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說完話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


    剛剛那些話自是她無意中聽來的,世子耳聰目明,若發現了她在偷聽,自己定然落不到好下場,所以憋著口氣連喘息都要格外小心,身體僵著不敢亂動,生怕鬧出什麽動靜。


    但好在,她的運氣似乎不錯。


    也許是她躲著的角落隱蔽,又也許是世子正在煩心其他的沒留意身邊,總之,她安然無恙地來給夫人稟報了……甚至美美地想著,自己也是立了一大功!


    她幾次抬頭看看小鄭氏,隻見她先是十分震驚,繼而便是憤怒。


    又在聽到王府未應下時,所有的神色俱都舒緩,長長吐了口氣。


    小鄭氏扯扯嘴角,“算他們識相!”


    心中還是有些後怕地惴惴著。


    她萬萬想不到,蕭瀝居然會有一天去提親求娶別家的姑娘!


    一直都以為那人對誰都是清清淡淡的,這輩子婚事基本就別指望了……老鎮國公不會逼他,她作為蕭瀝的繼母,一輩子看著他,也是不錯的一件事,又何必要多一個女人插到中間來?


    小鄭氏想到了那個高大寬厚的身影,精致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堅毅的下巴……看人的目光很冷漠,鮮少會對人露出不同的情緒來,偶爾見著自己,厭煩地皺皺眉,那也極為難得的。


    又想起一年前在宮裏遇上顧妍,才說了幾句話,就被蕭瀝拉走……


    她原以為蕭瀝是因為不耐煩看見自己……若當真如此,避而不見不就好了,何必還帶著顧妍一道走?


    那時候就該想到不對勁的。她竟然倏忽地漏掉了這一點!


    小鄭氏臉色鐵青,“你給我把他們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一遍!”


    丫鬟愣了愣。


    她隻記得大概是什麽意思,哪裏還能一字不落?


    旋即又不想在小鄭氏麵前表現得自己無能,便添油加醋胡編亂造地說了一通。


    世子寡淡,對貴女不屑一顧,既已為自己婚事打算起來,想必心裏應該是樂意的。


    小丫鬟這麽想。於是話裏的意思便成了蕭瀝如何迫切地希望能和西德王府結親。


    小鄭氏越聽麵色越差。沉得能夠滴出水來,小丫鬟終於噤聲不再說下去了。


    “這事,你別跟其他人提起。”小鄭氏吩咐了句。然後讓身邊的嬤嬤賞了小丫鬟一個上等的封紅,小丫鬟千恩萬謝地走了。


    小鄭氏一雙手用力地擰著帕子,指尖發白,手背上青筋也爆了出來。


    她知道。蕭瀝的婚事,自己定然是做不了主的。別說蕭瀝自己不同意。就是鎮國公也不會同意的,因而她不動這個心思……可真當蕭瀝自己願意娶妻了,心裏怎麽就跟被千刀萬剮了般?


    若不是那個丫鬟誤打誤撞,她是不是就一直被蒙在鼓裏。然後等到大局已定,最後被通知一下?


    小鄭氏心裏火燒火燎地疼。


    她隻見過顧妍一次,依稀記得是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長得確實美貌非凡,尤其一雙翦水雙眸。極有靈氣。


    可小鄭氏一見她就不喜歡她……因為顧妍和鄭太妃有些許相似。


    鄭太妃是平昌候的嫡親妹子,與小鄭氏同父異母,鄭太妃入宮為妃的時候,小鄭氏還沒出生,但她自小就知道,她在宮裏頭有個嫡姐,那是鄭氏一族的希望,是所有族人的寶貝。


    若鄭太妃是天上皓月,那她就連旁邊一顆星子都算不上……小鄭氏對鄭太妃又羨又妒,恨屋及烏,當然看不順眼顧妍。


    更何況,顧妍還跟蕭瀝扯上了幹係。


    蕭瀝……蕭瀝……


    這個名字在喉口幾經轉圜,細細綿綿,熬成又甜又苦的滾燙瓊漿吞入口腹,讓她覺得鼻眼一片酸澀。


    她著實不明白,那個小丫頭究竟能有什麽魅力!


    小鄭氏尋思著要去見一見顧妍,可兩家無親無故,她貿貿然上門,十分不合理。要是還打著為蕭瀝相看的目的去,定是要被蕭瀝“請走”的,那她顏麵何存?


    於是小鄭氏找了蕭祺,讓蕭祺試著和西德王打個交道,蕭祺一聽這話就蹙了眉,“去找那老頭子做什麽,一個外來王,哪裏值得交往?”


    方武帝寵信西德王,他要是還活著,那西德王還有點價值,可方武帝都死了,西德王現在這身份不尷不尬的,有什麽意思?


    小鄭氏恨聲道:“可人家好歹是個王爺!”


    “你知不知道你兒子要和人家結親了?”她咬牙切齒,點著蕭祺的額頭:“從前說那小子根基淺,不足為懼,你不管,這下好了,人家去了西北幾年迴來,翅膀都硬了!眼看著你機會越來越小,他再去娶個縣主……是不是真要等國公爺死了,你兒子襲爵,然後你這個做老子仰仗兒子的鼻息過活啊?”


    蕭祺最不願意聽的就是這個,對於鎮國公當初把世子之位給蕭瀝,他是沒有意見的,誰教他“戰死”了呢?爵位當然往下傳了!


    可自己都迴來十多年了,老頭子還閉口不提讓蕭瀝讓出世子之位,蕭祺好不容易腆著臉去跟鎮國公說,鎮國公還理所當然地道:“早晚都是令先的,早點晚點又有什麽關係?”


    有什麽關係?


    嗬嗬,他可還沒死呢!


    跳過他直接就把爵位給蕭瀝,他能甘心?


    蕭祺冷著一張臉問:“當真?”


    “這種事還能造假?”小鄭氏不滿嗔道:“都請晏仲去過了,國公爺應該也知道,你說國公爺樂不樂意?”


    哪能不樂意?


    鎮國公一天到晚都想著抱重孫呢!


    可蕭瀝半點不急,蕭泓又沒個動靜,蕭澈癡傻,年紀還小,去哪兒給他抱個重孫?


    好不容易蕭瀝開竅了。對方就是個乞兒,鎮國公都要將她聘進門的!


    蕭祺麵容端肅起來。


    要真是個乞兒就好了!


    西德王府根基很淺,嘉怡郡主是個棄婦,兩個女兒還有兒子都是人家家裏頭不要的,還被人誤會過血緣,名聲都不是很好聽……然而就如小鄭氏說的,人家好歹是個王爺呢!


    無論如何。封誥在那裏。西德王就算是個外族王,也有不小本事的。


    大夏水師力量薄弱,西德王的水軍勇猛。兩年前打倭寇,還是西德王出的力呢,誰說成定帝就不會重用人家了?


    要真做成這門親事,那小子不是又靠上了大山?媳婦若還是個精明能幹的。更是個大麻煩!


    蕭祺越想越不對勁,拉著小鄭氏道:“這門親事不能成!”


    小鄭氏達到了目的。眉目舒緩下來,點點頭道:“當然不能成了,所以才要你去和西德王交涉……他們還要商榷的,把女兒嫁進來。定要好好打聽清楚,你隨意透露幾句蕭瀝如何不好,這不就完事了?”


    蕭祺趕忙應下。第二天就去尋了西德王。


    西德王記著晏仲剛來說過媒,對蕭祺突如其來的殷切並不訝異。


    兩人談上幾句。蕭祺就覺得這個外族人十分健談開闊,心中已察覺其並不簡單,心裏頭要破壞這樁姻緣的主意就更甚了。


    天南地北攀扯了一陣子,蕭祺想著晏仲都來說過媒了,當下也不避諱,便誇起西德王的兩個外孫女,手法和套路與晏仲不謀而合。


    西德王不動聲色地笑。


    晏仲代表了蕭瀝的意思,他昨日便明明白白告訴過晏仲要好好考慮的,然後第二天蕭祺就找上門了……可見蕭祺和晏仲是沒有接洽過的。


    有傳言說這兩父子不和,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西德王便道:“將軍謬讚了,兩個丫頭養在深閨,沒什麽見識。”


    蕭祺趕忙擺手,“王爺不用妄自菲薄。”又說起自己兒子來,“令先打小就有他的主意,九歲的時候孤身去的西北軍營,數年不歸,更沒有書信往來……剛迴來那會兒,我瞧了他許久才認出來,性情都比兒時冷淡了不少。”


    “後來有聽說他在西北的戰績,隱姓埋名得了不少軍功,曾將韃子首領的手筋腳筋盡數挑斷而後生俘,將敵酋大將軍的頭顱一刀斬下掛於城牆之上威懾敵營……都說他殺敵無數,茹毛飲血,有萬夫莫當之勇,連我這個做父親的都要感慨一句後繼有人!”


    蕭祺一邊拍著胸脯很是驕傲自豪,一邊便去看西德王的臉色。


    性子疏淡的兒郎,又不著家、不孝順,孔武強壯一身蠻力,行事血腥暴虐……任是哪家嫁女,不可能沒點膈應。


    西德王挑了挑眉毛,裝作聽不懂蕭祺話裏的意思,隻恭賀蕭祺道:“大夏有句話說,男兒誌在四方。蕭世子年少有為,勇猛無匹,著實可喜可賀。”


    蕭祺麵色一僵,幹笑著點了點頭。


    心裏頭想著,畢竟是外族人,語言雖通,交流起來到底還是困難。他又不好正大光明說自己兒子如何如何不好,被人聽去,就該詬病他了!


    蕭祺懨懨地迴了府,小鄭氏問起來,蕭祺搖頭說沒準信。他也是有傲氣的,在這處碰了壁,那便算了。


    小鄭氏恨得直跳腳,想著還不如自己去!


    而要說西德王怎麽想?


    倒不是覺得蕭祺說的那些有什麽。


    個人性情取決於很多因素,他也沒覺得說哪種一定好,哪種就不好。在海外他也上過戰場,很明白在那個地方,勝利和活下去的重要,蕭瀝能這樣拚命,那是好事。


    而自古忠孝難兩全,真要像個娘們似的婆婆媽媽,蕭瀝也就難堪大任了。


    他很是奇怪,蕭祺是威武將軍,怎麽就專揀一些雞毛蒜皮算不得事的事來說?


    但要是說西德王也沒個什麽想法,那也未必。


    起碼他搞明白了一件事,蕭祺和蕭瀝兩父子貌合神離,而且蕭祺並不希望阿妍能和蕭瀝結親。


    未來有個不滿意兒媳的公爹,說不得還有個處處使絆子的婆母……若不慎重起來,說不定會毀了顧妍!


    西德王正打算找蕭瀝好好談談。


    然而這件事到底是被耽誤下來,因為紀可凡上門來下聘了。


    鞭炮爆竹聲劈裏啪啦響徹了整個胡同,鼓樂齊鳴,一百二十抬的聘禮,從胡同口一路抬進去,紅彤彤的一片,看著就讓人覺得十分熱鬧喜慶。


    動靜這麽大,西德王府隔壁的顧家自然知曉,李氏正在給徊哥兒做小衣,聽聞後便隻是笑笑,不予理會。


    新科探花紀可凡,柳建文的義子,也算是顧婼和顧妍的表兄了,和顧婼定親,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顧婷癟了癟嘴,與顧姚攜手一道出門去看。


    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把胡同口圍堵的水泄不通,在西德王府門前看熱鬧。當然也有有心人注意到了西德王府旁就是顧家,也便是嘉怡郡主原先的夫家,這下又炸開了鍋指指點點。


    顧修之今日剛好休沐,聽聞顧妍迴來了當然要來看她,又趕上這麽個熱鬧事,拉著顧妍就要出去看看,又口口聲聲地道:“怎麽說我也是紀子平未來的舅兄,理所應當要去把把關!”


    顧妍的扭傷已經痊愈了,自然順著他的意和他一道去了外院。


    四門大開,紅木擔子跟抬盒絡繹不絕進了院門。


    吹班還在門口吹奏,顧修之就拉著顧妍站到了門口去。


    西德王和柳建文站在一塊兒,明夫人正在和柳氏說笑,楊漣的夫人也一道來了——紀可凡和顧婼之間的媒妁,就是請的楊夫人。


    楊夫人高興地拉過顧妍,感覺小姑娘長高了不少,因著喜慶事,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意,容顏俏麗,靈動活潑,看著就讓人喜歡。


    而後便想到了自家楊二郎,也不知那孩子有沒有這個福氣,但楊夫人還是想順其自然地好。


    顧姚和顧婷遠遠地看過來,見到紀可凡長身玉立,身邊站著滿麵通紅的顧婼,一抬眸一低頭,四目相對,自有一番情誼流露。


    二人心中都有些怪異。


    紀可凡品貌非凡,又滿腹經綸,未來前途浩蕩,和顧婼站在一塊兒,儼然才子佳人。


    顧婷覺得十分不甘,顧婼究竟哪裏當得起這樣的良配?


    顧姚則是冷嘲不已。她當初嫁給曲盛全的時候,周圍也是一片讚揚叫好聲,受著眾人的祝福嫁入夫家,後來怎麽樣了?


    兩人現在看起來登對有什麽用?


    婚後受著柴米油鹽等等小事磨啊磨的,指不定會是什麽樣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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