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散漫的步伐終結在病房門口,他輕輕鬆了下黑色衣服領口,推門而入。


    原沐生的狀態好壞不是很好判斷,因為他戴上了口罩,哪怕這是在醫院。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餘悸看了眼他那委屈又閃著淚光的大圓眼睛,最後將目光聚焦在他眼底那顆淚痣上。


    這顆淚痣證明了病床上的人是白月光無疑。


    他還沒能記住白月光的長相。


    至於現在,他甚至不知道白月光到底長什麽樣子了。


    “學院說背後主使的人很隱蔽,查不到,我不信,我不信還有軍事學院查不到的人!”原沐生氣鼓鼓的,隨即抬起眼,望向一身冷肅的餘悸:“你一定會查到是誰做的吧?你可是上校,是指揮處的大人物了,你什麽都可以辦到!這點小事對你來說不算什麽吧!”


    餘悸瞥了眼白月光快要打完的點滴:“當然。”


    說著伸出手,遲疑著按了下床頭的按鈕:“我會安排的,放心。”


    剛要轉身出去,衣角就被拉住了,餘悸垂眼看過去,看到輕輕捏著他衣角的手指,白月光垂了垂眼睛,有些為難地說道:“這裏,是……常規病房。”


    餘悸有點沒懂他的意思。


    常規病房怎麽了?


    現在的劇情不是幫著找幕後主使嗎?他正打算去安排一個來頂罪的,爭取用最快的速度,最好在天黑前就給白月光一個交待。


    這麽快的辦事效率,或許能提升幾分好感度。


    那麽,這一切又和常規病房有什麽關係呢?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隔壁床的病人斷斷續續咳了起來,咳嗽聲延續了很久都不見停,在這道背景音裏,白月光又拽了他衣角一下,小聲又委屈地說道:“我這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持續的咳嗽聲裏,餘悸微微一笑:“幫你轉高級病房。”


    然後他就看到白月光的眼睛亮了一下。


    白月光的這點需求很好滿足,不過是一些很外在的物欲,虛榮心作祟而已,這對餘悸來說很簡單。但問題也出在這裏,長久以來,原主一直都是這樣滿足白月光的,所以餘悸現在所做的,也僅僅隻是在延續白月光習以為常的事情而已。


    沒有什麽特別的。


    不會讓白月光的內心起到一點波瀾。


    他意識到可能還得用點別的辦法。


    但他受到的約束條件有點太多了,在白月光麵前他將永遠溫柔,永遠貼心,永遠一成不變,這跟他本人的性格完全是兩個極端。但這還隻是其一。


    其二是,禁閉區有個博士還在時刻關注他,生怕他走了一步歪路。


    肆意妄為慣了的他,頭一次體會到什麽是束手束腳。


    是以前總冷嘲熱諷反派任務太簡單,所以現在終於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報應。


    但那又怎樣呢?


    他可是餘悸。


    就像在博士盯得那麽緊的情況下,他還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派人去給白月光一點驚喜,且不被學院查到任何線索,就足以證明他的能耐了。


    在他的人生信條裏,從來不會允許有讓他止步不前的存在,如果有,那就解決掉。


    不管是人,還是物。


    白月光很快就被轉去了高級病房,安靜舒適的房間,寬闊的視野,以及白月光那輕盈愉快的身形,簡直不像是來養病的,而是來度假的。餘悸不由得說道:“看來他們下手不怎麽重。”


    原沐生以為餘悸在關心他的傷勢,於是迴道:“沒事啦,其實已經好很多了,但是還有點淤青。”


    說著垂下眼睛:“我不想被人看到我不好的樣子。”


    這話的意思應該是,在淤青徹底好全之前,他都會住在這裏,不會迴軍事學院了。餘悸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原沐生又拉住了他:“這就走了?”


    餘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你……”原沐生抿了下嘴,“你這次也沒有什麽東西要給我嗎?”


    又是跟上次一樣的問題。


    “給你什麽東西?”餘悸還是很奇怪,稍微迴想了一下,問道:“禮物嗎?什麽禮物?”


    原沐生被問得一愣。他大約能知道現在的餘悸很忙,指揮處一天到晚有很多事要餘悸去處理,能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來看他已經很難得了。可他沒法站在那樣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隻有靠著那些價值不菲的禮物,他才會勉強抽出時間去見一見餘悸,又不是他求著餘悸這麽做的,是餘悸自己願意的。他願意看餘悸一眼就已經是種恩賜了,怎麽現在還理直氣壯地反問起他來了?原沐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你走吧。”


    然後他就別開了臉,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成了指揮處的高層,所以有了點不同於以往的氣質,光是靜靜地站在身後,就讓人莫名感受到一種傾覆而來的寒意。


    但原沐生可不怕他。


    他隻想讓餘悸認清自己的地位。


    身後的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什麽也沒說,一轉身就走了出去。原沐生有些氣悶地躺下來,取掉口罩,深唿吸了一下,“還是高級病房舒服。”


    在這間高級病房的下麵,僅僅一牆之隔的地方,是間醫療室。醫療室裏坐著兩個人,一個主治醫生,一個分化異常的軍事學院學生,學生的臉色異常蒼白,死氣沉沉的,像纏綿病榻死期將至的那種蒼白。


    醫生放下筆,說道:“我不能再給你開抑製劑了。”


    這位學生正是丹鬱。


    丹鬱疲乏地趴在桌子上,他埋著頭,在醫生的視覺盲區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聽到醫生說的話,他茫然了一瞬,鬆開嘴唇,盡量保持著鎮定,緩緩抬起臉:“我沒事,再幫我開點吧。”


    一聽這話,醫生緊皺的眉頭更深了些,他把一張檢查單放在了丹鬱麵前,丹鬱垂著眼睛去看,但他的精神有點難以集中,浮在上麵的字像蟲子一樣爬來爬去,他根本認不出上麵寫的是什麽。


    醫生向他解釋起來:“你使用抑製劑嚴重超標,現在已經產生了很嚴重的後遺症,再用下去會有生命危險。”


    但丹鬱還是想爭取一下:“就開五支。隻要五支就夠了。”


    隻要再有五支,隻要幫助他度過今晚,臨時標記就失效了。


    七天時間不長不短,如果是低等級alpha的信息素,他完全可以不靠抑製劑就熬過去,可標記他的是超s級alpha,是向導,是地獄級的存在。他根本承受不住。


    “五支?”醫生顯然被這個數量給驚到了,“給你開了這五支,我的職業生涯也就到此結束了。”


    “軍事學院所享用的任何藥物都是目前醫學的最高水平,在規定情況下使用基本不會有太大的副作用,尤其是抑製劑,它可以說是影響力最小的。可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是找出了讓我們最引以為傲的試劑出現致命用法的方式。這位學員,不得不說從這方麵來講,你是很特別的存在。”


    “但不管是我,還是我們醫院,甚至禁閉區,都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


    “而且,你的信息素等級很低,在過量使用抑製劑後,已經有了很嚴重的後遺症。檢測結果顯示,你患上了信息素渴求綜合征,不管標記你的alpha是誰,恐怕你都已經離不開他了,最好還是盡快進行永久標記,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


    丹鬱很恍惚,前兩句還能聽進去,聽著聽著就不太知道醫生在說什麽了,隻能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喋喋不休,看得丹鬱腦子越發昏沉。


    後來丹鬱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醫療室出去的,隻記得醫生給他吃了粒藥,好像是用來緩解疼痛的,但似乎用處不大。


    他在走廊跌跌撞撞地走著,就這麽恍恍惚惚地上了電梯。電梯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穿著一身看起來很精致的黑色,好像很高,但他抬不了頭,也沒心思去看這是誰,隻從電梯牆上的各種菱形鏡麵中不清不楚地瞥見一雙陰沉深邃的墨藍色眼睛。


    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看到的好像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雙從永夜逃竄出來的惡魔的眼睛,這種感覺令人不安極了。所幸,隻瞥了一眼。


    他靠在電梯邊緣,渾身的每一處都很酸痛,尤其是後頸,這種感覺快要死了。電梯下得很慢,明明平時很快的,在這時候卻像被刻意調慢了速度,一直下墜,卻總也沒個頭。


    恍惚間,他腦袋一沉,忽然失力倒了下去。


    是預想中的冰冷地板。


    電梯裏的另一個人沒有任何動作,沒有接住他,也沒有扶他一把。在他倒地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那個人始終漠然,一動不動的,像麻木而冷漠的旁觀者。於是他意識不清地想:這個世上,果然還是壞人多啊……


    第7章


    壞人餘悸的心情大概糟糕到了某種難以忍受的臨界點,向來淡漠自持的他,第一次有點壓不住內心的躁鬱,身體裏像是有岩漿在翻滾一樣,忍不住想釋放精神力把一切都毀在煉獄般的緋紅火海裏。他帶著一身的低氣壓從高級病房走出來,開始看路不是路,看人不是人。


    不知好歹就算了,還給他臉色看。


    是一聲突兀的墜地聲把他的思緒拉扯迴來的,他沉著臉往下看,看到了倒在他腳下披著軍事學院外套的學生,渾身有些輕顫,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看上去好像唿吸很困難。


    眼尾的一抹紅痕讓他認出了這個人。


    他沉默地看著。


    最終,在電梯降到最底層之前,他俯下了身,一手攬過他的脖頸,一手放在他的雙腿之下,把他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


    懷裏這個人大約是沒有意識的,任何動作都全憑本能,一抱起來就跟八爪魚一樣,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後頸一個勁地蹭,一個勁地聞。


    可他貼了阻隔貼,丹鬱隻能聞到一點點很微弱的味道。


    他在電梯裏靜默了好一會兒,最終走進了另一部直達高層的電梯。整個醫療大廈,能經得起他信息素釋放的隻有一個地方,而在此之前,他一度以為他不會進到那裏去。


    他很燥熱,躁得壓也壓不住,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一樣。他終於知道博士為什麽總是跟他提那件事了。


    丹鬱出現在了一個很巧合的時間裏。


    高層的走廊還是跟上次一樣昏暗,沒有明亮的走廊燈,隻有貼近地麵有一排亮度很低的小燈,燈與燈之間相隔很遠,光線是昏黃的,可以看清眼前地板的紋路,但看不清前方的路。


    在這樣的環境裏,遠處的指示牌就尤其惹眼,像迷霧中發出光芒的燈塔一樣,指示著唯一正確的道路。


    啪嗒、啪嗒。


    有規律的腳步聲在走廊裏不急不緩地響著,空曠的空間裏,連迴音都是同樣的聲音。


    腳步聲在“燈塔”麵前戛然而止,餘悸停了下來,他掀了掀眼皮,虹膜驗證通過,門自動打開了。


    因為走廊過於昏暗,所以即便房間裏沒那麽明亮,也不會讓人覺得暗,反而恰到好處。正中央有一張很大的床,大得有些過分,比餘悸別墅裏的床還要大上幾分。


    他俯下身,把丹鬱放了上去。他的手離了丹鬱,可丹鬱的手卻不肯鬆開他。他扯了扯,沒能把丹鬱給扯下來,一直到釋放出信息素,丹鬱的力道才稍微鬆了一點。


    但丹鬱還是抱著他不放。


    上次在星船裏也是這樣,推也推不開,甩也甩不掉,粘乎乎的,明明都沒有意識了,卻還是這樣。他沉默地站在那裏,保持著上半身微微傾斜的動作,一動不動,跟靜止了一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咽了下喉嚨,慢條斯理地脫掉了那件精致的黑色大衣,任由丹鬱往他懷裏蹭。


    房間裏的光好像更暗了些。


    “博士,不用再給我物色omega了。”


    “是,這幾天就不跟你報備日程了。”


    “我不希望有第四個人知道。”


    通訊器上的光點一閃一閃,餘悸半躺在床上,垂眼看向懷裏意識昏沉的人,目光落在他眼尾那道紅痕上,繼續說道,“他叫丹鬱。軍事學院3157號學員。”


    在這道指名道姓的冷漠聲音中,丹鬱驟然驚醒,入目是一片黑暗,彌漫在四周的濃鬱信息素讓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動了動,這才發現臉上被蓋上了什麽東西,像是件衣服,觸感是很舒服的布料,跟他平時穿的衣服完全不一樣。


    掀開蓋在身上的衣服,他猛然坐起來,突然的動作帶著床都顫了一顫。


    房間很亮,窗簾被拉得很大,落地窗外的視野也很開闊,可以清晰看到罩在上空的淺色光幕。落地窗前有個看起來很舒適的沙發,餘悸坐在那上麵,翹著二郎腿,手裏端著杯水,似乎正要喝,但又因為他發出的聲響而停了下來,正挑起眼皮往他這邊看。


    這雙冷冷淡淡的墨藍色眼睛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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