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對她的突然插話也不惱,笑道:「青青在大燕時有幸得周老先生指點過幾年,醫術不敢說冠絕天下,但尋常的頭疼腦熱還是不在話下的。」


    「周老先生?」


    幾位大夫紛紛抬頭,眼冒金光。


    「公主說的可是周伯庸周老先生?」


    在大燕行醫能被稱一句先生的,除了周伯庸他們再想不出第二人了。


    「正是。」


    這迴不用楚瑤迴答,青青自己便答道。


    「周老先生與徐公乃是好友,當初公主跟隨徐公讀書,周老先生無事,便教了奴婢一些醫術打發時間。如此這般,奴婢在周老先生身邊斷斷續續的學了幾年,但因學藝不精,所以不敢稱先生一句師父,免得墜了先生名號。」


    能跟隨周老先生學醫多年而不被嫌棄,怎麽可能真的是學藝不精?


    不過是周老先生早年間便已放出話來說不再收徒,所以不受這師徒名分罷了。


    但有沒有名分又有什麽打緊?隻要能得周老先生指點一二,那也是終身受用不盡的啊!


    魏延見幾位大夫對這周老先生都多有推崇,便準了青青去為魏老夫人看診。


    左右他們都在這裏,這婢女也不敢當著他們的麵把老夫人怎麽樣。


    趙媽媽想要阻攔卻又找不到借口,隻得眼巴巴的看著青青走了進去,還把她擋在了門外。


    片刻之後,房中傳來魏老夫人的一聲尖叫,緊接著是難聽的咒罵聲,聽著聲音中氣十足,哪像是暈厥過去剛剛醒來的人。


    魏延麵色一黑,確定了老夫人確實是裝的,更為煩躁了。


    但家醜不可外揚,還是先將幾位大夫以及閑雜人等屏退了,才進入房中仔細詢問老夫人怎麽迴事。


    房中青青將一根金針收起來放入了發簪中,魏老夫人咬牙憤憤的瞪了她一眼,被拆穿了卻還硬要裝作一副剛醒過來的樣子,靠在郭婷身上埋怨著楚瑤的不是,說她如何言語頂撞她,又如何不肯給她讀經書還甩袖而去。


    楚瑤始終淺笑著不言不語,倒是魏夫人聽到讀經書這幾個字後臉色變了變。


    魏延不是偏聽偏信之人,即便說話的人是他的母親。


    他轉頭看向楚瑤,希望她能解釋解釋,楚瑤這才開口,將魏老夫人說舒寧宮沒有多餘的蒲團,讓她跪在地上讀經書的事情說了。


    末了又道:「兒媳早年間在燕國時曾受過傷,膝蓋是受不得寒的,不然一到冬日或是陰雨天氣,兩條腿就會疼痛難忍,故而才與老夫人說看能不能讓宮中下人勻個墊子給我,我讀完了經書就把墊子還迴去。」


    「老夫人卻以為兒媳是借著腿疾為由故意推脫,讓人將我趕走了,所以……」


    「你說謊!」


    魏老夫人豎眉道:「你剛剛根本就沒跟我說過你有什麽腿疾!」


    趙媽媽等人也跟著作證:「是啊,公主根本就沒說過,不然我們怎麽會不給您準備個蒲團呢!」


    言語中卻是承認了之前真的沒給楚瑤準備蒲團。


    楚瑤垂眸,抿了抿唇:「那便當兒媳沒說過吧。」


    這模樣看上去卻怎麽都像是委曲求全,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樣子。


    又來了!


    魏祁心裏說了一句。


    老夫人這廂還在說著什麽不用蒲團是為了表示誠心,隻有身體直接觸地才能表達對佛祖的敬意,婷婷也經常給她這樣念經書諸如此類。


    一直沉默的魏延卻忽然間怒火衝天,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躺在床上的魏老夫人。


    「當年我不在宮裏的時候,您是不是也是這樣讓梅梅給您讀經書的?」


    梅梅就是指魏夫人梅氏,這昵稱還是魏延自己給她取的,私下裏一直這麽叫她。


    魏老夫人怔了怔,不知道他在氣什麽,還梗著脖子道:「是啊,若不是我一直讓梅氏誦讀經書,她這些年怎麽會過的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當年她小產的時候性命都差點兒沒了,最後卻好端端的活了下來,過幾年還又生下了阿佑,這都多虧了……」


    「夠了!當年梅梅小產就是因為腿疾犯了!走在路上沒能站穩,所以才會從台階上跌下去!」


    「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她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患上腿疾!今日才知道……原來竟是母親你為了表達向佛祖的誠心,讓我的梅梅整日跪在地上念什麽經書!」


    「您的誠心難道就是將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奉上去嗎?佛祖若是要如此才能感受到誠心,那和吸血的惡鬼又有何區別?」


    「從今日起您也不要供奉什麽佛像了!這舒寧宮的佛堂全部拆掉!不然我怕再供奉下去,我的妻兒就不知還要遭什麽罪了!」


    說完猛地站起身來,掃了一眼周圍。


    「舒寧宮裏的蒲團既然無用,也不用留那麽多了,留下兩個就夠了,其餘的全都撤掉。」


    之後不顧眾人的臉色,親自將魏夫人扶了起來,拉著她向外走去。


    魏祁楚瑤等人自然跟上,轉眼間原本在宮中的人就走了大半。


    魏老夫人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想著魏延剛剛說的那些話,急喘幾聲,兩眼一翻,這迴是真的暈過去了。


    ……


    長樂宮中,魏延扶著魏夫人迴來後臉色仍舊不好。


    「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不在宮裏的時候你受了那麽多苦,為什麽不告訴我?」


    魏夫人低著頭沒有說話,魏延卻知道她為何不說。


    他倒也不是真的要得到她的迴答,擁著她許久沒有出聲。


    子不言父之過,這句話不僅適用於父子之間,於婆媳之間亦是如此。


    大部分的兒媳都不會去說自己婆婆的不是,即便這個婆婆再怎麽刁蠻不講理,作為晚輩的兒媳也大多會選擇隱忍,不然難免落個忤逆不孝,或是挑撥婆婆與丈夫之間母子關係的罪名。


    況且那個時候魏延還在外征戰,魏夫人即便派人告訴了他,除了讓他徒增擔憂之外,也沒什麽用處。


    而魏老夫人那時之所以那麽張狂,主要是因為魏延的大哥剛剛過世沒多久,魏延成了新一任的國主,梅氏則成了新一任的國主夫人。


    她怕梅氏不像郭氏那樣好掌控,所以才趁著魏延還沒有趕迴來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梅氏,想殺一殺她的風頭,讓她知道在內宮當家作主的到底是誰。


    但梅氏顯然與郭氏的性格不同,不過半年便掌握了內宮,隻留了舒寧宮這一個小小的地方還可以供魏老夫人當家作主。


    魏老夫人骨子裏是有些欺軟怕硬的,見自己壓不過梅氏了,也就不敢太過分了。


    而她今日敢這麽對楚瑤,無非也是因為楚瑤剛嫁來,根基還不穩,所以覺得她軟弱可欺罷了。


    誰知楚瑤卻是個比梅氏還硬的骨頭,這一口沒啃好,她自己碎了滿嘴的牙不說,還沒傷著人家分毫。


    魏夫人想到剛才魏老夫人那驚愕的神情,就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


    這個兒媳婦娶的,真是太好了!


    不僅能幫她氣他兒子,還能幫她氣她那個蠻不講理的婆婆,真是個寶貝!


    正想著,宮人迴稟說公主來了,還帶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魏夫人理了理衣襟,整了整發髻,讓人將楚瑤迎了進來。


    楚瑤向兩人行了禮,讓人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搬了過來。


    這些東西魏延與魏夫人以前從未見過,不免有些好奇,不解的看著楚瑤。


    楚瑤解釋道:「兒媳也是今日才知道母親竟有腿疾,想了想便將這些東西給母親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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