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爺將府裏頭的積蓄都藏起來了,賀氏與顧二爺同床共枕有許多年了,顧二爺一些藏東西的習慣,她還是知道的。


    果然在書房一遝厚實的《資治通鑒》裏,翻找出了一些銀票。


    先前那所宅子,賣了有近萬兩,如今縮減府上嚼用,用得並不多,還剩了七八千。


    賀氏想著要給賀家五千兩,她再拿個一千兩給顧媛好好補補身體,於是取走了六千兩的銀票。


    顧二爺渾然不知。


    直到第二場大選開始,要請顧媛去給老嬤嬤檢查身體,顧媛就說什麽也不肯去。


    宮裏頭那些老嬤嬤都是人精了,光看一眼麵相便知道這姑娘是不是處.子之身。她要是去了,紙包不住火,定然露餡!


    在那樣的情形下……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安氏和顧老夫人輪番上陣,勸她不要膽怯,就大大方方地給人家看,顧媛打小底子好,不怕查出什麽大毛病。


    安氏看顧媛麵色蠟黃,想到近些天顧媛都窩在房間裏,連日光都不怎麽見,不由問道:“媛姐兒該不是病了吧?”


    賀氏心裏咯噔一下,急忙否認,可這麽一來就有了欲蓋彌彰之嫌。安氏疑心越來越重。


    前兩日還好好的,能吃能睡,突然就跟大病一場了似的,皮膚都黯淡失色……這是女子氣血兩虛的表現,這個樣子肯定是要被剔除的!


    安氏大急,教人請大夫過來,賀氏唬了跳,攔著不讓人去,為她為什麽。賀氏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顧老夫人都看不下去了。


    賀氏也是從小在顧老夫人身邊長大的,顧老夫人對她有幾分了解,她這定是瞞著她們做了什麽大事!


    顧老夫人怒喝一聲:“你將事情都說清楚了,原原本本地交代,否則我饒不了你!”


    她拄著拐杖撞地,狠狠樁了兩下。


    賀氏啞口無言。


    顧二爺忽的氣急敗壞闖進屋,拿著那一整套書砸在地上。灰塵四散飛起。嗆得人睜不開眼。


    “你說清楚,錢都去哪兒了?”


    顧二爺狠狠拍了桌子。


    他這會兒剛要給苗掌櫃撥銀子進貨呢,後腳就發現藏在書裏的幾張大麵額銀票都沒了。剩下的幾百兩,連塞牙縫都不夠。


    他藏東西尚算隱蔽,一般人不得隨意進出他的書房,問過書童也隻說二夫人來過……以賀氏對他的了解。翻找出銀票還是可能的。


    可她一個女人家,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顧二爺沒有立即來找賀氏對峙。他選擇了盤問櫻桃。


    櫻桃是賀氏的貼身婢子,對賀氏的事知曉的一清二楚,可這次顧二爺問她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


    原以為櫻桃是在給賀氏打掩護。然而以他逼供的手段,發現櫻桃沒說謊。


    又說起二夫人近來行為舉止異常,提起邯鄲賀家那封信。什麽元帕、銀子,還有賀氏倒掉的血水……有一個想法慢慢在顧二爺腦子裏滋生。越來越壯大,連他自己都嚇了跳。


    今日顧媛死活不肯去查驗身體,賀氏又胡攪蠻纏,再看了眼女兒蒼白蠟黃的小臉,顧二爺幾乎是斷定了。


    他就給賀氏最後一個機會,讓她將話說明白!


    賀氏渾然不覺顧二爺已到底線,她轉著眼睛四飛,嘴硬道:“二爺問我這些做什麽?什麽錢,我不清楚……”


    話沒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到了她麵前,手指扣住賀氏的下巴,一字一頓陰沉沉的:“真的不清楚?”


    賀氏從沒見過這樣的顧二爺,她慌亂地搖頭繼續否認。


    顧二爺大手一揮將賀氏甩一邊去,抄起地上厚厚的書冊就往顧媛身上砸去:“我打死你這個逆女!你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麽……毀了自己不說,還要連帶著家人一起!”


    “老二,有什麽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做什麽?”


    安氏和顧老夫人上來拉他,顧二爺又踢了她一腳,顧媛不敢開口,一個勁地哭。


    顧二爺冷冷笑起來:“好好說?你們問問她,都做了些什麽!顧家的臉都被她丟光了!”


    顧二爺氣怒地坐下來,賀氏抱著顧媛,不讓人靠近。


    他閉了閉眼。


    果然自古慈母多敗兒……顧媛有今天的造化,賀氏功不可沒!


    幾番輾轉終於從她們口中套出了事實,顧老夫人神色一滯,一口痰上來就暈了過去,安氏眼眶通紅,顧二爺幹脆不去看她們。


    隻好迴絕了前來請顧媛的女侍。那女侍一看小姑娘的麵色,基本就不抱希望了,顧媛選妃一事隻得不了了之。


    顧崇琰又接連“呸”了幾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說那小丫頭是個不安分的,自甘墮落,還差點害得我們跟著一起死!”


    但話雖這麽說,還是心裏有些雀躍。


    顧媛真要是被選上做什麽皇長孫妃,飛上枝頭變鳳凰啦,那顧二爺就跟著雄起了!


    顧崇琰是最看不得這個二哥比他過得好的……要死就一起死嘛,憑什麽人家如天上明月纖塵不染,他就要滾到爛泥裏低賤如塵?


    好沒道理!


    尤其在聽到鳳華縣主連初選都沒過,顧崇琰真真覺得大快人心!


    “小蹄子還想鯉魚躍龍門?連顧媛那小婊.子都過了初選,她連個門檻都沒踏進去呢……哎呦,老天真是開了眼咯!”


    顧崇琰哈哈大笑。


    然而這份喜悅並沒維持多久,他就聽說了福建大勝的消息。


    前福建巡撫柳建文巧施妙計逼退倭寇,又找出了證據證實倭寇上岸之事與自己毫無幹係。


    鎮國公世子蕭瀝,與朝中最是狷直耿介的兵部右侍郎楊漣共同見證,人證物證俱在,柳建文立了功。是英雄,是大功臣!


    方武帝要給柳建文加官進爵,同時要給柳家最大程度的補償——先前對柳氏一族的禁令全部解除,賞銀萬兩,又將南四省的鹽引交給柳家,正式成為皇商。


    顧崇琰腦中轟然乍響,一口氣憋在了胸口。悶得他心肺劇痛。甚至嚐到了一點點血腥味。


    本來,他可以是嘉怡郡主的郡馬,他會有兩個做縣主的女兒。一個世子兒子,他會有一個做王爺的老泰山,一個皇商嶽家……會有大舅兄官居要職,會有權臣貴胄為他拋出橄欖枝。會有眾人羨慕他後台強硬、腰纏萬貫……


    但現在,一樣都沒了……


    是誰。搶了他的榮華富貴!


    是誰,逼得他落魄如斯!


    顧崇琰神色鬱卒,氣悶地捶胸頓足。


    一瞥眼看見李姨娘正在不大的庭院裏和顧婷散著步,他全身散發著濃黑的怒氣。大步走過去。


    顧婷正小心摸著李姨娘的肚子,低低問道:“娘親要給婷姐兒生小弟弟嗎?”


    李姨娘笑得春風拂麵,撫著顧婷的長發問道:“婷姐兒希望娘親生個弟弟嗎?”


    顧婷很認真地點頭。削瘦了許多的下巴尖尖的,一雙眼睛烏亮。“爹爹隻有我這個女兒了,應該再有一個兒子。”


    顧妍他們幾個與顧家脫離了關係,顧三爺隻剩顧婷一個孩子,顧婷對此很滿意……以後她就是爹爹的掌上明珠,隻有她一個人!


    可是這樣的話聽在顧崇琰耳朵裏,就成了另一重意思……好像在隨時提醒著他,與柳氏的恩斷義絕,與柳家還有西德王府的互不相幹,時刻激發他的悔恨。


    顧崇琰臉色愈發黑沉,重重咳了聲。


    顧婷高興地小跑過去,拉著顧崇琰的衣袖嬌聲喊著“爹爹”。


    顧崇琰毫不猶豫抽迴了手,“婷姐兒先迴去吧,爹爹有些事要和娘親說……”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爹爹不止是隻有婷姐兒一個女兒!”


    那話說得篤然,卻教顧婷驀地一怔。


    李姨娘看他的目光淡了。


    見到顧婷小臉發白、眼眶微熱,纖長白嫩的指尖不由嵌入掌心。


    “婷姐兒先迴去。”


    李姨娘溫柔地安撫顧婷,顧婷卻抬頭深深望向顧崇琰。


    眸中隱含水光,在自己向來最敬愛的父親眼裏,絲毫看不見往日的寵溺……她心下一沉,轉身急急跑開。


    李姨娘盡力壓抑住心底的怒氣,勾著唇冷冷看向他:“三爺說得話可真有意思,除卻婷姐兒,妾身不知您何時還有別的女兒?”


    她眼中笑意似譏諷,字字句句戳中痛處。


    顧崇琰深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你不是說柳家定是要獲罪連坐的嗎?不是說這事沒得商量,柳建文要受重罰嗎?不是說你大哥的幹爹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所有消息都是準的嗎?”


    “結果呢?”


    他不禁大聲吼叫起來:“柳家鹹魚翻身,柳建文絕地逢生,我和柳氏和離,幾個孩子與我形同陌路!”


    “我什麽都沒了!”


    “就是因為你,我什麽都沒了!”


    顧崇琰一股腦將罪責都歸結到李姨娘身上,口誅筆伐,目眥欲裂。


    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明明擺在他麵前的,是前程似錦的一片星光大道,手裏握著這麽好的牌,怎麽就打成了死局!


    不由蹲下身子抱起了頭,他像是一隻被人遺棄了的孤犬,無依無靠。


    可李姨娘一點都不憐憫他。


    她笑得很柔和,目光清淡,眼裏的神色越來越冷。


    究竟當初是誰,將她說的話奉作金科玉律,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是誰為了能從魏都那裏得來可靠的消息,將一輩子的殷勤小意全都用到了她的身上?


    當她能給他帶來利益的時候,他將她視若珍寶,恨不得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可一旦發現有人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時,他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將她視若敝屣?


    他還有資格來怪罪她嗎?


    當初是誰,聽到柳建文犯了罪,就唯恐避之不及,要竭力與柳氏撇清關係?


    在她的一點點引導之下,不惜借由親生女兒的手,來加害同床共枕十數年的妻子。


    等被發現了,尚且心安理得,沒有一絲愧疚之心。


    當初休妻的時候,他可高興呢吧!


    以為將柳氏的錢財都拿到手了,還興高采烈地與她炫耀!就算是今日之前,都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期盼著他們通通下地獄呢!


    如今人家發達了,他不好好反省自身,還將所有事都怪到她的頭上!


    是!


    她後來與魏都失聯,說的都是信口拈來,可若不是顧崇琰心生貪婪,膽小投機,整日做些不切實際的美夢,如今的美好都會是他的!


    就算她是從犯,那也是因為有了他這個主謀!


    她不過是剛好順應了他心中那隻魔鬼的唿喚而已……


    後悔了?


    痛恨了?


    想要和柳氏再續前緣了?


    想要重新認迴那幾個他從來都不屑一顧的孩子了?


    所以將怒氣撒到她和婷姐兒的身上,真要來表現得自己對前妻與那幾個孩子有多心疼,多喜愛?


    嗬!


    這就是他顧崇琰的偏疼愛重……可真是廉價!


    李姨娘早就看清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了,然而此時此刻,心中還是不由生冷。


    撇過頭望向院中那一棵枝葉稀疏的老槐樹,哪怕在盛夏,依舊幹癟地如同遲暮老人。


    本來內裏就沒有任何東西,就算給它再豐富的養料,依舊開不出花,結不出果。


    李姨娘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三爺,都是妾身的錯呢……可事情都發生了,三爺這時候來譴責我,似乎晚了點吧?”


    她抬手扶了扶發髻,眉眼清湛若天山初雪。


    “有這個時間,三爺不妨好好想想,怎麽將郡主哄迴來吧。”李姨娘嬌聲輕笑,提步就繞過他走開。


    顧崇琰臉色青黑。


    哄迴來?


    他都已經將柳氏得罪死了,還要怎麽哄迴來?


    倏地頹然跌坐在地,這一時關於柳氏的好就紛紛揚揚出現在腦子裏了。


    那個在江南水鄉對他一見傾心的溫柔少女,抱著兒女在庭中看他作畫的清豔婦人,還有她看向自己時眸中透露出來的情意綿綿、溫情繾綣……


    心中便不可抑製地熱了起來。


    是了,這個從來將他放在心上的女人,怎麽舍得、怎麽忍心拋棄他不管不顧呢?他們有那麽多的迴憶,他們共度了十多年的日日夜夜……


    一日夫妻百日恩,柳氏隻不過是在與他鬧小脾氣。


    女人嘛,總會有小氣的時候,他雖是大丈夫,偶爾低個頭認個錯,也沒什麽,還能增添夫妻間的情調。


    顧崇琰傻愣愣站起來,撣撣身上塵土,迴房就去梳洗一番。(未完待續)


    ps:中秋佳節,祝大家人月兩團圓~


    和閨蜜出去搓了頓,又更晚了,抱歉。


    感謝書友130213132323742投的月票,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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