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蘿看到兩人之間的氛圍,非但不像她現象的那樣,反而瞧著彼此都有些意思,便拉著顧居敬的手問道:「二爺,不止是夏妹妹喜歡五叔吧,五叔看著好像也……?」


    顧居敬點頭,又欣慰又感慨:「我估計阿弟是要栽在這個丫頭身上了。他昨夜竟然領著這丫頭去逛清河坊的夜市,好像還被不少人看見了。今日便有人來問我。我就等著看他何時表明身份,估計好事也就近了。你先別告訴娘此事,等他們定下再說。畢竟他這個人很別扭,也不知道會不會順利。」


    「我曉得。總歸是多了一個妹妹,以後可有人說說體己話了。」秦蘿開心道。


    顧居敬見她像個孩子一樣歡喜,搖了搖頭,大掌摟著她的腰,在她的腰側細細摩挲。一點都不像生過孩子的,這腰身還跟幾年前一樣好。他有些心猿意馬,感覺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好像一直扒著自己的腿想要往上躍,低頭看去,見兒子瞪著一雙鹿眼,不滿爹娘忽視他似的,一直「啊啊」地叫著。


    顧居敬大笑,將他抱了起來,輕按著他的腦袋:「小東西,你怎麽這麽粘人?」


    「您別這麽寵他,抱習慣了以後,怕他粘著您了,誰都不要呢。」秦蘿伸手要把兒子抱迴來,顧居敬搖頭:「讓我抱一會兒吧,平時陪你們娘兒倆的時間也不多。」


    秦蘿看著顧居敬,心中一暖,沒再說什麽。


    既然誤會解除,顧居敬便帶著妻子兒子先走了。夏初嵐送顧行簡出門,見他轉身要走,忍不住叫住他。


    「衍兒補試之後,我們就要離開臨安了,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先生?」


    顧行簡一頓,轉過身,看到她沐浴在日光裏,白得發亮,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我還不知道先生的姓名家世,先生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嗎?」


    顧行簡背對著夏初嵐,沉默了很久。久到夏初嵐以為他不會迴答了,會就此走掉,他才緩緩地開口:「補試過後,我就全部告訴你。」說完,便大步走了。


    希望到時候,她不會掉頭就走。畢竟吳誌遠……還有許多許多事。當變成顧行簡,他就不會再像顧五這麽幹淨純粹。


    夏初嵐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了,歎了口氣走迴去。這人,有時候真的覺得離自己很遠。


    夜幕降臨,整座皇宮籠罩在一片樹影和明滅的燈火之中。


    前朝和後宮以一條名叫錦胭廊的長廊相隔。這條長廊自西向東,長一百八十楹,裝飾豪華,隨著地形高低起伏。江南多煙雨,所以皇宮中幾乎所有的建築都由廊橋相連,可以不打傘就通達各處。


    皇宮的後苑建了個小西湖,因高宗喜愛西湖的風光,又不忍每次出行大動幹戈,勞民傷財,索性就把西湖搬進了皇宮裏麵。隻不過國庫一直不充裕,高宗又提倡節儉,因此很多亭台樓榭還在斷斷續續地建造中。


    高宗站在小西湖畔澄碧殿的露台上,舉頭遙望夜色。湖麵被風吹起褶皺,倒映著天上的銀光,月色正好。董昌拿了一件外裳披在高宗的肩上,小聲道:「官家,韋醫官到了。」


    高宗返迴殿中,韋從挎著藥箱站在那兒:「微臣奉太後懿旨,來給官家診脈。」


    高宗坐在禦榻上,對韋從說道:「朕的病自己心裏有數,韋愛卿隻需告訴朕一句實話,是否此生再難有子嗣了?」


    韋從驚恐地跪下道:「官家,您別這麽說。」


    高宗抬手按住額頭:「你不用安慰朕。莫貴妃的孩子自出生就先天不足,是朕的原因。害得她年紀輕輕喪子,鬱鬱寡歡,是朕之過。」


    「官家,您千萬別再自責了,保重龍體啊!」董昌率先跪下來,其他人也都跟著下跪。


    「朕已經到了這個歲數,對子嗣的事也死心了。」高宗擺了擺手,悵然地望向窗外,「韋醫官不用再給朕開藥了。」


    韋從歎了一聲。其實高宗這病都是年輕時嚇出來的。當年被糊裏糊塗地推出來繼承皇位,又為了躲避金兵的追擊一路慌張南下,每到一處地方都不敢停留太長時間,加上朝廷內部還發生了兵變,時常命懸一線,就被活生生地嚇出了毛病。


    如今高宗膝下子嗣很成問題。唯一的皇子還在一年前夭折了,太後和皇後都很著急,但這個病,著實是治不好了。


    殿上的人都俯首,不敢說話。這個時候,一個內侍在殿外喊道:「官家,皇後來了。」


    高宗收起愁緒,讓董昌他們都起來,正聲道:「宣。」


    吳皇後來給高宗送補身子的湯藥,她十四歲就侍奉高宗,在先皇後過世以後由貴妃進封為後,賢德明禮,宮中上下都對她尊敬有加。她給高宗行禮之後,讓宮女奉上湯藥,見高宗麵色不豫,便勸道:「皇上,這湯藥是母後特意吩咐熬製的,您還是喝了吧。」


    「來人,給皇後賜坐。」高宗拿起湯碗,將藥一飲而盡。吳皇後鬆了口氣,這才坐下來,對高宗說道:「聽說皇上最近幾個月都沒有臨幸後宮,可要臣妾再張羅些新人進來?」


    高宗沒有立刻迴答,而是讓董昌將殿上的人都帶下去,然後才說:「皇後,朕這個身子不行了,不要再糟蹋那些年輕的姑娘了。往後,後宮不要再納新人。」


    吳皇後一聽,連忙跪在地上:「皇上,您這是為何?是臣妾無能。」


    「這怎麽能怪你?快起來。」高宗伸手欲扶,吳皇後才從地上起來,又聽高宗說,「皇後啊,你近前來。」


    吳皇後慢慢走過去,站在高宗的麵前,高宗拉她在身旁坐下來,握著她的手說道:「朕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子嗣了,你們也都知道,何必再自欺欺人?隻是對於皇儲,朕一時拿不定主意。普安和恩平兩位郡王,你看哪個更好?」


    吳皇後沉吟了一下。


    早年太祖駕崩,是作為弟弟的太宗繼承帝位。靖康之難以後,太宗一脈幾乎死絕,高宗又生不出孩子,便從太祖的後代裏選了幾個孩子,養在東宮裏。等這些孩子長大一些,又挑了兩個出眾的,分別養在吳皇後和張賢妃的膝下,一個是恩平郡王趙玖,一個是普安郡王趙琅,兩人皆已成年,出宮建府。


    因為高宗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對這兩位郡王便不是很重視,但如今卻不得不慎重考慮在他們中選一個繼承人了。


    「皇上春秋鼎盛,現在考慮這些是不是還太早了些?」吳皇後說道。


    高宗搖頭道:「帝王又豈是朝夕之間能夠培養出來的?朕以前總想著生一個自己的孩子來繼承皇位,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啊。」


    太宗從太祖那裏拿走的皇位,最後還是得還給太祖的後人。


    「臣妾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雖說恩平郡王是在臣妾膝下長大的,但普安郡王看著也很好,隻不過他們出宮以後,很難到內宮來走動,也有些時日沒有見了。顧相曾經教過他們,不如皇上問問他的意思?」


    高宗對皇後沒有一味推薦自己養過的孩子,感到十分欣慰。想想顧行簡當初的確在東宮教過他們,對他們的品行應該有所了解,便想明日朝參結束之後,留他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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