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領他出門的公公早已轉身離去,宮門處除了值守的護衛,再無他人。直到這時,他完全放鬆下來,也才反應過來方才在殿中作為監考官和判卷官的大人們之中,並沒有安淮聞的身影。


    安淮聞作為英護侯和工部尚書,自然是有作為殿試監考官和判卷官的資格的,此次沒在其中,想來是為了避嫌。


    想到此處,謝景行更是神采飛揚,看來安淮聞和顧紹嘉都已經默認自己乃是他們板上釘釘的哥婿,如此才會有此避嫌之舉。


    要知道,科舉考試中隻有親眷和師徒之間才會避嫌。謝景行的老師是祝世維,不是師徒,自然便是親眷了。


    謝景行本就是常帶笑容的,此時臉上笑容更是燦爛。


    不過也不能一直在宮門前傻樂,沒看護衛們眼神都開始變得奇怪了,謝景行這才欲抬步離開此地,迴去謝宅。


    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奔馳的馬蹄聲越靠越近。宮門外大道素來安靜,何時有這等毫無顧忌騎馬而來之人?


    謝景行疑惑地順著聲音看去,就見到一個身披銀甲的小將騎著馬快速地往這邊而來,一直掠過他停在了宮門外。


    護衛持槍擋住他的去路,喝問道:“來者何人?”


    小將跨下馬,笑容滿麵道:“末將乃是去年跟隨安將軍去往金匾城的皇帝親軍副統領林之榮,奉安將軍之令,迴京稟告陛下,班師迴朝的大軍此時已在京城兩百裏外,後日便能歸京了。”


    那邊守宮門的護衛是如何檢查林之榮的身份又是何時放他進去的,謝景行完全沒注意到,此時心中隻餘聽到消息的震驚。


    後日大軍迴京,也就是說,後日他便能見到嶼哥兒了。


    恍似方才騎馬而過的微風又從身邊輕柔飄過,吹地謝景行心情飛揚,連稍顯昏沉的天空,看著也極為順眼。


    恰在此時,真有一道光從昏沉的雲彩縫隙中落下,灑在了謝景行滿是快意的雙眸中,謝景行閉了閉眼,也遮住了眼中的激動與急切。


    =


    “當真?”泰安帝猛地從禦座上站起。


    林之榮在泰安帝和眾大臣的麵前,顯得很是沉穩,“不敢欺瞞陛下。”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充分表明了泰安帝心中的激動,“軒兒和嶼哥兒總算是迴來了,還是大勝歸來,得派個人去迎接他們。”


    他招手將魏總管喚了過來,“你說讓長姐去如何?長姐定也迫不及待想見他們。”


    魏總管自然覺得是極好的,笑著點頭,可泰安帝卻又轉了幾步,反駁道:“不成,顯得不夠重視,朕該親自去才好。”


    魏總管連忙過去扶他,勸道:“就由長公主去吧,近幾日天氣雖說好轉了些,可到底嚴寒,陛下出去相迎,到時身體出了狀況,還反會惹得二公子和嶼哥兒擔憂。”


    泰安帝聽得此言,臉上出現猶豫之色,他的身體確實一日不如一日了,他雖並不太過在意,可軒兒和嶼哥兒大勝歸來的好日子,他若是不小心支撐不住,憑白給他們添了晦氣。


    這般想著,他便點了點頭,“那就隻能辛苦長姐了。”


    不過他也不能什麽都不幹,想到就快迴京的嶼哥兒,他立即抬起腳,往判卷的東極殿去了,也不知謝景行今日殿試成績如何?


    到時等嶼哥兒迴來,可得早早告知他謝景行的成績,嶼哥兒肯定也惦記著。


    =


    無意間聽見林之榮帶迴的消息招來的後果就是謝景行迴去之後一直都心不在焉,連被雙胞胎拉著問詢時也都是輕飄飄地將他二人應付了過去。


    看他那幅心神不屬的模樣,周寧和謝定安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擔憂,莫非是考砸了?他們也不好多問,隻得逮過了雙胞胎,讓謝景行安靜待著,這一待就待到了第二日。


    他一晚上輾轉難眠,很晚才睡著,而在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量時,東極殿內,孔起元、何懷仁帶著內閣的學士以及翰林院官員,作為本次殿試的判卷官,將所有舉子的試卷隨機分做了幾堆,然後便在孔起元的帶領下開始判此次殿試的試卷。


    每位判卷官需要在各自所判試卷中取出最好的那兩份份上交到張文進和孫紅英處,再經由他二人選出最好的十份拿去給孔起元和何懷仁挑選,最後挑出最好的三份答卷送到泰安帝手中,由泰安帝排出頭名三甲,其他試卷則按照優劣依次被歸到二甲、三甲。


    不過說是最後會由泰安帝確定頭名三甲人選,可按照往日慣例,泰安帝是不會駁了孔起元的決定的,此次狀元、榜眼、探花的人選仍然是由孔起元和何懷仁兩人商量著決定。


    需要在小半個下午和一夜的時間內判出五百多份試卷的高低,此時大殿內忙碌的判卷官人數自然不少,多達十來人。


    判卷官多,判卷的速度自然不慢,一份份試卷被分作幾邊,其中最少的一邊自然便是經由判卷官挑出來最好的一批,而居中的那份便稍次之,最多的便是最末的了。


    孔起元和何懷仁坐在所有判卷官的對麵,午夜過後,張文進才將挑選出來的十份試卷疊在一起,送到了兩人身前的桌案上。


    判卷官中自然是沒有晟王的,他還沒有閱卷的資格,可他也沒有離去,而是一直靜候在一旁,堅持要看到最後結果,同他一般的還有坐在一旁時不時打個哈欠,顯得無所事事的泰安帝。


    張文進躬身離開時,視線對上了何懷仁稍顯渾濁的雙眼,好一會兒才垂下眼。


    看他的神情,何懷仁心中便有了底,殿試時對學子們的檢查不太嚴格,自然整個殿試的其他環節之中有不少可供插手的餘地。


    方才孔起元突兀地將謝景行的試卷取走雖有些出乎何懷仁意料之外,可更方便了他動手腳。


    試卷雖也需要糊名,可人數少,隻需要做一點不易察覺的標記,便可知哪份試卷乃是謝景行的,等在分配試卷之時,判卷官也能將之認出來,並將之提出,作為最好的那一卷送至孔起元手中。


    事情進展得很是順利,看見擺在案頭那份有著他們一開始說好標記的試卷,何懷仁露出了一抹莫測的笑容,孔起元卻已經開始一一閱讀試卷了。


    判閱謝景行試卷之人乃是刑部右侍郎馬寶卷,聽從何懷仁的吩咐後,他原以為將謝景行的試卷送上去會有些勉強。


    畢竟參加殿試的五百多位舉人,其中文采斐然者雙手、雙腳加起來也數不完,隻取十份送過去,謝景行就算是會元,也不能保證他的文章必然能排在前十。


    直到孔起元方才突然將謝景行試卷取走,他當時便鬆了一口氣。


    與孔起元同朝幾十載,他雖不能說完全了解孔起元,卻也知道他此舉所表示的含義,顯然謝景行所寫文章深得孔起元之心。


    他也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篇文章才會招致孔起元如此行事,不過猜也能猜出定然是異常優秀。


    可等到看見謝景行試卷時,他心中還是忍不住震驚,明明隻是一位還未入朝的舉人,卻對大炎朝方方麵麵了然於心,不隻是提出了深藏於盛世之下的弊端,還能言之有物,提出頗有建樹的見解,就是他為官幾十載,也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就算何懷仁不同他打招唿,看見這份試卷,他也會將之提出來的。


    何懷仁和張文進卻不知他心中所想,隻看見謝景行的試卷摻雜在十份試卷之中,便放下了心。


    何懷仁一開始可以說是完全旁觀,全權由孔起元為試卷作出排名,當然,為了達成目的,他隻等著孔起元作出排名,若是不合他的意,他就會旁敲側擊將謝景行的文章推薦為狀元。


    他正思忖著待會兒勸說孔啟起元的話,沒想到根本不用他多說,事情就進展得極為順利。


    在判卷過程中,孔起元有些意外何懷仁居然不多插手,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沉卻並未多言,而是徑自將最好的三份試卷放置一邊,其中謝景行那份試卷明晃晃就擺在最上。


    何懷仁眸中閃過一抹精光,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在孔起元看來,謝景行的答卷居然真當得上狀元。


    不過想到天外居士能預測到會試所考策論題目,還幫著謝景行寫出一篇完美無缺的策論作弊,現在自然也能料到殿試題目,本身殿試所出題目就脫離不了政治、軍事等,天外居士完全可能猜測到題目範圍,讓謝景行提前做好準備。


    如此想著,何懷仁就將那抹意外拋在了腦後。


    等所有事畢,時間又到了寅時,泰安帝已經歪在禦座上睡著了。


    魏總管看著他睡夢中也蹙起的雙眉,有些心疼,昨日他已勸過泰安帝迴去歇歇,可泰安帝沒應,一直待在殿中等著,以他的身子骨,堅持這一夜不知有多難受。


    看見孔起元帶著何懷仁和張文進托著三份試卷到了泰安帝跟前,魏總管才輕聲喚醒了泰安帝。


    泰安帝睡得並不沉,隻被魏總管輕輕一碰便睜開了雙眼。


    近兩月間,泰安帝每每從睡夢中醒轉過來時,都得費好一番功夫才能使大腦清醒,此時有著掛念的事,麵前還有人等著,他便咬了一口舌尖,刺痛傳來,這才迫得他立即醒神。


    無論泰安帝行事如何,孔起元一貫以君臣之禮待他,由他帶頭,三人禮畢,才將試卷呈到了泰安帝麵前。


    泰安帝此時隻想立即知曉謝景行的成績,不欲在其他事情上耽誤時間,直接就道:“排名就由閣老做主,直接揭名吧。”


    對此其他幾人也並不意外,等泰安帝話落,就有公公上前將試卷上麵的彌封拆了下來,一甲狀元的名字和籍貫也漸漸顯露了出來,安平省通州府舉子,謝景行。


    魏總管高聲念出謝景行姓名時,泰安帝都驚得往前傾了傾身體,眼中異彩連連,卻並沒打斷,而是在魏總管的滿臉笑意中恍然自己並沒聽錯,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孔起元微提唇角,絲毫不意外,畢竟是經由他之手選出來的這份試卷。


    在他巡視所有舉子答題時便忍不住被吸引,一直等著謝景行完筆就立時取了過來,能讓他為之忍不住逗留當場,還再三品評的策論若是還當不得狀元文章,他才會質疑此次殿試是否有貓膩。


    而站立一旁的何懷仁和張文進眼中也都掠過了一絲笑意,而在店門處一直守著的晟王聽見裏麵傳來的聲音,也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一時之間,殿內外各人心思各異,卻有誌一同地帶著滿麵笑意。


    =


    謝景行卻是不知道皇宮內的情形的,第二日一早,他便又和所有參加殿試的五百三十二名舉子等在了皇宮外。


    同樣是按照會試排名的順序分列兩邊,若說昨日隻是緊張,今日就是忐忑中帶著激動了。


    金榜題名時,所有讀書人寤寐求之的夢想時刻,沒有任何人能保持冷靜。


    謝景行也不例外,隻是心中有些可惜,可惜到底還是遲了一步,嶼哥兒明日方能歸來,不能親眼見證他人生這般重要的時刻。


    第201章


    仍然是被宮裏的公公領著進了皇宮,可今日的感想卻完全不同於昨日,事情已成定局,急也無用,謝景行有種盡人事聽天命之感。


    進太極殿前,他們先由一位笑容親善的公公領著換上了簇新的進士服,由謝景行打頭,身披紅衣的五百餘名新科進士候在了恢弘的太極殿前,靜待著傳臚大典。


    鎮定的人不少,可更多的卻是緊張地汗流浹背,未來前程起點如何就看今日了。


    謝景行身後的一位麵生的舉子兩股戰戰,努力平複著唿吸,不讓自己在這等莊嚴的場所發出劇烈的喘息聲,他看著前方不動如山的背影,心中感歎道:“不愧是名傳天下又造出紅衣大炮的人,考中會元不說,在就要確定殿試名次的關鍵時刻,居然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因為總總緣故,除了同出自安平省的舉子外,其他同年謝景行都並不太認識,可這並不表示其他舉子就不認識他了。


    謝景行之名本就如雷貫耳,可在其他聲名顯耀的舉子四處與人結交之時,他卻又忽而變得默默無聞,就在其他人勉強忽視他時,他又異軍突起,一舉奪得會元之席,聽說還是在身體抱恙的情況下,這就讓人不得不佩服了。


    昨日殿試,參試貢士雖多關注於自己的答卷,可孔起元拿走謝景行試卷那一幕,總是有離得近的舉子看見了,迴去與好友一說,這不就又傳揚開了。


    真是事事都在預料之外,其他人隻覺自歎弗如,拍馬也不及。


    不過受謝景行影響,他也總算是強自按下了心中緊張,不能學識不如,心性也差得太遠啊。


    沒站多久,就有幾位官員從殿內走出,領著他們順著特意空出來的禦道走進了大殿內。


    隨後便是三唿萬歲,在泰安帝招唿平身後,一眾新科進士就靜立在分立兩側的文武百官中間,承受著或明或暗的打量。沒讓他們多等,殿中便有樂人奏響了韶樂。


    泰安帝這幾日心情好得出奇,軒兒和嶼哥兒不日就要迴京,而嶼哥兒看好的未來夫婿還高中狀元,若是他記得不錯,還不是普通的狀元,那可是六元及第,大炎朝立朝以來的頭一份。


    喜上加喜,以至於他落在謝景行和他身後幾百位新科進士的視線很是親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待他們態度如此親善,不少進士都眼含熱淚,以後如何不知,可現在卻生都出了以後一定要為泰安帝肝腦塗地之心。


    就在這等莊嚴時刻,有讚禮官從官員中步出,帶著新科進士們再行叩拜,之後才是傳製官出麵,走過流程之後便站在眾新科進士身前,高聲道:“泰安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一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待他話音剛落,大殿中所有新科進士心尖都是一顫,試問天下讀書人誰人不曾夢想過高中狀元?


    就在所有人心髒懸在半空不敢落下時,傳製官口中幾個字就又響在了所有人耳邊,“一甲第一名謝景行。”


    耳邊募地響起嗡鳴聲,謝景行一開始還以為是滿堂文武驚訝出聲,再過片刻,他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急速跳動的心髒聲在耳邊轟隆作響,原還以為自己很是鎮定,可待得到這狀元之位後,他才明白鎮定都是表麵的,沒人能在得中狀元後還能不激動,他也不例外。


    可不隻是他,所有貢士都是心肝顫,狀元是謝景行,那可是六元及第,無與倫比的榮耀。


    剩下榜眼探花是誰他都未曾聽見,可傳製官隻需親自念出一甲三人和二甲第一傳臚姓名,剩下的二甲三甲排名則是由傳臚唱名。


    等謝景行緩過心中激動後,才發覺傳臚的聲音聽著很是耳熟,他悄悄抬眼看過去,一道消瘦的人影進入他眼簾,居然是蕭南尋。謝景行又是一陣喜悅,不止自己得中狀元,連好友也高中了二甲頭名。


    就是不知其他幾位友人名次如何,他並未多等,緊接著便就是寇準規的名次,排在第三十一名,而丘逸晨和呂高軒名次稍遠,可以在前一百,分列五十五和六十一。孟冠白卻不同,他到底不如謝景行幾人讀書天分高,能在二十出頭的年歲考中進士全有賴於謝景行幾人對他的不拋棄不放棄,還有時不時的鞭策,他會試以最後一名上榜,殿試名次也不高,隻在倒數,可他已很滿足了,他在後麵笑得像個傻子,若不是當著泰安帝和文武百官的麵,他怕是就忍不住要仰天長笑,費盡全身力氣才忍住。


    幾人的名次高低和幾人的學力相匹配,隻是以往寇準規和蕭南尋名次都相差不大,沒想到此次倒是相差許多,不過謝景行想著閱卷官對文章的偏好不同,也就沒多意外。


    此次會試所取中進士乃是大炎朝開朝以來數量最多的一次,五百餘號人,等蕭南尋唱完名後,聲音都已經嘶啞了,而其他人更是已在地上跪了許久,可此時他們卻不能休息,接下來還有重頭戲呢,隻是他們卻甘之如飴,滿臉都是迫不及待的笑容。


    高中進士後不遊街就如錦衣夜行,天下所有讀書人都期盼著有朝一日能騎著高頭大馬、身披大紅的進士服繞著京城長安街幾條長街遊街,就算再累,他們也不會放棄這滔天且隻此一次的顯耀。


    身披甲胄的校尉們拿著黃榜沿著太極門走出,新科進士緊隨其後,待校尉將黃榜張貼在了宮門外,就有一列列的兵士牽著馬來到了黃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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