的主人很生氣。”


    “原先生,我會讓人把賬單寄到您的家裏,在收到賠付之前,您就先在這裏委屈些時日。”


    “……”


    也許管家還有沒說出口的話,那就是,如果遊輪停靠之前,還沒有收到賠付,那他很可能會被扔到這片滿是毒素的水域裏待上個幾個小時,如果運氣不好,說不定就被毒素侵蝕了。


    畢竟,在不屬於人類基地的區域,什麽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在管家的一句句話語中,原沐生的反駁聲漸漸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能垂著頭站在那裏,任由眼淚潤濕地毯。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上層。


    長廊上鋪著柔軟的地毯,於是就連那一點輕快的落腳聲也都聽不見了,餘悸走得很慢,頗有閑情地看著窗外沉入黑暗的水域,“怎麽不說話了?你剛才不是很想跟我說話嗎?”


    說著,扭頭看了丹鬱一眼,很快又把頭轉了迴去。


    丹鬱抿了抿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從進了電梯開始,餘悸就向他伸出了手,像某種邀請的儀式,他把手放入餘悸的掌心,然後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狀態。餘悸一直都牽著他。


    他能感覺到,餘悸的心情很不錯。


    可餘悸的心情越好,他就越畏懼。


    他再次感受到了恐懼,也更加深刻體會到,牽著他的這個人,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在有觀眾的時候,扮演著一個對原沐生絕對癡情的人,可在沒有觀眾的時候,卻完全不管原沐生的死活。


    這到底是怎樣扭曲的愛意呢?


    在這樣的對比裏,丹鬱似乎能算某種程度上的幸運。


    因為在沒有觀眾的地方,比如現在,餘悸對他,還算溫柔。他當然知道,前提是,別惹這個人不高興。


    “你又知道了我的一個秘密,”餘悸邊走邊說,“怎麽辦呢,你的威脅開始變大了。”


    餘悸微笑著迴過頭來,同時停下了腳步,在看到丹鬱死咬著手背之後,餘悸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你在幹什麽?”


    丹鬱一驚,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咬住了手背。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習慣,很顯然,餘悸不喜歡他這個習慣,因為剛才餘悸身上散發出來的愉悅感,已經徹底沒了蹤跡。


    “本來我從七十九區也給你帶了份禮物迴來,現在我又不想給你了。”


    餘悸鬆開手,推開房間門,一邊往裏走,一邊很為難地說道:“是弄壞,還是扔掉呢?”


    像是聽不得這些字眼,丹鬱立馬就追了上來,重新牽住餘悸的手,臉色發白地說道:“我改掉這個習慣,你不喜歡的話,我就改掉。”


    餘悸表示疑惑:“習慣是說改就能改掉的嗎?”


    “能。可以的。”


    “隨便你。”


    餘悸坐到沙發上,想把手放下來,可丹鬱握他握得太緊,他沒把手抽迴來。丹鬱的皮膚很白,跟餘悸的冷白不一樣,是有血色的白,看起來很舒服。視線在丹鬱的手上停頓了兩秒,不知道為什麽,餘悸就沒動了,任由丹鬱站在他麵前,就那樣握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餘悸才揚了下頭,示意丹鬱往後看。


    矮桌上放著一個盒子,丹鬱走過去,有些發顫地打開,看到裏麵是什麽東西後,丹鬱忽然愣了一下。


    是餅。是炸的紅薯餅。


    這是院長奶奶親手炸的紅薯餅,他一眼就能認出來,因為隻有奶奶會把這種餅做成各式各樣的形狀,愛心的,星星的,是做給小朋友吃的。


    看著這盒餅,丹鬱感覺這段時間以來緊繃的神經一下就鬆了。


    他僵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緩慢地轉過頭,問餘悸:“你,要嚐嚐嗎?”


    餘悸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丹鬱又問道:“要做嗎?”


    餘悸輕笑一聲,站起身,“做什麽?餅嗎?你要教我嗎?”


    丹鬱抬眼看他:“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想我給了你迴答。”


    避而不答,轉移話題,就是一種拒絕。


    “我以為你帶我上來,是讓我陪你睡覺。”


    為了以防萬一,那半盒避孕套,丹鬱仍舊帶在身上,他始終都記得餘悸說過的那句“隨叫隨到。”他的底線好像不複存在,隻要餘悸需要,他就,隨時都可以。


    這是一種很不妙的信號。


    他好像逐漸變成了餘悸需要的形狀。像用來玩樂的泥人,餘悸想怎麽捏,他就變成什麽樣子。


    可餘悸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因為餘悸說:“很遺憾,我對你可沒有一點欲望。”


    所以,別試圖揣測我,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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