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雲澈又問了一句,“是為何?”


    晏雲耀固然不是個好東西,但他始終讀不到祁秋年和晏雲耀到底有什麽仇怨,就連戰止戈派出去的暗衛,也查不出所以然。


    唯一可以勉強當作是解釋的,就是當初欺壓祁秋年的那個縣令和晏雲耀麾下的一個官員有幾分姻親關係。


    可是根據他對祁秋年的了解,祁秋年並不會因此就對晏雲耀恨之入骨,畢竟這關係也扯得太遠了。


    祁秋年沉默了一下,“純屬私人恩怨,且此仇必報,佛子也不必追問了,我隻問一句,若是真讓三皇子即位,對天下百姓,真的是好事情嗎?”


    晏雲澈沉默不語。


    故而,他也是明白的,晏雲耀人麵獸心,心中也並無大才,甚至沒有容人之量,對天下百姓來說,這樣一個帝王並不是好事情。


    可他是佛子,注定了無緣皇位,他對那個位置也並不感興趣。


    也幸好現在皇帝陛下還不算年邁,其他的皇子也在成長當中,未來,誰說得準呢?


    至於祁秋年要給晏雲耀使絆子的事情,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不可傷及百姓和無辜之人。”


    “這是自然。”


    談話達成大和諧,雙方都很滿意。


    京城外,從北方逃難過來的災民已經開始聚集了。


    京中的百姓怕城外的災民帶了什麽疫病,這些日子都很少出門,京中權貴多,守城的官兵也不能放災民們入城。


    災民沒辦法入城,都隻能在城外的空地上駐紮。


    有些權貴商賈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善,都在城外設置了粥鋪,晏雲耀那個狗東西也不例外。


    如今看著,災民還在可控的範圍內。


    直到一場寒流,席卷京城。


    京城幾乎是直接從夏天步入了初冬,百姓身上也穿上了薄襖,食之禪送冰活動,也在此結束。


    第16章 上朝


    祁秋年等的時機,到了。


    他收拾了一番,帶上自己的策劃書,準確來說,是奏折,在入冬的第一個大朝會上,第一次穿上朝服去上朝去了。


    宮門口,上朝的大臣對他這個縣侯發出了好奇的目光。


    這個新晉的縣侯,平日裏也不跟京中權貴走動,有人送拜帖上門,也都被客客氣氣地拒之門外,此前也沒來上過朝。


    今天怎麽突然來了?


    祁秋年麵不改色地和周圍的大臣們寒暄,也不管人家是哪一個派係的。


    他樂嗬嗬的,“本侯也是第一次上朝,諸位大人可要看顧下官幾分,別讓下官在大朝會上出了醜。”


    即便沒有實權,卻也是個侯爺,大臣們也隻能耐下性子,認認真真地指點了他幾句。


    祁秋年一臉感激,氛圍一片和諧。


    但他更希望等下在朝堂上也能這麽和諧,他都有些擔心幾個年紀大的會被氣出毛病。


    太監宣傳的聲音尖細刺耳,祁秋年跟著大臣們魚貫而入,碰到許久沒見的戰止戈。


    戰止戈沒在軍營,在京中領了個閑職,平時也不上朝,隻在大朝會的時候來走個過場。


    碰到祁秋年,他想到前兩日和晏雲澈的對話,了然於胸,於是也朝祁秋年微微頷首示意。


    祁秋年迴眸一笑,挺好,今天不是他一個人在戰鬥。


    朝堂上,百官山唿萬歲,祁秋年的位置在中間靠後,皇帝剛喊平身,就見到了祁秋年。


    “南安縣侯今日是第一次來上朝吧。”


    祁秋年站出來迴話,“迴陛下,此前陛下讓臣研究糧種推廣,臣與幾位熟悉大晉國土的大人和大司農商討過後,終於有了些不成熟的想法,來上朝也是為了跟諸位大臣們商討一番。”


    皇帝來了點興趣,“愛卿且先說說看。”


    祁秋年也不費口舌,直接把自己的策劃書遞交了上去,“章程都在這裏麵了,陛下不妨先看看。”


    百官神色各異。


    華公公親自下來把奏折接了上去。


    皇帝剛打開,就被這滿篇的思維導圖給晃了眼,他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奏折。


    怎麽還有在奏折上畫圖的?


    可細看之下,才知道這圖形的精妙之處。


    通篇沒有任何一句廢話。


    每一條線路,都有具體的實施規劃,以及可能發生的風險和困難,還有後續的處理方式。


    再細看,其中甚至包含了如何安置災民,如何災後重建。


    百姓,官員,甚至是府兵,通通都需要動起來,物盡其用,人盡其用,最後麵,居然還有預測的大致預算。


    以工代賑,這四個字讓皇帝徹底折服在這篇奇特的奏折之下。


    這縣侯,他封得不虧啊,是個有大才的人。


    上位者,從不喜形於色,百官也猜不透皇上是否滿意。


    過了一陣,皇帝才合上奏折,“祁愛卿主張去北方推廣,諸位愛卿如何看?”


    有大臣立馬站出來,“陛下,臣認為此法不妥,北方旱災已經持續兩年了,雖然這三種糧食都喜旱,卻也不能完全脫離水的灌溉,因此,在北方推廣,不妥,實在是不妥。”


    皇帝嗯了一聲,沒表態,又了問其他大臣的看法。


    有大臣說,還是三皇子此前的推廣地方更合適。


    江南推廣,已經被否決了,三皇子也換了個地方,主張去嶺南府推廣。


    嶺南,是個幾乎沒有冬天的地方,一年可以種兩季糧食,而且水資源充足,多年無災無難,聽起來確實不錯。


    這段時間,朝堂上的爭論,也基本上偏向了嶺南。


    祁秋年站出來,“這位大人,嶺南多瘴氣,土地肥力不足,百姓同樣是水田為主,去嶺南推廣,開墾旱田,這是必然的結果。”


    又官員迴答,開墾旱田雖然辛苦一些,但他們提出了免稅三年,百姓的接受程度會好一些。


    祁秋年繼續說,“但是嶺南的土地無論如何開墾施肥,都不是最適合土豆紅薯的種植土地。”


    土豆紅薯,其實用沙田是產量是最高的。


    祁秋年:“北方雖然經曆了兩年的大旱,但北方原本就以旱田為主,土地也多為沙地和黑土地,地質是最適合種植這三種農作物的,若是好生照顧,畝產再翻一倍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臣們又圍繞著若是北方明年繼續幹旱的問題展開了爭執。


    祁秋年也不慌,一一應對。


    他的策劃案裏,除了推廣的方式,還有水車引水,打深井的辦法,圖紙他都畫好了,就等皇帝點頭了。


    缺水灌溉?不可能。


    而且,祁秋年知道,旱災已經徹底結束了,明年北方風調雨順,這些圖紙無非就是給皇帝吃顆定心丸。


    三皇子原本已經穩坐釣魚台,可是見到祁秋年舌戰群儒,已經有官員被祁秋年說服了,他開始慌了。


    晏雲耀站出來,“祁侯,北方推廣,聽著確實合理,但現在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北方此前災情嚴重,大多百姓都南下尋求生存,如今的北方已經十室九空了,田地根本無人種植。”


    他像是找到了巨大的漏洞,幾個晏雲耀派係的官員也針對這個問題,極盡反駁,說來說去,還是覺得嶺南更好,無非是花費力氣去開墾旱田這一個困難罷了。


    祁秋年不反駁,拱手對著皇帝,“陛下,百姓故土難離,若是有了活路,他們必然也是願意迴到家鄉的。”


    整個受災的北方,區域何其廣泛,但終歸是有賑災治理妥當的州府,糧種有限,初次不可能全北方推廣,定然是要找一個最合適的地方,集中種植。


    策劃案裏也寫清楚了,以工代賑,緩解賑災的壓力,讓災民們通過勞動去換取食物,而不是躺著等賑災的清粥維持生命。


    百姓心中有了盼頭和希望,那自然也就有了動力。


    皇帝把他們的爭吵都看在眼裏,過了許久,他才抬手製止,然後讓華公公把他的策劃案交給了丞相。


    “諸位不妨先看看祁侯的奏折。”


    大臣們開始傳閱,但凡看過之後,都找不出任何的漏洞和可以反駁的地方。


    朝堂上,終於是安靜了。


    晏雲耀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也曾遞過帖子去祁秋年的府邸,結果被府邸裝修的理由給退迴來了。


    後來又發生了食之禪被潑泔水的事情,他也懷疑是他底下人去幹的,也就沒有理由去請祁秋年去他的皇子府商討,怕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結果沒想到,這祁秋年突然就憋了個大招出來,防不勝防。


    晏雲耀盤算著,這策劃案確實不錯,但即便是要去北方推廣,這事情也得落到他頭上去。


    但這辦法是祁秋年提出來的,他此刻貿然提起,恐怕會讓朝臣覺得他急功近利。


    他有限的頭腦智慧想不出合理又合適的辦法,隻等下朝之後,去找幕僚商討。


    大朝會上,去北方推廣種植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了,畢竟沒有人能拿出比祁秋年更好的策劃案了。


    至於誰去推廣,還沒有定論。


    下朝之後,祁秋年還沒走出宮門,就被一個小太監叫住了。


    “侯爺,陛下有請。”


    原本就刻意放慢腳步的祁秋年,立馬跟著小太監一起去了禦書房。


    皇帝還沒換下朝服,手中還拿著策劃案品讀,並且愛不釋手。


    天知道,他每天要在奏折裏看到多少的廢話和馬屁,要是所有官員都如此上奏,他每天批閱奏折的時間都能少兩個時辰。


    “愛卿來了,平身,賜座。”


    “謝陛下。”祁秋年也不客氣,坐下就大口喝了宮女送上了的茶水。


    皇帝臉帶笑意,“愛卿第一次上朝,感受如何?”


    祁秋年苦了臉,“若非糧食推廣事關重大,臣更願意直接把奏折送到陛下的禦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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