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一路跟著她迴來的,怪不得敢來敲門。莫秀庭也在曝書會麽?剛才一時慌亂,竟沒有注意。


    夏初嵐對六平點了下頭,六平這才把門打開。


    莫秀庭看到門開了,從容地走了進去,對夏初嵐笑道:「果真是妹妹,你幾時來的臨安,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早知道就約妹妹一起去曝書會了。今天皇城司的人沒傷到你吧?」


    「多謝夫人關心,我沒事。」夏初嵐淡淡地迴道。要真是怕她被傷到,當時在曝書會上怎麽沒見她站出來?這個時候跑來假惺惺地關懷,多此一舉。


    「我今日有些累了,夫人如果有什麽話,還請直接說吧。」她的口氣還算客氣,話中卻有逐客的意思。她不想再跟英國公府的人有什麽牽扯,更不想跟莫秀庭打交道。


    莫秀庭也知道她不歡迎自己,耐著性子道:「夫君出征之前,跟我提了想讓你進府的事。你也知道父親母親他們一直不太同意,幸好被我說服了。我想先準備一下,等夫君迴來,妹妹便可直接進府,你意下如何?」


    思安和六平都不知此事,皆驚訝地望向夏初嵐。


    夏初嵐淡淡一笑:「我想我上次跟世子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進英國公府,更不會做側夫人。」


    莫秀庭嚴肅道:「妹妹可想清楚了?進英國公府做側夫人,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的。以後盡享榮華富貴,也無人再敢輕視於你。單說這臨安是天子腳下,有權有勢之人數不勝數。若有英國公府的庇佑,也不會發生今日這樣的情況。何況你不是喜歡夫君麽?」


    「英國公府的確有權有勢,但我高攀不起。側夫人又怎樣?依然是妾。」夏初嵐望著頭頂的藍天,悠悠說道,「我喜歡的人,不需要有權有勢,隻要他重我愛我懂我,哪怕我們隻有鄉間的三畝田地,男耕女織,我也安貧樂道。所以夫人,請迴吧。」


    莫秀庭看著她,不知心中為何竟鬆了口氣。她露出惋惜的表情:「妹妹可以再想想。若是想好了,派人來英國公府告訴我一聲。我真的不介意跟妹妹共侍一夫的。」


    夏初嵐轉過身,吩咐道:「六平,替我送客。」


    莫秀庭走出院子,身後的門迫不及待地關上。


    她們往馬車的方向走,侍女說道:「夫人何必這麽低聲下氣地跟個商戶女說話?看她的樣子,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裏。」


    莫秀庭笑了笑:「我看出她心高氣傲的性子,不願做妾。我越是如此說,她便會越排斥。我巴不得她不進府,以後夫君迴來問起,我也可以交代了。反正現在已經知道她住在這裏,若是跟母親說……」


    侍女忽然停住腳步,小聲道:「夫人,您看那是誰?」


    他們的馬車旁邊站著個人。那人穿著紫色的官服,束玉帶,背對她們。身量很高,肩膀卻稍顯瘦削,隻是那身淩厲的氣勢,撲麵而來,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戰栗。侍女大聲問道:「前方何人?可知道這是我們英國公府的馬車?」


    顧行簡慢慢地轉過身去,冷漠地看著莫秀庭。他眼中明明有萬鈞之力,麵上卻雲淡風輕。


    莫秀庭一驚,連忙低頭行禮:「相爺。您怎麽會在這裏?」


    她有許多年未曾見過顧行簡了,隻覺得這個人越發地深不可測,威勢也越發地逼人。想當年姐姐對他一片癡心,甚至因此抑鬱成疾,最後為了家族奉詔入宮。今日在曝書會上看到顧二爺,還是下意識地躲開了。


    她以為這麽多年過去,姐姐都為皇上生了小皇子,也該放下了。沒想到……遇到顧家的人,終是難以釋懷。


    「陸夫人,我不希望你再打擾我的朋友。」顧行簡居高臨下地說道。剛才他連官服都沒換,急急地過來,聽到院子裏莫秀庭一口一個側夫人,眉頭擠成了川字。


    陸彥遠憑什麽要她去做妾?不可理喻。


    「朋友?我並沒有見過……」莫秀庭愣了一下,想起剛才去過夏初嵐那裏,聲音輕了些,「莫非夏姑娘是您的朋友?」


    她原先看到夏初嵐跟顧居敬在一起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顧行簡這一層。畢竟按照顧行簡曆來的作風,怎麽可能把他跟一個女子聯想在一起?可他竟然為了夏初嵐,親自在這裏堵她。她震驚之外,覺得難以置信。這夏初嵐到底有什麽手段?折了一個世子還不夠,居然連當朝宰相都……


    顧行簡沒有迴答,而是淡淡地說道:「我不想再在附近看到英國公府的任何一個人。你應當知道,英國公父子在前線打戰,現在是由我負責糧草的補給。」


    莫秀庭臉色一白。眼下父親累病了在家,恰好給了顧行簡歸位的機會。現在前線戰事的成敗,的確有一半握在顧行簡的手裏。她的手指微微顫抖,想起公公和丈夫在浴血奮戰,而顧行簡又是他們的政敵,心裏捏了把汗,不敢說不好。


    她幾乎是狼狽地乘上馬車,迅速離開了此地。


    等莫秀庭離開以後,顧行簡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官服。剛才一時情急,竟然連衣服都忘了換。若是這樣出現在他們麵前,估計會把他們嚇到吧……他掉頭往相反的方向走,崇明亦步亦趨地跟著:「相爺,您何時才告訴夏姑娘真實的身份?她以為您是布衣平民,隻有三畝田呢。」


    顧行簡看了他一眼,崇明低頭小聲道:「夏姑娘當真難得,不慕榮華富貴,願跟著您到鄉間男耕女織。這麽好的姑娘,真是少見了……」


    顧行簡沉默地往前走,手在袖中快速地轉著佛珠,壓下波動的心緒。他明白她的心意,可他比她年長許多,幾乎是與父同輩,如何能對一個小丫頭動那樣的心思?再者自己這些年在朝中,樹敵不少,這次被從中書趕出去,與其說他是將計就計,其實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若下一次,下下一次……他可以說是個沒有辦法去想將來的人。


    可他似乎越來越在意她了,這種在意就像破土而出的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纏得他心亂如麻,幾乎沒辦法思考別的事情。


    像今日這樣,不管不顧地過來,實在有違他一向的作風。


    顧行簡走迴私邸,看見門是開著的,外麵站著幾個皇城司的人。


    崇明一下子握緊手中的劍,顧行簡抬手阻止,從容地走了進去。


    蕭昱負手站在院中,四處看了看。這位宰相大權獨攬多年,下麵的官員應該沒少孝敬,還有個那麽富有的兄長,沒想到私邸竟如此樸素,估計是故意裝給外人看的。沽名釣譽,苟且偷安,惑主之輩,實在令人不齒。


    南伯站在廊廡下,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請這位忽然闖進來的大人到堂屋裏坐坐。可他身上冷冰冰的,臉上寫著「生人勿進」這幾個字,南伯又有點不敢。


    顧行簡單看那光風霽月的背影就知道是蕭昱。此人文武雙全,少有才名,又因為顯赫的出身,被特招入皇城司,很快便成為了幹辦公事。他跟陸彥遠可以算是衙內裏的佼佼者,不靠父蔭,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年紀輕輕便手握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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