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悸放下了水杯,慵懶開口:“不是給你留了通訊號嗎,怎麽不知道找我?”


    丹鬱沒說話,先是抬起手,遲疑著摸向自己的後頸。身體裏的不適已經散得幹幹淨淨,像被安撫了一樣,連精神力好像都平緩了不少,後頸沒有一點不適,也沒有咬痕。


    全身都很舒服。


    這意味著餘悸沒有對他做什麽。是餘悸的出現,幫助他度過了一個本該很難熬的夜晚。


    但這本來就是餘悸造成的,他不會因此就對餘悸產生一絲謝意。


    丹鬱重新躺了下來,迴答:“那張紙嗎?扔了。”


    餘悸輕輕笑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重新端起水杯喝了起來,喝完後,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從昨天開始,你已經屬於我了。”


    丹鬱一愣,再次猛地坐起來,一臉兇相地盯著餘悸看。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餘悸並沒有看他,但似乎是能猜到丹鬱的反應,所以才這樣說的,還難得好心解釋了一下:“床頭放著的是你的檢測單,自己看。”


    丹鬱記得這張檢測單,這是昨天的主治醫生給他的,可他當時一個字都認不出來。現在能認出上麵的字了,心境就開始不住地下沉。


    這上麵說,他對餘悸的信息素產生了過度依賴,就算臨時標記的時間過了,他還是會極度渴望餘悸的信息素。


    “這不可能!”


    餘悸冷笑了一聲,走過來拎起自己的外衣,頭也不迴地往外走,隻留下一句帶著敷衍的冷漠話語:“試試看。”


    在餘悸走後不久,禁閉區就有人找過來了。丹鬱知道餘悸或許擁有某種規則之外的特權,但他還是沒想到,上門來給他做工作的居然會是博士。


    沒有人知道博士在軍事學院的學生眼裏是多麽令人拜服的存在。


    可僅僅因為餘悸的一句話,博士就親自前來了。看來餘悸對整個人類基地的作用,比他想象中還要重要得多。對此,他也沒什麽可說的,畢竟他是個分化出來的殘次品,努力大半生,最終還不如在床上取悅一個alpha向導的貢獻來得大。


    丹鬱在心境無止盡地下沉中始終保持著沉默。


    在他的無聲抗拒中,是房間裏漸漸淡去的信息素,和這副身體對這份信息素洶湧而來的渴望。


    博士已經走了很久,夜幕降臨。


    房間裏已經聞不到餘悸的信息素味道了,而明知他身處怎樣的境地,餘悸還是沒有迴來。這是一種報複,是那個小心眼的餘悸告誡他的“試試看。”


    他從來沒這麽憎惡過一個人。


    餘悸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在這片黑暗的天空下,另一個地方卻亮如白晝,熱鬧非凡,地點是軍事學院的露天訓練場,周邊的每一道台階上都坐滿了人,像開演唱會一樣,餘悸站在高處一個不怎麽起眼的位置,看向導們用精神力支起一片蛛網般的屏障。


    他在這時抬眼看了看天空,地上的蛛網似乎和天上的光罩形成了一種唿應,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基地的向導會如此稀缺了。


    “等您體內的精神力舒緩下來,能在長時間內保持平穩狀態了,可以每三個月參與一次小型實戰。那些實戰也是考察內容,希望您能控製住體內的精神力,別一轉頭就給站在您背後的戰友一記致命傷害。”


    餘悸聲音冷淡:“你之前沒跟我說過這件事。”


    “您是說,實戰?”


    餘悸轉過頭:“我是說,我還具備攻擊能力這件事。”


    博士往背後的欄杆靠了靠,眼睛裏倒映著發光的蛛網,故作輕鬆般笑了一下:“是禁閉區的封裝測試艙段數值顯示您可能無法承受這項測試,並不代表它不存在,那可是跟毒素與異種交手,在您的精神力穩定下來之前,我們不會冒任何風險。您也知道,您的精神力現在很躁動。”


    餘悸也笑了一下:“有機會試試看。”


    到時候就知道了。


    他也想知道他能到哪種地步。


    可當說出這句話之後,餘悸像是想起了什麽,笑意很快就壓下去了,轉身離開,那方向是軍事醫療大廈。博士看著他走遠的背影,難得的沒皺起眉頭。


    但博士不知道的是,餘悸看似尊重丹鬱的做法,其實是有意為之的。他必須得打消博士的顧慮,讓禁閉區不再緊緊盯著他,所以他讓博士知道了丹鬱的存在。呈現在博士麵前的,是他曾經幫丹鬱疏導精神力時迫不得已做了個臨時標記,他在試圖幫丹鬱,但丹鬱非但不領情,還讓事態演化到了無法挽迴的地步。為了不讓丹鬱繼續承受痛苦,所以才選擇了丹鬱,哪怕丹鬱是個等級如此之低的omega。


    這很奏效。博士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餘悸喜歡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但他希望丹鬱可以聽話一點,不要影響到他完成係統任務,如果丹鬱在白月光麵前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他的人設就會維持失敗。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丹鬱現在成了一個變數。


    但他知道怎麽讓人乖乖聽話,掌控與控製,是他的舒適區所在。他知道該怎麽做。


    “你可能對我還不夠了解,那麽,我有必要跟你說明一下,其實我不太喜歡強迫別人。所以,你要告訴我你是完全自願的,也要這樣告訴博士。”


    餘悸好整以暇地站在床邊,把通訊器放在丹鬱麵前,聲音溫和,臉上也笑吟吟的,可說出的話卻威脅意味十足:“來,跟你的院長奶奶問個好。”


    第8章


    這就是餘悸的處事方式。


    和反派係統綁定在一起,經年累月完成係統任務,數不清的經曆造就了如今的他,他知道什麽樣的方式最有效,最能拿捏人,也隻知道這樣的方式。


    “你究竟要幹什麽!”


    丹鬱保持著僅有的理智,在掛斷通訊器之後才憤怒地問出了這句話。


    “我說過了,我在等你自願。”


    說著,轉身走到衣櫃旁,伸出手,指尖在裏麵掛著的一排浴袍上劃過,最後停在了一件尺碼不那麽大的浴袍上。這些都是全新的,為他和他的omega準備的。


    取下浴袍,輕輕扔在丹鬱身旁,微笑:“那家孤兒院的所有權在我遏蘭家族的手中,我派了點安保人員過去保護他們,你也知道那位院長奶奶年紀大了,要是哪天不小心摔到了哪裏,有了生命危險,那可就不好了。”


    “餘悸!”


    身體內信息素的缺乏,加上突然的血氣上湧,丹鬱的眼白已經布滿了血絲,看起來相當人,“你衝我來,有什麽衝我來!”


    餘悸遠遠地看著他:“看你表現。”


    丹鬱緊緊攥著床單,床單被抓出了道道褶皺,在長久的對視間,丹鬱握緊拳頭,手肘向後重重地撞了下床頭板,咬牙切齒地開始吐字:“通訊器。”


    床頭板是木製的,被撞得生生塌陷了進去。丹鬱足夠聰明,稍一思考就知道在餘悸麵前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可他仍舊不知道為什麽餘悸要這樣對待他。他沒有身份沒有背景,沒有任何一點值得餘悸這樣做的理由,也更知道不會是因為喜歡。


    他完全猜不透餘悸這個人。


    從二次分化異常開始,他的生命就脫離了原有的軌道,開向了滿是荊棘的黑暗之境。


    他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這一切都是從餘悸開始的。


    他拿過通訊器,像個任憑擺布的棋子,向博士表達了他的意願:“我考慮清楚了,我願意跟他在一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垂著頭,聲音裏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不怎麽明亮的光鋪在房間裏,將剛才的聲音掩埋下去,然後帶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


    餘悸對他的妥協很滿意,很久之後,才將這樣的沉寂打破:“去洗澡。”


    丹鬱猶如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拿起浴袍,在餘悸微笑著的殷切注視下,默然走進了浴室。他打開淋浴,任由噴湧而下的冰涼淋在臉上,這樣冰冷的溫度能讓他的意識清明些,減緩一點因為缺乏信息素而帶來的痛苦。


    他的手肘在淌血,是剛才撞傷的。血沿著小臂一路往下,最終匯在指尖,伴著水滴不停地往下流,在地磚上蔓延開來,像盛放的染血玫瑰,有著致命的美感。


    正當他閉著眼睛放空,感受著短暫的安靜的時候,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餘悸走了進來,但他對一旁的丹鬱視若無睹,反倒徑直走向鏡子,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自己的臉,就像以前沒見過一樣。


    而事實是,穿過來這麽久,他確實沒怎麽看過這張臉。


    是剛才在外麵操控通訊器,不知道按到了哪裏,突然跳出了自己的資料,他才看到這張臉的模樣。他長期以意識形態穿進各種原身,也沒有給自己放假的習慣,這導致他其實很少能看到自己本來的樣貌。


    他發現這個世界的原主,跟他本人的臉,好像有些過於像了。


    他奇怪地收迴視線,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意識到身旁還有個人,餘悸微微一頓,偏過頭,用著打量的眼光從上到下看了丹鬱一眼,評價道:“還挺漂亮。”


    不可否認,丹鬱的臉是很漂亮,但誰都知道,他這時候說的肯定不是臉。


    異樣的氣氛開始升騰。


    永久標記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在這期間,丹鬱一直昏昏沉沉,有種一直處於揉碎後重組,重組又被揉碎的毀滅感,毫無歡愉可言,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第三天的晚上才有所好轉,在相對溫柔的震顫中沉沉睡去。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裏空無一人,窗簾還是那樣,被拉得很開,房間裏淺淡的信息素告知著他,餘悸已經走了很久了。


    他終於沒有了那種極度需求信息素的感覺。


    缺乏信息素的那半個月裏,生存的意誌都差點沒了,那種感覺太痛苦,太要命。他睜著眼睛,呆呆地看著空白的天花板,他想到上過的abo生理學課,那門課的老師說,終身標記是一種無限接近於永恆的存在。


    一種很浪漫的說法。


    在全是浪漫的答卷裏,他受到魔鬼的注視,最終挑到了唯一一張出賣靈魂的契約。


    本著餘悸上校本人不願公開的保密原則,除了博士之外,將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丹鬱和餘悸的關係,在第六天的時候,博士親自找他簽署了一些和指揮官伴侶相關的保密協議,還祝他新婚快樂。


    丹鬱不知道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到底是哪門子新婚。快樂就更沒有了。


    但他的無名指上確實被戴上了一枚戒指,一枚一看就很貴重的藍寶石戒指,餘悸對這個顏色似乎有種特別的喜愛。他一言不發地取下戒指,放在了床頭。


    而一直到他養好身體,乃至離開結合室,餘悸中途都沒有再出現過。


    但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麽了。


    事情發生在他從直達電梯中走出來的時候。那是個天氣很好的一天,上空的霧氣稀薄到幾乎看不見,天空呈現出一種少見的淡藍色,就像是,晴空萬裏。


    光亮從玻璃門裏透進來,照在一個看起來身嬌膚白的omega身上,omega在這樣的光裏迴過頭,露出來的是原沐生那張好看的小臉。原沐生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接過身後的人遞給他的一個禮物盒,好像說了聲謝謝。


    原沐生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麵,身後那個冷肅高挑的人就跟在後麵慢慢走,他們一前一後走出那道玻璃門,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全世界僅有他們二人。


    看起來是那麽的般配。


    丹鬱先是麵無表情,後是疑惑,再後來,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很久,笑得肚子都有點痛了。


    難怪餘悸要讓這件事保密。


    原來是因為不得不找個人解決精神力積壓的問題,但卻始終得不到心愛的原沐生的允許,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如此荒唐,如此可笑,如此可悲。


    可笑著笑著,丹鬱就笑不出來了。他忽然奇怪地想,自己好像更加可悲,像那種隻能生活在陰溝裏的老鼠,這輩子都見不得光。


    但不管怎樣,他的心情突然好多了。


    丹鬱不知道自己在電梯門口究竟站了多久,出醫療大廈的時候,餘悸和原沐生的身影已經徹底看不見了,他沿著道路慢悠悠地走,覺得這樣的天空是真的很好看。


    正當他收迴目光,準備低頭看路的時候,手腕突然被抓住了,餘悸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拽著他就往星船的方向走。


    “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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