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家裏兩個兒子成人後,王地主不知怎麽想的,對外裝作一幅和藹可親的模樣,內裏卻更是奸猾狡詐。


    門被人粗暴地往裏一拉,露麵的是王地主的大兒子王大。


    王大二十好幾歲,跟石天生差不多高,卻仰著頭硬做出一幅居高臨下的樣子,“是你呀,怎麽?來還錢?”


    他眼神又落在被石天生牽著的馬上,眼裏快速閃過貪婪,又被他收了迴去。


    “是來還錢的。”石天生沒有注意到,隻從懷裏掏出銀子遞了過去。


    王地主也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一抹笑,正是那日謝景行在河邊捕魚時見著的那個讓他直覺不喜的中年人。


    從石天生手裏把銀子拿過去,在手裏拋了拋,笑容變得意味深長,“小兄弟,這點銀子可不夠還清欠我的債。”


    石天生疑惑問:“當日我借了三兩銀子,一成利,這裏正是三兩又三百個銅板,不多不少。”


    “阿大,去房裏把欠條拿來給他看看。”王地主將銀子收進懷裏,吩咐道。


    王大衝石天生哼笑一聲,進了屋很快拿出一張紙,遞給王地主。


    王地主將紙拿到石天生眼前,晃了晃,“瞧清了,上麵明明白白寫著借三兩銀,今年年底十倍償還。”


    滿意地看見石天生臉上浮起憤怒,還夾雜著些恐慌,“也就是說,你得還我三十兩。”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傳進了石天生耳中。


    石天生不可置信地重複,“三十兩。”


    之後才反應過來,大聲說:“不可能,當日借錢時明明說好的隻有一成利。”


    石天生伸手過去,想要將欠條拿過來仔細看看。


    王地主猛地收迴,眼裏的貪婪毫不掩飾,“小兄弟識字嗎?來我給你念念。”


    “石天生於泰安十九年借銀子三兩,定於泰安二十年底十倍償還。”王地主將欠條折好,“這上麵你還按了紅指印,可賴不了賬!”


    王家院子裏眾人哈哈大笑,院外石天生臉色慘白,三十兩,他要如何才能在年底前賺迴三十兩?


    王地主拍了拍石天生的肩,“小兄弟,先別急,我給你指條明路。”


    “隻剩十來天,剩下的銀子你肯定是湊不齊了,不過……”王地主終於將眼神放在了馬上,當日正是見了這馬,他才願將錢借出去,還設了這一計,“你這馬看著倒是還行,我大人有大量,許你用馬填上空缺,如此,我再將欠條還給你,之後便兩不相欠了。”


    目的昭然若揭。


    石天生臉色巨變,“不可能!”


    先不說一匹馬市場賣價怎麽也需要大幾十兩,再者,石天生一直將馬當做自己夥伴,別說幾十兩,就是幾百上千兩他也不會賣。


    王地主臉上的笑意一收,麵無表情地看著石天生,眼神惡毒,“這可由不得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王地主往後一退,“阿大,阿二,去將我們家的馬牽迴來。”


    王大,王二兩兄弟獰笑著走向石天生,院子裏王地主的妻子將兒媳婦、女兒和孫子、孫女攆進了屋,眼看著要起衝突了,可別傷著他們。


    她則站在院子裏,打眼往外瞧。


    寒風唿嘯著吹過,石天生眼裏的憤怒卻灼熱地像是要把眼前的王家人燒成灰。


    雙拳難敵四手,眼看著馬就要被王家人搶過去,石天生悶聲一笑,“你們休想。”將手裏韁繩往馬背上一甩,狠心往馬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嘴裏吹了聲奇怪的唿哨。


    一人一馬早在長久的相處中生出默契,聽見唿哨聲,馬揚起前蹄,長長嘶鳴一聲,衝開王家人,往前一躍,快如閃電般,刹那消失在眾人麵前。


    這時輪到王家人變了臉色,眼看到手的馬跑了,王家人臉色黑沉,怒目瞪向石天生。


    石天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們絕不可能得逞。”


    王地主氣急敗壞,“給我打,今日我定要讓他出不了三方村。”


    石天生不願束手就擒,拚盡全力抵抗,就算心裏再怎麽不忿,他也漸漸落了下風。


    華子拒絕外祖家裏人的送別,自己出了院門,準備迴周家村,突然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華子好奇心重,往這邊走了一段,探頭看過去,那邊王家幾人一起圍毆石天生的場景猝不及防映入眼簾。


    同是周家村人,華子第一反應是去找外祖家幫忙,往迴跑了兩步又停下,不行,外祖家就在三方村生活,得罪了王家人,肯定會被報複。


    可他就眼睜睜看著石天生被王家人欺負嗎?


    上次將方安康推進河裏,麵對方家人的悲痛,他遲遲不敢站出去說出實情,之後他差點被內疚壓垮。


    難道他一輩子都要這麽懦弱嗎?


    華子咬咬牙,在心裏為自己鼓了鼓勁兒,他可是周家村人,男子漢大丈夫,遇事隻會往後縮,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華子衝了上去。


    那邊王家人怒氣上頭,隻想將石天生狠狠揍倒在地,沒注意到華子。


    石天生卻看到了,就算華子衝上來,也是白送人頭,趁王家人不備,他一腳橫踢出去,將王家人嚇地往後一跳。


    趁這會兒工夫,石天生遙遙對華子喊:“迴村叫人。”又馬上衝上去纏住王家人。


    “喊人?來了也沒用,手印是你按的,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還錢。”


    華子刹住腳,狠了狠心,拋下石天生往周家村跑去。


    第052章


    謝景行今日生意也不錯,除了祝世維的那一打岔,整個上午都很順利,隻等著將東西全部收迴院子裏,就可以迴村。


    祝世維雖被謝景行的話打擊到,心情低落,可做事也算有始有終,中途也沒有離開,甚至還讓謝景行給他甜口、鹹口各煮了一碗湯圓。


    眾人說說笑笑著搬東西,嶼哥兒搬著跟長凳跟在謝景行身後,“謝哥哥,奶娘說過兩日可能會下雪,到時你還來嗎?”他知道雪後行路難,到時可能就見不著謝哥哥了,可還是想再確認一下,萬一謝哥哥覺得下雪也沒影響呢。


    “真要下雪?”謝景行驚訝,他們這裏都多久沒下過雨了,這時確定能下雪嗎?


    通州府有一條大運河,境內還有許多支流,尤其是寧河鎮,有不少小溪、小河,若是連寧河鎮都覺得會幹旱,其他地方可能會更嚴重。


    “嗯,奶娘身邊有一個會看天時的人,他說的應該沒有錯。”


    “要真能下雪可是件好事。”謝景行可沒少聽周廣德和周忠義擔憂明年的情況。


    瑞雪兆豐年,現在能下雪,明年旱的可能就降低了,雖然還是會受到今年半年不下雨的影響,收成會差點,卻不會如原來所想那般,幾乎沒有收成。


    “若是下雪,今年應該就不會再來了,山路本就難行,下雪後出山更是艱難。”


    嶼哥兒肉眼可見的失落。


    商行後院裏栽的花草,不少在入冬不久後就凋零了,現在隻餘一些在冬日也能殘留綠意的矮小灌木。


    謝景行見他垂頭喪氣,安慰道:“本就決定再做幾日就收工,現在隻是提前了兩天而已,臨近過年,嶼哥兒在家快快樂樂過完年,元宵過後我們就又能見麵了”。


    嶼哥兒勉強扯出個笑容,卻沒堅持多久,“可是還要好久。”


    一個多月,要有三十幾天見不到麵,自己又得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院子裏。


    府裏眾人看他時,總擔心他時刻要碎掉一般,嶼哥兒不喜歡。


    秀姐兒端著幾個碗跟在後麵,“嶼哥兒,過年很快的,吃吃喝喝,感覺沒有幾日就又翻過了一個年頭。”


    “那是,尤其是有人快要上門來提親的時候,到時候有人相伴,日子更是快得流水一般。”謝景行壓低聲音調侃秀姐兒,話語聲隻能被他們三人聽見。


    嶼哥兒仰頭看他們,似懂非懂。


    秀姐兒抿嘴,沒有迴話,心裏又不禁想到那人,也不知他現在在何處,迴來了沒?


    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腳步淩亂,謝景行幾人都看了過去。


    方安成著急忙慌地跨進院子,險些被門欄絆倒,身旁一起跑來的華子氣喘籲籲地扶住他。


    方安成不等站穩,看見謝景行和秀姐兒,立即焦急地喊:“不好了,石頭哥被送進縣衙了。”


    恍若大冬天兜頭潑下一盆冷水,秀姐兒剛剛的羞熱退得幹幹淨淨,“怎麽會進縣衙?是不是搞錯了?”天生哥從不是惹事的人。


    謝景行也問:“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華子不明白方安成為什麽非要來鎮上通知謝家人,可謝景行既然問了,他肯定是要迴答的,他更清楚事情原委,喘著氣將今日發生在三方村的事從頭到尾說給了謝家人聽。


    “……我和村裏人到王地主家時,石頭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村裏人怎麽可能白白讓石頭被欺負,眼看著就要衝上去圍毆王家人,這時三方村村長帶著人也來了,兩村人械鬥可不是小事,兩個村長勉強將快起火星子的場麵壓了迴去,可王地主無論如何不放人,除非石頭將馬送到他家。”華子言簡意賅說明情況,說了太多話,一時間差點沒迴過來氣。


    方安成是不小心看到村裏人怒火衝天往三方村去,悄悄跟上去的,後麵的事他也看見了,“石頭哥當然不願意,王地主那大壞蛋就說要將石頭哥送去見官,不將馬送過來,就讓他蹲牢房!”


    石天生絕不可能同意,王地主見他鐵了心,氣急敗壞地叫上自己兩個兒子,扭著石天生就往縣城去。


    這是兩村之間頭一次將事情鬧進了衙門,兩村長沒法,也叫上人跟去了。


    方安成和石天生關係好,擔心石天生真被王地主送進牢房,焦急中想起了謝景行,石天生和秀姐兒有情,謝景行是神童,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一定能救下石頭哥,就硬拖著華子趕到了鎮上。


    秀姐兒擔心地咬住下唇,沒等眾人再說,她忽然想外跑去。


    謝景行也知她著急,可跑著去鎮上得要多久才到!


    牛車已經收拾妥當,一把扯住秀姐兒的手臂,謝景行拉著秀姐兒幾步跳上去,“阿父,快,我們去縣城。”


    嶼哥兒見謝景行甚至來不及和他打招唿,就不見了身影,明白那個被送進縣衙的石天生肯定和他謝哥哥有關係,不然謝家人不會這麽著急,“祝爺爺,有什麽辦法能幫忙嗎?”


    祝世維是個清貴讀書人,初入官場便進了翰林院,可到底當了幾十年的官,對這些事情也有一些了解。


    如若剛才兩人所說為實情,這是說白了就隻是一樁欠債還錢的小案子,輪不到縣令出麵,縣裏典史判決即可。


    嶼哥兒來了寧和鎮,長公主定然已經把這裏的縣令打點好,縣令是縣城最大的官,若是能找他出麵,事情定能解決。


    這事還得找黃娘子,他現在隻是個閑散居士,也不清楚長公主在中興縣做的安排。


    秀姐兒一路緊蹙著眉,手指緊扣在板車邊上,用力到指關節發白,被頭頂的日頭曬著,也沒覺出絲毫暖意。


    兩邊的山快速地向後退去,繞過一座又一座山,鬆柏樹在冬季也長著綠葉,還有許多冬季也維持常綠的植物,使得山野青翠。


    綿延不絕的大山,卻是曠靜無聲。


    謝景行是第一次去縣城,他卻沒心思多關注路邊的景色,他還要時刻看著秀姐兒的情況。


    秀姐兒心神不定,牛車速度快,路又顛簸,可別不小心摔下去。


    一路沒停,總算在午時末到達縣衙門口。


    大炎朝百姓們心裏對官老爺總是存著一份懼意,少有人會將事情鬧進衙門,縣衙的公堂已經久未開張過了。


    去年他們這裏突然新換了一個縣令,新縣令聳眉拉眼的,看著就不像是個能幹實事的官,縣上不少大小政事還是由原來的主簿、縣丞和典史負責。


    今日居然有人在街上找了個窮書生寫了份狀紙,又大張旗鼓敲響了縣衙前的鳴冤鼓,看著還是一群泥腿子,一起被請進了縣衙大堂。


    縣衙附近長街上的百姓被驚動,紛紛前去看熱鬧。


    縣城監察和刑獄由典史負責,中興縣典史姓何,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下巴上蓄著長須,看著很是嚴肅。


    王地主一被帶進衙門,就悄悄給跟著的小吏塞了一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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