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果兒哪裏是真氣惱了?隻不過是有日子沒見秦歌舒來,自己日日盼著,卻日日落空,心裏不免有些怨念罷了。


    到底年幼單純好哄,幾句話就被秦歌舒哄的服服帖帖,捧著秦歌舒帶來的那些點心乖乖在院裏等著。


    而秦歌舒則握著小鋤頭,繼續在桃林裏吭哧吭哧的偷挖佳釀。


    “果然是你這個小賊兒。”


    忽而,身後一記輕響,秦歌舒剛將一壇子桃花釀挖出,轉頭便被正主逮個正著。


    她半蹲著,轉頭看去,而楚晏雙手背負與身後,微微俯身,青絲自肩頭垂落,身後是耀眼白陽,漫天飛舞著的粉白花瓣自身後飄然零落。


    “嗬…”


    輕笑一聲,她竟半點沒有被抓住的窘迫,反而還笑眯眯的“呀”了一聲“你來的正好。”


    “我一共埋了十二壇,上次…也是你挖了吧。”


    楚晏說著,抬手便欲從她手中抓過酒壇,然而秦歌舒微微一偏,叫他抓了個空,身形微閃,後撤些許,背抵在樹上,抬手舉起酒壇,挑眉笑道。


    “如此佳釀,一直埋著可惜了,別急嘛,待喝完了,我再一道與你埋些下去,埋個幾年再挖來喝。”


    “九年。”


    “什麽?”


    “這些酒,埋了九年。”


    九年前,他被迫離京,送去皇陵,那天晚上,林太傅將他從深宮中背出,身後追著重重火光,天雷滾滾,大雨遲遲不肯落下。


    他看到龐國公府火光衝天,有人在盼著這場雨能盡早落下,也有人在遠處瞧著,瞧著這火勢越燒越旺…


    褐色瞳中似有火苗躥動,秦歌舒一手握著酒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


    “我不白喝你的酒,你不是太子的人麽?”


    “恩?是…伴讀。”


    楚晏微愣一下,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薄唇微抿,不知其用意為何。


    “上次刺客出自青蛇幫,你該知道。這幾天我讓人去打探了一些青蛇幫的堂口產業。”


    “你想如何?”


    “嘖…”


    輕輕嘖了一聲,拍開酒壇,酒香味四溢,直鑽入鼻息,她輕輕一嗅,紅唇揚起,垂眸笑道。


    “缺銀子,搞點錢花花。”


    說罷,舉壇飲酒,絲絲酒液順著唇角滑落,再放下時,發現楚晏已然欺身靠近,微垂著頭正凝視著她。


    秦歌舒不禁生出些許疑惑,這小子是晚發育麽?怎麽忽然就覺得拔高了不少?原本還有些許稚嫩麵容,如今是越發堅硬立體了,隱約瞧出有些男人味了。


    “待這十二壇喝完,你再與我一同埋些,十年之後,再挖出來?”


    這話題轉變的有點兒快,秦歌舒微微扯唇,竟有些不敢與他那雙真摯黑瞳,十年?誰知道十年之後她在哪,是死是活都說不準。


    微微一笑,敷衍道。


    “喝完再說。”


    “你應了我的。”


    然而楚晏卻是不依不饒,抓著她不放,大有她不答應便將她手中酒壇奪走之意。


    “你…真拿你沒辦法,好好好,我應了。”


    反正待她哪日離開,天下之大,這家夥也無處去尋,埋嘛可以,十年…太久了。


    楚晏這才滿意一笑,揚唇道。


    “你若說話不算,我便將這剩下的桃花釀都給挖空。”


    “喲…你還學會威脅我了。”


    “九年前,這些,是我母親與我一起埋下的。”


    長長睫毛遮掩下眼瞼,似有所顫動,叫秦歌舒的一顆心瞬間便被揪了起來,有些兒愧疚。


    看他這模樣,他母親大概已經…


    撇了撇唇,將酒壇子塞入楚晏手中,道。


    “那我不喝了,你留著做個念想也好。”


    “故人已逝,這些,我遲早都留不住。”


    若一朝踏錯,他留不住的何止是這些。


    將酒壇子重新塞迴秦歌舒手中,微微笑道。


    “你隻需記得,待這十二壇酒喝完,與我一同再埋些。”


    “好。”


    沒有猶豫,此刻看著楚晏,不似初時那般充滿戒備,像是一隻隨時準備攻擊的小野狼,而更像是,一隻收起獠牙的大型犬。


    忍不住抬手在他的腦袋上揉了一下,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都愣了住。


    她背抵在樹幹上,微微抬著腦袋,一隻手還擱在他的發頂,而他,微垂頭,鳳眸微眯,掩下眸中驚愕,薄唇輕揚,氣氛瞬間凝固。


    “咳…這酒不錯,埋的時間長,酒香醇厚。”


    “你方才說的青蛇幫,你打算如何?”


    “嗬…”


    鳳眸中閃過一抹笑意,秦歌舒紅唇緊抿,推了推擋在身前的楚晏,道。


    “今兒來不及了,若再晚歸,今兒我可踹不開大門了。”


    “踹門?你為何要踹門?”


    楚晏敏銳的捕捉到這兩字,再聯係上秦歌舒先前所說的。


    “你父親待你…也不好?”


    “馬馬虎虎,算不上一個好父親,耳根子軟,但總算還能拿捏住三分愧疚,不提他也罷了。”


    秦歌舒擺手道,顯然不想再提秦正。


    忽而想到什麽,她眸兒一亮,笑問。


    “你與太子應該熟悉吧?”


    他是太子伴讀,雖說入京不久,但應該算是太子身邊親近之人了。


    “咳…”


    沒忍住,楚晏輕咳一聲,眸兒微轉,掩下尷尬,太子與他,咳,再熟不過了。


    微微點頭,道。


    “算…算熟吧。”


    隻聽秦歌舒追問道。


    “那他近來可是經常出宮?”


    “這你也知?”


    微微一驚,楚晏有些心虛,他離京多年,才迴來不久,京城之中沒幾個人認識他這張臉,在外行走起來倒也方便。


    秦歌舒眸兒一轉,柳眉微皺,難不成秦淺那個野男人真是…那可就不好辦了。


    “太子最近,是不是經常出宮與一女子幽會?”


    “這…”


    太子幽會的女人就在跟前。


    楚晏眼神閃爍,有些躲避,卻叫秦歌舒這心裏越發沒底。


    “這可就麻煩了…”


    “麻煩什麽?又沒旁人知曉…”


    嘀咕一聲,楚晏心裏微微有些不悅,難不成與他這個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一道,還委屈了她不成?


    也是,他如今隻有一個東宮虛名,無權無勢,朝中沒有根基更無人脈,稍稍行差踏錯,便會被罷黜,成為大乾開國以來,第一個被廢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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