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來之時,已經快要晌午了。


    思安和侍女們進來伺候她起床,她大腿酸疼,要人扶著才能下床。思安把茶水端給她,她漱口之後,又用米漿水洗臉。她問思安:「他呢?」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口氣中帶著少有的親昵。


    「相爺很早就起了,用過早膳,在屋外看書呢。他不讓我們叫醒您,說要讓您多睡一會兒。」思安小聲道。


    夏初嵐坐在妝台前,從前不覺得,用慣了相府那個以後,總覺得這個很小,而且首飾都很陳舊了。正月裏要隆重一些,她隨意套了一隻金鐲子,又挑了兩支蝴蝶簪子插在發髻裏,撿了赤金的瓜葉耳墜戴上,這才起身出去了。


    侍女們已經在外間擺放食物,清粥小菜,都是很清淡的東西。顧行簡披著鶴氅,坐在旁邊的榻上,姿態優雅。聞聽聲響,抬眸看了她一眼:「醒了。先吃些東西。」


    夏初嵐乖乖地坐下吃東西。她怕中午石麟院那邊要叫她過去用午膳,不敢吃太多,隻喝了一小碗白粥,半個鹹蛋和一些醃漬的蘿卜。


    顧行簡皺眉。她吃得實在太少,難怪那手腕細的,一擰就要斷似的。他起身坐到她身邊,把她的瓷碗拿過來,又舀了半碗粥給她,順便把剩下的半個鹹蛋也夾到了她的碟子裏。


    「我吃不下了……」夏初嵐輕聲道。


    「聽話。多吃些才有力氣。」顧行簡貼著她的耳側說道。


    思安她們假裝沒有看見兩個人的親密,都低下頭。夏初嵐的臉猛地漲紅,想起昨夜哀求他時,一直說自己沒有力氣了,後來他就把她抱到了身上。她在桌子底下發狠似地掐住他的手背,顧行簡反而笑了笑,伸手環著她的腰:「再吃些。」


    昨夜當值的侍女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相爺跟昨夜從屋中走出來的相爺是同一個人,實在太溫柔了。


    夏初嵐隻能又吃了些,差點撐住了。她要派人去府衙打聽情況,顧行簡說道:「不用去了。蕭家的事我來解決。」


    夏初嵐本來不想讓他操心家裏的事,但想到那個姓孫的人,又覺得這件事恐怕背後牽連不小,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夠解決的。她正想問一問,門外忽然來了個侍女,直接喊道:「三姑娘,二姑娘不好了!」


    夏初嵐起身走出去,那侍女跪在地上,著急地說道:「二姑娘前兩日生產,身子很虛弱。剛剛忽然昏過去了,隻有出氣沒進氣了。二夫人已經讓人去叫李大夫,但李大夫好像出門到郊外看診去了,聽說相爺懂醫術,能不能請他……」


    婦人生產最是兇險,一個弄不好就會丟了性命。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夏初嵐馬上走迴屋裏,還未等她開口,顧行簡已經說道:「我跟你過去看看。」


    夏初嵐本還怕他有些忌諱,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痛快,便叫思安收拾了點東西,一並拿去鬆華院了。


    夏初熒的住處早就亂成一團,侍女和仆婦奔進奔出,夏柏茂和韓氏站在院子裏焦急地商量什麽。他們看到夏初嵐和顧行簡一起過來,喜出望外,連忙迎上去。顧行簡直接問道:「人在哪裏?」


    「我,我帶您進去。」韓氏還有些緊張,連忙抬手說道。


    顧行簡從思安手裏接過藥箱,就跟著韓氏進去了。


    夏柏茂帶著幾分愧疚對夏初嵐說:「嵐兒,我們總是給你添麻煩……但大郎的事我們也沒想到……你還願意幫阿熒,我都不知道怎麽感激你們才好。」


    「二叔別這麽說。大哥是大哥,二姐是二姐。何況人命大過天,我們也不可能袖手旁觀。您放心,二姐不會有事的。」夏初嵐寬慰道。


    夏柏茂點了點頭,眼睛焦急地看向屋內。過了一會兒,顧行簡從裏麵出來,對韓氏說道:「她應該沒有大礙,就是氣血不足導致的昏厥。拿參片壓在舌下吊著氣,等李大夫迴來,再讓他開些調養的方子。剛生產完,也要注意她的心情和精神。」


    韓氏連連點頭,不停地俯身道謝。


    顧行簡走到夏初嵐身邊,對她說:「放心,人已經醒了。」


    「謝謝夫君。」夏初嵐輕聲道。


    夏柏茂要進去探望,夏初嵐人都已經來了,便跟他一起進去。夏初熒躺在床上,臉色十分蒼白,看到夏柏茂和夏初嵐進來了,掙紮著要起身,夏柏茂連忙按著她:「你快躺著。剛剛可嚇壞我跟你娘了,幸好有相爺在。」


    夏初熒感激地看向夏初嵐。她沒有想到以顧行簡之尊,居然會親自來給她看病,一定是看在夏初嵐的麵子上。她真是打從心裏羨慕夏初嵐,嫁了個對她那麽好的夫君。


    夏初嵐說道:「二姐好好養著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夏初熒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雙目通紅,夏初嵐又安慰了她兩句。大概是生產完,人心會變得十分脆弱,姐妹倆倒是從沒有這麽心平氣和地說過話。


    等夏初嵐從屋子裏出來,看到顧行簡站在院中,懷裏抱著一個嬰兒,韓氏和乳母在調整他的姿勢。他剛剛看到乳母將孩子抱過來,剛出生的嬰兒,還有點皺巴巴的,眉目也看不出來,但小小的一團,小鼻子小眼睛,十分可愛。


    他不由地生了要抱一抱的念頭。他從前並不喜歡孩子,所以不怎麽跟顧家瑞親近,導致顧家瑞對他這個五叔生疏得很。可他現在忽然覺得小孩子也並不是什麽洪水猛獸,若他有個女孩兒……必定也是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吧。


    韓氏當然不會不應,便跟乳母手把手地教他。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小心翼翼的,因為孩子實在太軟了,怕自己抱不穩。


    小家夥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小嘴一癟,小臉皺在一起,像要哭了。顧行簡不敢再抱她,連忙將她還給了乳母。


    他和夏初嵐告辭離開,韓氏親自送他們出鬆華院,看他們走遠了,才返迴去。


    顧行簡對夏初嵐說:「你二嬸近來似乎改變了不少。」


    「大概是最近經曆的事情太多了,多少都會有點改變。其實我也變了,好像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就格外珍惜跟夏家之間的緣分,也沒覺得二嬸有多難忍受了。」


    顧行簡笑了下,攬著她的肩膀,忽然問道:「嵐嵐,你想保夏謙麽?」


    夏初嵐停住腳步,看向他:「您有辦法保住他的仕途?」


    「不保他當然也可以,隻是這件事對你的名聲也會造成不利的影響。想要徹底消除這些影響,隻有公開你的身份,說你是崇義公寄養在夏家的女兒,蕭音那頭也就沒有話說了。」


    夏初嵐倒不介意公開身份,反正她是不會迴蕭家的。但她擔心這層身份會對顧行簡不好。


    顧行簡似看出她所想,安慰道:「我不要緊。」他在官場近二十年,得勢失勢這些看得很開了。何況他跟皇帝之間,本來就是場博弈。就算信任有所動搖,但暫時誰也離開不開誰。再者夏初嵐的身份本就是個意外,他娶妻之前根本就不知情。


    若說有變,那也要等江山易主之時。


    兩日後,顧行簡帶著夏初嵐前往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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