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爺爺去看了就知道了,走吧,我們一起去看。”嶼哥兒將麵前的書合上放在桌邊,牽著祝世維的袖子往門外走。


    房裏的侍女、侍衛一連串跟著往外走去。


    祝宅與嶼哥兒家比鄰而居,嶼哥兒步子急,沒一會兒就到了黃娘子院子。


    黃娘子院子裏有一處小溫閣,比嶼哥兒院子裏的小些,她是長公主的陪嫁,與長公主形同姐妹,嶼哥兒出生後又做了他的奶娘,在長公主府都算得上是半個主子。


    她正坐在溫閣裏喝茶,四麵都是火牆,閣裏暖和,黃娘子隻穿著兩層衣裳。


    見嶼哥兒急匆匆進來,她放下茶杯,快步上前,幫嶼哥兒把披著的鬥篷揭下,將他迎到桌旁坐下,才吩咐一旁的侍女為兩人倒茶。


    “奶娘,詩裱好了嗎?”嶼哥兒急巴巴地看著黃娘子。


    黃娘子雖然跟在大公主身邊幾十年,可對詩文卻沒太大興趣,倒是對做生意情有獨鍾,天下商行許多事情都由她處理。


    來寧和鎮之後,黃娘子是親眼看著嶼哥兒慢慢由安靜變得活潑,心裏十分欣慰。


    裝裱好的詩就放在一旁桌案上,黃娘子眼帶笑意,揚手讓一旁候著的人拿了過來。


    嶼哥兒既然喜歡,黃娘子自然將詩裝裱得異常精美。


    嶼哥兒卻顧不得誇讚黃娘子費的心思,直接將其展開,謝景行的字一行行顯露出來。


    祝世維本隻帶些好奇,倒也沒抱太大期待,他心裏總想著,不管謝景行有多神童,也才十歲多,寫出的詩再好,也隻能勉強入嶼哥兒的眼,他這輩子見過的詩不知凡幾,哪兒還會瞧得上一個十歲小兒寫的詩。


    詩展開時,他首先看進眼裏的是謝景行的字,隻見紙上的字筆酣墨飽,字形清新飄逸,結構縮放有力,如行雲流水般鋪在紙麵上。


    這字完全不弱於他識得的幾位筆力弱些的書法家,“這字寫得好啊!”誇讚脫口而出。


    嶼哥兒笑容更大,他的謝哥哥真棒,連祝爺爺都誇他字寫得好。


    “祝爺爺,你再看看這詩!”詩雖然不是謝景行自己創作的,可卻是他默寫出來的。


    祝世維這才抽出神,細看那首詩,眼睛逐漸睜大,眼裏原來潛藏著的一些不以為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驚歎。


    “五陵年少……”,祝世維喃喃念出聲,聲音越來越大,連著念了三遍,忽然,他站起身,從嶼哥兒手裏拿過詩。


    嶼哥兒趕忙鬆開手,可不能弄壞了。


    祝世維雙手捧著,在房裏來迴踱了幾圈,臉上表情逐漸變得癡迷,“好啊!好!好!此詩隻應天上有!老夫有生之年能見到如此精妙的一首詩,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祝世維是書癡,更是個詩癡,他書房和臥榻裏掛著不少字畫,每幅字畫上都題著有一首好詩,這首詩入眼後,他原來無比珍惜的那些字畫全成了雞肋。


    祝世維看看嶼哥兒,瞧瞧手裏的詩,又看看黃娘子,若不是這首詩是嶼哥兒的,他不能也不敢奪人所好,真想抱了就跑。


    好不容易他才冷靜下來,將詩鋪在桌麵上,“來人,端壺酒上來,好詩得有好酒來配。”


    邊上服侍的人動作很快,不多時,一壺梨花白就被端了上來。


    祝世維邊喝邊欣賞,將在場的其他人拋之腦後,眼裏隻容得下麵前的詩。


    嶼哥兒也不覺奇怪,反而引以為傲,他就說謝哥哥默寫出來的詩極好!


    “祝爺爺,怎麽樣?我沒騙你吧?”嶼哥兒也不嫌酒味臭了,跳下凳子,站到祝世維身旁顯擺道。


    祝世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嶼哥兒果真沒騙祝爺爺,謝家那小子有一手啊,居然能寫出這般精妙絕倫的詩句!”


    嶼哥兒搖搖頭,雖然他也覺得謝哥哥很厲害,可謝哥哥說了,這首詩隻是他無意間聽了記下來的,“不是謝哥哥寫的,是這個李白寫的。”嶼哥兒將手指點在紙上最後兩個字上。


    祝世維怔愣了一瞬,放下手中的酒壺,他剛剛可沒注意到這裏,“你剛不是說是謝家小子寫的,怎麽又成了李白寫的了?”


    嶼哥兒這才對祝世維解釋,“詩是李白創作的,他是華夏唐朝人,謝哥哥隻是記了下來,今日他給我念了這首詩,我覺得詩好,才央著他寫在了紙上。”


    祝世維明白了事情原委,又記起吳老大夫說的謝景行的奇異經曆,華夏不就是謝家口中的“神仙國度”嗎?


    那“唐朝”定然就是神徒那些書籍裏所說的“唐”了。


    那這首詩真的是天上仙人寫就!


    他真是三生有幸!


    祝世維大笑,“多虧嶼哥兒,不然我就與這詩失之交臂了。”


    笑完又問,“謝家小子還說過他記得有其他的詩嗎?”那可是神仙之地,不可能隻有這一首詩。


    “沒有,謝哥哥就隻念了這一首。”嶼哥兒已經很滿足了。


    “不行,明日我得跟著你去找謝小子,我得再問問他。”


    謝景行不知有人又惦記上了他,安安心心把明日要用的材料準備好,躺到床上,舒服地歎了口氣,冬日洗漱好後窩進暖和的被窩裏,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頭天向大炎朝人展現了華夏的詩歌文化,雖然隻是一個大炎朝人,還隻是一個孩子,也不耽誤謝景行的好心情。


    莫名高興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他抵達天下商行後門。


    今日等著他到來的,除了被裹成一個雪白團子的嶼哥兒,還有一個眼熟的,讓謝景行莫名覺得不妙的身影,正是祝世維。


    “謝小郎君早。”祝世維殷勤地幫著謝家人擺好攤子。


    連攤子上的雜活他都插上了手,全然不顧他曾身為朝廷命官的身份。


    等生意閑下來後,謝景行不妙的預感得到了驗證。


    祝世維笑著走近謝景行,“謝小郎君,老夫昨日有幸拜讀了那位李白詩人的詩,驚為天人,不知小郎君可還記得其他詩”


    謝景行......


    他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嶼哥兒在他這裏玩了這麽久,祝世維不可能不知道,怎麽今日突然來他這裏了?原來是為了他腦袋裏的詩。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他要是今日被祝世維一說,就順了他的意,他以後肯定沒安生日子過。


    祝世維能為了詩放下身份找他,以後不定為了讓他說更多的詩句做出什麽事,謝景行腦裏思緒轉了幾圈,更主要的是,這老頭別因為他會背詩,突然又起了收他為徒的想法,“那首詩我隻是無意間記下的,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謝景行語帶歉意,說的跟真的一樣。


    祝世維相信了,心裏哀歎,難道就算是在神仙國度,這麽好的詩也少見嗎?


    可他已經享受過了珍饗,以後再也看不上俗物了。


    嗚唿哀哉,失了人生一大樂趣啊!


    嶼哥兒歪歪頭,眼裏夾雜著一絲疑慮,他怎麽覺得謝哥哥有點不對勁,他平時說話沒這種刻意呀?


    謝景行瞟見了,嶼哥兒真敏銳,可他不說,誰也不知真實情況,那他說的就是真的。


    這邊幾人有人失望,有人遮掩,還有人疑惑,總體來說,日子如常。


    另一邊確有人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石天生今日一大早,縣城城門剛打開,就和來縣城做活的一眾周家村人往迴趕。


    大家都喜氣洋洋,來縣城幾個月,吃著幹菜饃饃,住著縣城最下等客棧的大通鋪,也不覺得辛苦難捱。


    一行人相互幫扶,一人找到活就會叫上全部人一起出動,石天生雖是個少年人,可他有一匹馬,也抵得上一個壯勞力。


    此時兜裏都揣著不少銀錢,石天生也存下了快六兩銀子。


    石父去世時,石天生迫不得已向三方村王地主借了三兩銀子,此次迴去,連本帶利需要還三兩銀子又三百個銅板。


    還能剩下二兩多銀子,加上此前零零散散存下的,石天生能有近五兩銀子的存銀,夠去周家提親了。


    更何況,石天生拍拍旁邊跟著的馬兄弟的脖子,他還自帶這麽大一份嫁妝,怎麽都不會讓秀姐兒在村裏丟臉。


    秀姐兒翻年也要十七了,別家女子這個年齡不少都已定親,有些甚至都已成婚、生子。


    秀姐兒是周家獨女,周家村人大概也知曉周家是想為秀姐兒招贅,對秀姐兒前幾年一直未定親也不奇怪。


    可再拖下去,秀姐兒要是年滿十八還未結親,周家就算是想讓她再做幾年姑娘,旁人也會生出閑言碎語。


    先將錢還清,石天生準備翻年就去提親,到時候算個好日子,他和秀姐兒就能成為夫婦了。


    時天生樂滋滋地想著,因為幾個月的勞累更顯黑瘦的臉上,笑容就沒消下去過。


    迴到村裏時,石天生看看自己髒亂的衣衫,可不能就這樣去見秀姐兒。


    幾月未曾打理的房舍很是破舊,也缺乏人氣,心裏實在是思念的緊,石天生匆匆洗漱一番,去了謝家。


    卻得知謝定安帶著謝景行和秀姐兒去了鎮上做生意,石天生撲了個空。


    心裏有些失望,石天生無精打采地迴了家,馬迴家就填飽了肚子,它在石家也是自由的,石天生從不將它拴起來。


    馬踢踏著走到石天生身邊,用馬頭撞了撞坐著發呆的石天生。


    石天生被他撞得一歪,迴過神來,揉了揉馬頭。


    剛好趁現在無事,他可以先去三方村,把錢還了,銷了欠條,到時候無債一身輕,高高興興地去告訴秀姐兒這個好消息。


    說做就做,石天生翻出銀子塞進懷裏,牽著馬往三方村行去。


    兩個村子就在河道兩邊,相距不遠,石天生路上沒耽擱,一刻鍾後他便出現在了三方村村口。


    他步子快,相距挺遠時他便瞧見前麵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在村口時趕上後,總算是看清了,是華子。


    華子手裏拎著一個竹籃,上麵用布巾蓋著,石天生看不到裏麵有些什麽,他也不好奇,隻順口喊了一聲,“華子。”


    三方村雖有部分人看不上周家村人,可也有人不是這樣,華子阿娘的娘家便對周家村一視同仁。


    當年華子阿父看上華子阿娘後,遣了媒人上門提親,沒遭到什麽磨難,順利將人娶迴了家。


    娘家近,華子阿娘時不時就能從娘家拿迴些好東西,當然,華子爺奶也會常讓華子阿娘往娘家送些迴禮。


    這次華子阿父從縣城迴來,買了不少糕點瓜果,其中就有給嶽父家的一份,華子阿娘忙著照顧自家好不容易迴來的男人,抽不出身送去娘家,就讓華子跑一趟。


    華子一路溜溜達達的,比石天生早早出村,現在卻被石天生趕上了,他剛剛也聽見有聲音,以為是三方村的人,也沒迴頭,直直往前走。


    這時被人喚了名字,聲音還有點耳熟,驚訝迴頭,“是石頭啊。”


    兩人年齡相差不遠,也沒有親戚關係,直唿對方名字即可。


    兩人小時曾做過一段時間的玩伴,在石天生跟著石父上山學打獵後,才漸漸疏遠。


    同是周家村人,兩人也不外道,相攜著往三方村村裏走。


    居然就這麽湊巧,王地主家就在華子外祖家不遠。


    石天生看著華子被引進了院子,才繼續朝著王地主家走去。


    王地主家門口幾步遠有一棵成人大腿粗的棗樹,頂上還零散長著幾顆透紅的冬棗。


    王地主家家門緊閉,隔著青磚砌的高高的院牆,石天生勉強能聽到裏麵的人聲。


    他上前叩響了門上掛著的鐵環,聲音傳進去,院子裏的聲音立時便小了下去。


    緊接著傳出來一男子的聲音,高聲問:“誰啊?”


    聲音粗聲粗氣,王地主家是三方村一霸,憑著錢財,王地主才不到五十歲,就成了王家族老,連村長也得敬他一寸。


    年輕時娶的媳婦還是三方村最德高望重的張家族老的女兒,之後生了兩子一女,家裏人口多了,王家和張家又聯合在一起,愈發在三方村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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