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青天大老爺今天在家,他肯定覺得早上吃兩根不健康。


    “你不是要去剪頭發?”關應鈞坐在沙發一角問。


    “嗯。”簡若沉衝他一眨眼,含混道:“剪完第一個給你看。”


    關應鈞半眯著眼睛,在明暗交錯的光影裏看著他,一隻手撐在沙發靠背上,俯身道:“這是你家。”


    全是人。


    保鏢,傭人,廚子,管家,一個不少。


    簡若沉一挑眉,把冰棍咽下去了,“我不就仗著全是人?”


    要是在紫荊公寓,那他肯定不敢大早上這麽逗人。


    關應鈞笑了聲,“起來吧,走了。”


    “喔。”簡若沉應了聲,下樓路過廚房時往裏看了眼。


    那大陸來的兵正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嗦一根橙汁味的冰棍,他身上隻穿了件洗得鬆垮的白色背心,寸頭熱得滴水,在常年越野訓練裏曬得黢黑的臉上透著對香江夏天的不解。


    如果他是蟬變的,現在一定在聒噪大叫:好熱好熱好熱。


    關應鈞垂眸看過去一眼,拉開冰櫃的門,從裏麵取了一根山楂味的,對那坐在小板凳上的軍士長道:“沒活兒的時候去哪兒都行,廚房太潮熱了。”


    這話聽著很像個男主人,簡若沉都偏頭多看了關應鈞一眼,要說吃醋,他也就看了一眼,好像又不至於。


    軍士長跟匯報似的,震聲道:“不行,羅叔讓我看著小少爺,他說小少爺會偷吃冰棍!上個禮拜天,他趁我們不在一天吃了四根!”


    關應鈞撕包裝紙的手指頓了一下,那張印著冰棍牌子的油紙頓時黏在了圓滾滾的山楂冰棍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油紙黃白,上麵印著深紫色的繁體小字,大概是宋體,乍一看像東北大板的包裝,簡若沉看著都覺得它肯定是那種特好吃的老冰棍。


    關應鈞一手搭在簡若沉肩上攬著,頓了頓道:“沒事,我們今天出去。”


    軍士長立刻起身,半刻也待不下去似的從廚房後門出去了。


    他站在風裏,發出了舒暢的歎息。


    廚房真是熱。


    簡若沉心虛得冒汗,覺得自己就不該多餘往這兒看那一眼。


    正當他考慮該如何解釋的時候,唇邊被抵上一塊涼滋滋的冰。


    關應鈞捏著下麵的竹棍道:“隻給你再嚐一口,多了不行。”


    簡若沉就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山楂味很濃,但比他拿的那個玉米味的甜。


    好吃,該直接咬一截下來的。


    關應鈞眸色有些深。


    他收了手,三兩口將冰棍吃完,扔了竹棍,開車帶簡若沉去剪頭。


    兩人找到銅鑼灣附近一家名聲不錯的店。


    有空調。


    簡若沉洗過頭,包著腦袋坐在理發椅上等的時候,視線怔怔落在麵前的壁掛鏡子上。


    鏡子邊緣用豔紅的塑料包著,上麵有些煙頭燙壞的痕跡,台麵上的理發用具特別幹淨,卷發梳上沒有一根多餘的頭發。


    理發剪的把手看著很新,沒有任何磨損。


    簡若沉眯了眯眼,忽然起身,在店內幾個位置上都看了看。


    皆是如此。


    店裏沒什麽客人,空調卻開得特別足,給那些人剪頭的理發師雖然動作嫻熟,但翻找用具的時候卻像是不知道包裏有什麽似的,總是找很長時間。


    不對勁。


    簡若沉朝坐在一邊的關應鈞看了眼,兩人剛對眼神。


    理發師就來了,他走到簡若沉麵前就是一愣,“簡先生?”


    關應鈞趁他沒轉頭,立刻掏了帽子把臉遮住了。


    “不是呀。”簡若沉張口就來,說謊不打草稿,興致勃勃展示眼睛,“很像他吧?他最近好火,長得又那麽特別,所以我特意去英國染了虹膜,效仿一下。”


    理發師沒聽過這種技術,但看簡若沉如此坦然,又覺得……或許真有,可能是他孤陋寡聞。


    簡若沉又拆了發包:“還有這個頭發,我特意去英國做的,這個顏色,這個長度,多勁!可惜現在天太熱,我實在受不了,找人剪一剪。”


    理發師“哦”了聲。


    他思忖一瞬,覺得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萬一是真的,他要貿然做點什麽,豈不是上趕著給人送把柄?


    萬一是假的,那他要是當真了,豈不是顯得愚蠢至極。


    理發師挑了梳子工作,“您貴姓?”


    “我姓劉。”簡若沉道。


    叮鈴。


    理發店門口的風鈴響了聲。


    跨進來一個人。


    簡若沉還未說話,就聽見身後的關應鈞打了個噴嚏。


    那人三兩步跨到簡若沉這邊,對理發師道:“我聽說最近香江很動蕩啊……那個誰在西九龍!特別狂!”


    “九哥。”他把腦袋伸到理發師眼皮子底下,“你瞧我紋在耳朵邊上這條龍,帥不?”


    理發師眼皮一跳,用手推他:“衰仔,坐邊上去,我有客人你看不見?”


    那人偏頭看過來。


    簡若沉就衝他笑,“你剛迴國啊?我也是,你看我這頭發,英國做的,接的時候可疼了,不過我聽說九哥剪頭技術好,這天太熱,就想來剪了,你呢?想剪什麽樣的?”


    他身後,九哥愣了愣,突然信了大半,真要是傳得很厲害那個簡顧問,會這麽跟一個耳朵上有紋身的社會人聊天攀談?


    他應該清高,而不是笑得這麽、這麽……


    九哥不知道怎麽說。


    但一般人頂不住這種笑容,任何人被這麽熱情又笑盈盈看著,都要愣一愣,都要動一動心的。


    無關性別,實在是這張臉長得太厲害。


    男人女人看到了都會生理性地愣一愣。


    九哥晃晃腦袋,告誡自己警惕,又瞥了來人一眼,警告他別亂說話。


    第175章 疑雲


    簡若沉透過鏡子觀察身後眾人的神色, 將九哥唇角抿直,若有所思的警惕模樣盡收眼底。


    耳朵邊紋了條青龍的男人收到九哥的眼神,刨了一把頭發, 悻悻笑道:“我也不大清楚, 九哥可是我們業內最好的理發師了,收費還便宜。”


    簡若沉應了聲,像失去了攀談的興趣,垂下眸子,沒再說話。


    畢竟是陌生人, 一直攀談,過度熱情, 會顯得別有用心。


    理發師微涼的指尖抵在頭皮上, 梳子略顯尖銳的尾部劃過頭皮, 留下微麻的戰栗。


    簡若沉不禁蹙了蹙眉,下一瞬, 一條遮布遮掩視線,緩緩落在身前。九哥提著領口的繩子扣在他脖頸上,在後頸打好繩結。


    “有點緊。”簡若沉蹙眉。


    緊得讓人毫無安全感, 像被猛虎叼住了脖頸,利齒合著, 下一秒就會刺穿勒緊,窒息而亡。


    “不扣緊, 碎發掉進去很癢的。”九哥道。


    “鬆點。”簡若沉抬眸, 透過麵前的鏡子,直直看向身後的人, “難受,九哥。”


    九哥與他對視一秒, 眼睛條件反射眯了眯,還是將結扯鬆了些,笑道:“細皮嫩肉,這麽嬌氣?”


    關應鈞捏著報紙卷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


    他岔開腿,靠在等候的沙發上,幹脆將手裏的報紙展開,裝作要讀,眼睛借著遮擋,時刻關注著前方。


    九哥腰間鼓起,應該有槍。


    “剪個什麽樣的?”九哥問。


    “偏分。留長了也能好看的那種。”簡若沉隻當不知道九哥不著痕跡的試探,笑吟吟地比畫自己的頭發,“現在tvb好流行三七分,我看那種頭發留長也很好看。”


    他在店裏環視一圈,傾身拿了台子上的時尚雜誌翻看,指著上麵一個敞開衣服,露出八塊腹肌,靠著紅色柴油機車的男星,“就這種。”


    九哥低頭看了眼,幫簡若沉紮了個低馬尾,將剪子架在皮筋前麵,“我剪了?”


    “剪。”簡若沉道。


    他透過鏡子往後看,對上關應鈞的視線,衝他揚了一下眉,唇邊勾起一抹笑,“剪完給我男人拿著玩。”


    頭發不能留在理發師手裏,以免他細看。


    否則稍微一琢磨就知道這根本不是接起來的頭發。一旦被九哥發現他說的是假話,很可能打草驚蛇,出現意外。


    讓關應鈞拿著是最安全的選擇。


    九哥剪刀一頓,好懸沒剪下去。


    他忍著別扭剪完,將那馬尾遞給沙發上的關應鈞,試探的話卡在喉嚨裏,一時半個字也說不出。


    頭發交到客戶的男人手裏,他更不可能揪著這把頭發細看。


    九哥卷了一下小指。


    關應鈞問:“幹什麽?”


    九哥訕笑,“不小心。”


    一句“我男人”,讓試探一下長相都成了奢望。


    他總不能告訴客戶:麻煩你讓你男人把帽子摘一下,我看看他長什麽樣。


    九哥看向另幾個來剪頭的,悄悄比了個手勢,讓幾人不要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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