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車,剛提半年。”關應鈞伸手換擋,方向盤一打,擦著路肩就是一個漂移。


    輪胎吱嘎一聲,簡若沉差點被甩到玻璃上。


    他抬手抓著安全帶,另一隻手抓著搖窗戶的把手,在飛馳中艱難地把副駕駛的窗戶搖了上去。


    窗戶吱嘰吱嘰升到了頂。


    簡若沉:……


    這新車,真夠舊的。


    關應鈞的車技真是刺激。


    夏天還好,冬天就有點太冷了。


    等到了皇記,李老師的嘴唇都白了。


    三人跟著侍應生進了包廂,開始點菜。


    簡若沉想到那輛壞了耳朵卻沒及時修理的豐田,覺得關應鈞可能也沒有富裕到請得起4000塊一碗粥的程度。


    他到底還是沒選魚翅粥,隻點了一份金湯麵,200塊,和關sir的煙一個價錢。


    關應鈞多看了他一眼,點了份一樣的,等李長玉點了一份菠蘿炒飯後又拿迴菜單,選了三份大醬羊棒骨和烤雞翅,然後按鈴找來侍應生,跟著他出了包間,不知道說什麽去了。


    迴來的時候帶了一瓶紅酒。


    上菜的時候,簡若沉看著比他臉還大的羊棒骨和邊上的手套,匪夷所思。


    這怎麽吃?


    這是一個高級餐廳應該有的配菜方式嗎?


    不該切好了送上來?


    關應鈞意味深長道:“拿起來啃。”


    他對上李長玉驚詫的眼神,看著仍然躊躇的簡若沉思忖一瞬,又道:“吃完,我告訴你江永言為什麽要買兇殺人,栽贓給你。”


    簡若沉一怔,抬眸看向關應鈞。


    隻見男人脊背挺直,手肘抵在桌沿,雙手相對,五指張開,抵在一起。


    胸有成竹。


    關應鈞道:“江永言的動機已經被我審出來了,但根據規章製度,暫時不便透露。”


    李長玉沉默無比。


    關應鈞要是能守規章製度,也不至於臥底結束後一恢複身份,就被上級從cib丟進重案組……


    關應鈞揚起下顎,繼續道:“你吃了就算你協助調查,協助調查的證人可以適當獲取信息。”


    據說整過下顎和全臉的人嘴巴張不大,吃東西得小口小口數著吃。


    他要看看。


    簡若沉的嘴,到底能不能張大。


    第9章 送走江永言


    簡若沉明白了。


    不是餐廳不專業,而是關應鈞在故意試探。


    關應鈞拿開瓶器打開紅酒,倒進醒酒器。


    醇香的酒味彌漫開來,仿佛無聲地挑釁。


    簡若沉調侃,“關sir為了讓我得到一點內部信息,實在是煞費苦心啊。”


    他起身脫了外套和裏麵一層保暖馬甲,掛在包廂角落的立式掛杆上,走到麵露難色的李長玉身邊,“李老師,我來幫您拆?”


    “好。”李長玉輕聲應下。


    多會來事,多討人喜歡啊。


    哪怕被人試探也依然進退有度,還知道先照顧長輩。


    簡若沉戴了手套,靜靜把棒骨上的肉拆得幹幹淨淨,最後將鐵質茶勺的尾部插進縫隙輕輕一撬,露出了棒骨裏的骨髓。


    他摘掉髒汙的手套,抽了張紙擦幹淨勺子尾巴,將其放在骨髓邊緣,盤子移到李長玉麵前,“李老師,好了。您當心燙。”


    李長玉神色溫和地道了謝。


    關應鈞一時震撼,唿吸都停頓了一下。


    他本以為李長玉看過簡若沉的審訊錄像和口供記錄後,就算不戒備也會起疑。


    沒想到簡若沉一套操作下來,李長玉居然已經滿意到要把人收成開山大弟子了。


    簡若沉麵帶微笑,倒了三杯葡萄酒,舉起其中一杯對關應鈞道:“關sir,多謝你把錄像帶給李老師看,讓我認識這麽好的老師。也多謝你準備把江永言的消息告訴我。我知道刑警要按規矩辦事。”


    “你是重案組組長,要以身作則,我不會讓你為難。”


    他說著,拿酒杯碰了一下關應鈞麵前的杯子,“敬您一杯。”


    杯子碰撞,叮鈴響了一聲。


    簡若沉仰頭一口喝完。


    修長的脖頸往後揚起,纖巧的喉結上下一滾,再頷首時麵頰上升起了緋色的紅暈,銀白的發絲微微一晃,落下幾縷搭在肩側。


    藏著狡黠的琥珀色眼睛在燈光下光華流轉,晃得人移不開眼。


    關應鈞收迴視線,舉起酒杯喝了一口,說:“不為難。”


    李長玉吃著肉,就當聽不懂機鋒。


    反正關應鈞這個強種脾氣,早該有人來治一治。


    關應鈞催道:“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簡若沉戴上手套,啃骨頭。


    反正不是他花錢,以前住在大院吃大鍋飯的時候,他也這麽啃。


    不愧是皇記,羊棒骨軟爛入味,香得掉舌頭。


    關應鈞專注地看過簡若沉的眉眼。略過用力的顴骨,鼓起的腮幫,漂亮的貝齒和吃得紅潤的嘴唇,沒有找到一點僵硬和動刀的痕跡。


    靈動自然,漂亮得得天獨厚。


    竟然沒整?


    真有人能好看得和假人一樣?


    關應鈞微微坐直,看得更認真了。


    簡若沉吃了一口肉,還要拿邊上的調料瓶往骨頭上撒辣椒和糖,然後享受地蘸點醋,又或者蘸一點特意倒在料碟裏的紅酒。


    口味相當刁鑽,看得人直皺眉頭。


    李長玉樂嗬嗬的,“喜歡新鮮口味的人呢,大多都是喜歡追求刺激的性格。”


    簡若沉點頭,“係呀係呀(是呀是呀)老師真厲害。”


    李長玉這會兒基本吃飽了,越看簡若沉越滿意。


    吃飯香、嘴巴甜會來事、聰明、心理素質過關,又能治得住關應鈞。


    簡直是為重案組犯罪心理顧問量身定做的人才!


    一個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另一個是看好的後輩,以後還要共事,李長玉不想兩人關係太差,打圓場道:“應鈞,我聽說香江大學的案子和陸家有關係?”


    關應鈞嗯了一聲,“有一點。”


    他眼角帶了一點笑,“我的線人說,江永言東窗事發後,是陸塹花錢幫他擺平了蹲在警局門口的媒體。當時深水警署門口的狗仔一波接著一波,有組織有紀律。我估計有媒體公司得到了陸塹花錢擺平狗仔的消息,在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的簡若沉低著頭,趁熱吃麵。


    關應鈞收迴放在簡若沉身上的視線,接著道:“奇怪的是,給錢的明明是陸塹,但媒體幾乎都統一口徑,認為那些錢都是江鳴山給的,還大肆炒作這個話題。”


    陸塹花錢幫江永言壓住消息,本意並不是想保住江永言,而是不想案子鬧大,牽扯到天泉都娛樂城。


    但媒體如今卻大肆炒作,不僅使陸塹的計劃破滅,錢也打了水漂,甚至還會讓陸塹誤會報道是江鳴山故意為之。


    畢竟江鳴山就是喜歡沽名釣譽,常買通媒體給自己臉上貼金。


    李長玉拊掌感歎,“江家和陸家本來同氣連枝,這麽一搞說不定會產生隔閡,如果這幫媒體真的有組織有紀律,背後的人必定眼光長遠,十分聰明。”


    近年來,香江的犯罪率奇高無比,一有案子和木倉戰,媒體就會大肆炒作警務的無能,民眾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下,已經開始對警務處有所怨言。


    而大多數媒體都是財閥世家的喉舌。突然出現一個稍稍偏向警局的,應該抓緊機會,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關應鈞道:“這幫媒體來拿錢的時候身上帶著不同的公司標識,警惕性很高,我的線人還沒跟到。”


    李長玉還記得自己要打圓場,於是轉頭看向簡若沉,“若沉呢?有什麽想法?”


    簡若沉吃飯快,這會兒已經吃完麵,開始擦手了。


    他小聲道:“老師,你叫我小沉吧。”


    若沉這兩個字一連起來,總讓他想起江含煜那一聲聲嬌滴滴的若沉哥哥。


    “警局確實需要自己的喉舌,目前民眾不信任警署的官方報紙,需要一個世俗媒體來做信任的突破口。”


    簡若沉覺得毛巾擦手不太幹淨,指尖還是有點油膩膩的,於是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慢慢用。”


    李長玉:“去吧。”


    簡若沉開門走出去,門外隱約傳來侍應生引導的指示聲和輕柔的道謝聲。


    李長玉聽了一會兒後感歎:“應鈞,簡若沉實在是天賦異稟,他十九歲就能擁有如此的眼力和判斷力,假以時日,絕對了不得。”


    關應鈞冷笑一聲,“李叔,就怕他誌不在警隊。”


    李長玉:“日久見人心,我知道你除了自己的判斷誰都不信。但做人要用真心換真心。他幫小陳警官破了香江大學那個案子,又因此抓住了你一直想要抓的江永言,已經幫了你兩個忙了。”


    關應鈞應了聲。


    簡若沉確實聰明,一手審訊技巧出神入化,幫了他大忙,但高明的臥底都是用功勞做投名狀的,他以前也是這樣。


    如果這樣就徹底相信一個人,未免太容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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