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勝於無,而應試學子們拿到主考官所述文章,最關心的便是主考官所喜文風了。


    能參加鄉試的學子少則也經曆了五年以上的學習生涯,那可不知是何等的天才。


    就是謝景行,三年前的鄉試,因為被祝世維和陳夫子勸說,他那時還未課本經,若來鄉試,浪費時間不說,是決不可能榜上有名的。


    他也有自知之明,便聽了老師和陳夫子的勸,根本未起心參加頭次鄉試,一直潛心學習到了今日。


    而他入學已快八年,就算入學時間尚短的學子,其自有文風已經深入骨髓形成習慣,可是大家都是一篇一篇文章練出來的,雖無法徹底轉換自己的文風,不過若是讀了主考官文章,知道主考官文風後,趁著考試之前練上幾篇,到時在考場之上也是能寫出考官說喜文風之文章的。


    文風說到底還是自己所喜愛的文章風格,喜愛歸喜愛,可不代表不能寫出其他文風的文章。


    隻需要在寫文時多加注意,就算寫文時不如按自己文風書寫那般順暢,會更加疲累一些,可若是能因此得到考官的青睞,不負過往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刻苦學習,所有人都甘之如飴。


    謝景行這兩輩子也都算得上是鐵骨錚錚之人,可他卻不是並不懂得轉圜,自然也不覺得為了獲取好名次而暫時改變自己文章風格有何不可。


    上輩子做記者時掃新聞留下的習慣,謝景行看書很快,而他這輩子記憶力又極好,舒方海和包憶安的二十來篇文章加起來也才一萬多字,他不到半個時辰便將所有文章看完了。


    將書卷起來放在桌上,謝景行走到窗邊,看著窗外仍然明亮皎潔的半弦月,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舒方海和包憶安的文章出乎意料的文風類似,俱是首尾相應、詞密義嚴,文中典故俯拾皆是,卻又矩周規值,篇篇章章都能自圓其說。


    他並不是因為他與主考官文風有異為難,相反,謝景行所寫出文章,若是要形容其風格便是萬象在旁卻又大象無形,可字字句句皆箴言,理明氣暢,要言妙道不外如是,是能勉強同舒方海與包憶安文風歸於一類,他隻需要在作文時注意不要太徜徉恣肆便可,這對他來說並不難。


    寇準規性情秉直,剛正不阿,他的文風不用改變就已經完全符合舒方海和包憶安的喜好了。


    同他一樣,蕭南尋和呂高軒雖有些偏差,但大體上也沾得上邊,唯獨孟冠白和丘逸晨兩人性子跳脫,自然所寫文章的風格也偏向灑脫不拘,要讓他們短短三天就將文風偏向幾乎是完全相反的一麵,怕是有些為難。


    可若想在此次鄉試中獲取名次,再為難也得努力,相信孟冠白和丘逸晨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不需他為之擔憂。


    他會露出此番神態自然也不是因為孟冠白和丘逸晨,他方才看舒方海和包憶安文章時就已經將這二十幾篇文章記在心中了,將之從頭到尾梳理一遍,書中文章下是寫有所作文章時間的,按照時間順序排列,舒方海的文章與包憶安的文章分做兩邊,包憶安的文章倒是無甚關聯之處,每篇文章之間毫無聯係,可以說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可舒方海的文章卻有些不同,每篇文章之間仿佛都有些牽連,隨著時間越近,甚至隱隱有些蛛絲馬跡從字裏行間悄悄是溢了出來。


    謝景行上輩子能在時常出外打工的情況下,還能奪下狀元,考上最高學府,一方麵確實是因為他學習能力強,智商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可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每次考試之前,他仿佛被猜題之神眷顧,隻需要知道出題老師是誰,在將之前老師出的試卷大概翻過幾張,便能大概猜出出題老師將會出哪些相關的題目。


    想他在初高中時還有一個“謝神”的別稱,不是誇他學習成績太好,而是因為他每每都能命中大考時的考題。


    他猜題之準已經到了好種地步呢?那就是出題老師已經被他逼到甚至會反猜他的猜測,反其道而行之出題。


    可謝景行卻又能摸準出題老師的想法,任他如何轉變,總有那麽幾道題脫離不了謝景行的推測。


    謝景行可以說是當時他所在省市初、高中考試界的肖秀榮了。


    隻是就仿佛有什麽在他心頭唿之欲出,與上輩子不同,樣本實在太小了,他不知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可舒方海最後一篇文章卻在他的腦海裏頻頻閃現。


    題目很短,就四個字,“不教而誅”。


    他學的經史子集中並無原模原樣的四字,而是變化自“不教而殺”一語,原文為:“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


    這句話的意思比較簡單,就是初讀論語之人也能大概明曉含義,即是指在平日不教育,坐視不管,可等人犯了錯,卻不顧犯錯之人懵懂就處死他。


    原文出自《論語堯曰篇》,堯曰篇隻有短短三章,相對其他論語篇章並不算多,可是每一章段落相較其他而言可長上不少。


    堯曰篇中有不少流傳千古的名句,比較長的有:“君子惠而不費……威而不猛”,隻有幾字組成讀起來朗朗上口的有:“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寬則得眾,信則民任”。


    隻看這幾句就能看出來本篇主要講的是堯、舜、禹三代帝王上位之後所施的仁政,以及孔子關於如何在一個國家中以仁政治理國家。


    在這篇文章中孔子講了他的政治思維,以及為官從政應做的本分,反對不教而殺的暴虐之政,主張德治、禮治。


    能寫的方麵很多,據此闡述自己的政治追求更是不少為官之人常做的文章,可舒方海卻偏偏全文隻談了一個“教”字。


    文中並無深意,就隻是單純地闡述教育,以及該如何教導天下學子明理知德。


    正是因為過於簡單,謝景行才會遊移不定,可之前舒方海的十來篇文章雖然不是每篇都以教育為題,可每每也都提起,隻是三言兩語,並不特別招人注意。


    而舒方海的文章也幾乎都出自論語。


    謝景行將手掌搭在窗沿上,又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做出了決定,就算隻是做無用功也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可萬一要是他真猜對了,不論是對他和幾位文風偏向舒方海和包憶安的三位友人,還是對孟冠白和丘逸晨都有莫大好處。


    謝景行是行動力極強的人,以他對幾位友人的了解,此時該都是未入睡的,他便先將寇準規和蕭南尋叫了出來,沒管兩人疑惑,又去喊上丘逸晨、呂高軒,一起去了孟冠白院子。


    孟冠白看他們五人在這時分來他的院子尋他,也是驚訝不已,心中更是疑惑。


    他隻著中衣,本是就要上床入睡的,看謝景行神情嚴肅,其他五人也是滿臉莫名,就知道謝景行有話要說,立即去穿上衣服。


    六人一起坐在孟冠白房中的四方桌上,謝景行看向眾人,問道:“你們再想想以前曾聽聞過舒方海和包憶安做過哪處地方的主考官嗎?”


    他問的這般鄭重,其他幾人也不自覺跟著認真起來,他們都知謝景行不是閑著沒事兒找事幹的人,定然是有正事才會如此。


    可他們翻遍記憶也從未聽說過,就是舒方海和包憶安其名也是今日聽食攤上那位學子提起,才第一次聽聞。


    最後五人都搖頭,孟冠白問道:“謝兄問這個做甚?”他實在好奇,屬實是認識謝景行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他這般慎重其事。


    謝景行一一看過麵前五人,將心中的猜測全部言說出來,無一疏漏,夜裏本就安靜,連蟲鳴都未曾聽見一聲,孟冠白房裏隻剩謝景行一人的聲音。


    最後他更是將自方才他有所猜測時便浮現在腦海,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一句話脫口而出,“本次鄉試舒方海和包憶安所出考題一定有關於教育之題,甚至還就是出自《論語》。”


    他話音剛落,孟冠白和丘逸晨便倒抽一口氣,兩雙眼瞪如銅鈴,直愣愣地盯著謝景行,就是平日裏八分不動的寇準規手也僵在桌麵上,良久,食指才微微抽動了一下。


    這次反倒是蕭南尋和呂高軒先迴過神來,他倆對望一眼,他們都是要參加鄉試的,得到了有關主考官文章的書,迴來自然也是同謝景行一般,得空就看了。


    現在他們看的文章還猶有記憶,自己讀時尚且不覺,可聽謝景行這麽一分析,居然覺得甚為有理。


    還越想越是如此。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反應。


    孟冠白更是宛若抱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謝景行的手臂,雙眼射出精光,“謝兄,你可得再想想,你覺得舒方海會出什麽題,你肯定已有想法了對不對?”他的眼裏滿是期盼和緊張。


    謝景行確實有一猜測,已經說到此處,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他順手端過一旁許是孟冠白方才飲剩下的茶,以手沾著茶液,在方桌上寫下了八個字。


    第148章


    八月初八一早,才剛剛到寅時,謝景行已經收拾妥當,站在院子中等著寇準規和蕭南尋。


    他手裏提著一個考籃,考籃裏裝的東西幾乎全是周寧和謝定安準備好的,有筆墨、硯台、防水的油布考簾,還有謝定安配好的藥粉。


    當然也少不了嶼哥兒特意為他準備的八寶珍。


    謝景行平日裏是個很大方的人,可這次考籃裏的八寶珍他是一點也沒往外分。


    當然其他人也不會提,寇準規和蕭南尋考籃裏東西同謝景行的差不多,唯獨不一樣的是,他們的考籃裏的烤饅頭片更多,是被作為接下來幾日在貢院裏考試時的夥食用的。


    院子門旁站著的侍從始終安靜在一旁候著,並沒有上前來幫謝景行提東西,就這幾天相處,他也知謝景行做事愛親力親為。


    寇準規和蕭南尋動作也不慢,謝景行在院子裏隻等了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兩人便齊齊出了房門。


    他們和謝景行一樣,都隻穿了兩層單衣,裏頭一件中衣,外麵一件薄薄的外衫,出院門時謝景行抬頭看了看天,還有隱隱的星光未散。


    來到明州府這幾日,天氣都甚好,每日太陽準時出現,時而伴隨有陣陣微風,從不見變天,看今日天邊模樣,接下來一日應也是好天氣,就是不知後麵幾日如何,希望這天氣能一直維持到鄉試結束。


    參加鄉試的學子們最擔心的就是遇到下雨天氣,要真下雨了,那對所有參試學子可都是一道難關。


    就算號舍完好,不用擔憂雨水從破洞裏漏下來,可秋日到底不比夏季,白日日頭出來時,天氣倒算得上是暖和,可隻要一到晚間,很快就會涼下來,尤其是在平日沒有人氣的貢院裏,更是涼颼颼的。


    參加鄉試不能穿夾層,人人都是單衣,有那體質不好的第一場考完就得受涼,後麵可就發揮不出自身實力了。


    若是遇到下雨,那更是咳嗽聲一大片,一場鄉試考下來,還能完好無損出貢院大門的一半也不剩。


    出了院門就遇到了丘逸晨和呂高軒結伴出來,孟冠白也在前方等著,他們幾人聚到一處,管家帶著幾位侍從將他們送到了大門口。


    然後才從侍從手中接過籃子,籃子裏麵放著這幾日管家特意吩咐廚娘烤製出來的肉幹。


    他做事細致,籃子大大方方敞開著,六個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油紙包放在裏麵,是今日一早又迴過火的,正適合入口。


    他親自將油紙包放進謝景行幾人的考籃中,“貢院裏沒什麽吃的,若是實在頂不住沒油水,可以嚼點肉幹解解饞。”


    他還強調道:“少爺和幾位公子放心,這些全是我不錯眼盯著廚娘烤製出來的,沒有放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管家是孟家出來的老人,自然一心為孟冠白考慮,在謝景行一行人到達明州府之前,他就已收到孟家老爺和大少爺送過來的信。


    信中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將隨同二少爺一同前來的幾位客人招唿好,尤其是謝公子。


    孟家都是知恩的人,這幾年謝景行對孟冠白的鞭促他們都看在眼裏,天天相處可能不覺孟冠白變化很大,可是迴想幾年前,和現在的孟冠白一對比,那可是天差地別。


    原本孟家老爺都以為他這二兒子能考上秀才已經到頭了,平日裏懶散好玩,也沒個鬥誌。


    可才幾年,居然都要去考舉人了,他們孟家世代行商,說不定真會出一個光耀門楣之人。


    他自然極為感激謝景行,隻是孟冠白和謝景行的交往是他們小輩的事情,他並未插手,不過隻是去信讓管家多加照顧,倒是無礙。


    孟冠白大大咧咧地拍著管家的肩,“仲叔做事我真是再放心不過了。”


    他都未曾想到還有肉幹這東西,喜笑顏開地將肉幹往考籃裏更塞了塞,這可不能掉,接下來幾日就靠這肉幹吊命了,光是想想接下來幾日隻能熱水就饅頭片,他就不寒而栗。


    他沒注意到,其他幾人都是聽出了管家言外之意。


    他們本也未曾擔心,這幾日在孟家待著,若是對他們別有用心,哪裏需等到今日?隻需要在他們的飯食裏隨意下些東西,想要阻攔他們參加考試,那可太簡單了。


    看他們都未推拒,還很是高興的模樣,管家笑得眼角紋路都深了幾分。


    將謝景行一行人送上馬車,他又在門口站了站,“祖宗保佑二少爺和幾位公子此次鄉試一定要順順利利的。”


    孟家豪富,馬車很是寬敞舒適,駕車的是孟家的車夫老屈,已有五十幾歲了,是個趕車的老手,馬車平穩又快速。


    正是一日裏最黑沉的時候,老屈身旁坐著一個提著大燈籠為他照亮的侍從。若是隻他一人,並不用照亮,老屈對從孟家到貢院這段路可是再熟悉不過,閉著眼也能將車駕過去。


    可他身後不止他一人,還坐著此次要參考的幾位讀書人,他很是小心謹慎,若是因為他耽擱了幾位公子的考試,他怕是要以死謝罪了,他這麽一個孤寡老人,若不是孟家收留,哪有這麽好的日子過?


    拐過彎,大街上已經能看到不少往貢院而去的身影,平日裏這時候,街上可隻有巡邏的官兵和更夫,現在卻熱鬧得仿若開市了一般。


    在大炎朝,一般會在京城或每個省城的都邑設置專供鄉試的考試場地,同在每個州府和縣城所設置的童生試的考試場地不同,過往謝景行去參加考試的地方就被簡單地稱之為試院或考試棚,說白了就是一間大屋子,而到了鄉試這一關,就被特稱為貢院了,貢院裏是有著磚砌成的號舍的,每一位學子一間。


    當然,會試也一樣在貢院裏進行。


    在京城,除了皇城,最大的建築群就是貢院,而若是在省城都邑,那貢院便就是整個省城中最大的建築群。


    貢院修建的高大寬敞,在視野好的地方一眼就能瞧見,謝景行掀開車簾往外一看,便看到了街頭的貢院大門,門口已經守著有不少兵士,在燈籠的光照下看著很是肅穆。


    貢院的正門也很是寬敞,不止他們正行過的這一條大街,左右幾條街都能直接通往貢院。


    就算如此,馬車也很快慢了下來,來參加鄉試的學子都是這個時間趕過來,不少都駕著馬車、牛車,越到前麵越是擁擠,幾乎將這條街堵得水泄不通。


    老屈看著有些愁,猶豫了還是轉頭說道:“二少爺,前麵走不動了。”


    幾人往前一看,確實如此,不過離貢院也不太遠,要想等著馬車行過去也行,就是不知得等到何時了。


    謝景行幹脆一些,直接跳下了馬車,其他人也跟著下去。


    孟冠白笑著對老屈說道:“屈叔迴去吧,就隻剩這麽段路,我們走過去便是。”


    老屈遲疑不定地看著前方好半天沒動一動的隊伍,最後還是點點頭,奮力將馬車掉了個頭,將車趕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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