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兩個人都望向他。他摸著肚子,低頭委屈道:「爺,我餓了。」


    顧行簡會意,對夏初嵐道:「我們還要去夜市,就不打擾姑娘了。」說著舉步便走。


    「爺,您真的知道夜市在哪裏嗎?」崇明擔心地說,「從我們住的地方到夏家不太遠,您卻走了很久……」他還以為相爺在體察民情呢。


    夏初嵐看到顧行簡停下來,認真思索的表情,想起第一次見麵,他就走錯了地方,不由笑道:「先生對紹興不熟吧?若您不介意,等我片刻,我帶你們去夜市。當做謝謝您幫我修書。」


    顧行簡迴頭,淡笑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夏初嵐迴去換了一身男裝,隻說要出門,也沒說去幹什麽。趙嬤嬤本不放心她晚上出去,但有思安和六平跟著,城中還有巡鋪,也就沒有攔著。


    夜市集中在幾條主要的街道,如同白日一樣喧鬧。整條街燈火如龍,人潮熙攘,小販沿街叫賣。有固定的鋪子,也有挑擔子推車的浮鋪。賣的東西很多,有各色美食:羊脂韭餅,糟蟹,香辣罐肺,臘肉,薑蝦,脆螺,蠣肉……整條街都彌漫著香氣。


    崇明看了暗暗流口水,六平和思安便給他買了很多吃的,熱情地招唿他。他先看了看顧行簡,等到顧行簡點頭,他才放開膽子吃。到底是孩子心性,也不再冷冰冰的,跟六平和思安兩個人算是熟了。


    顧行簡吃得很少,夏初嵐特意買了一家很好吃的羊肉荷包給他,崇明立刻阻止道:「使不得,我家爺吃素的!」


    夏初嵐隻能順手遞給崇明了。原來他是茹素的,怪不得這麽瘦。


    他們走到一位賣素餅的老者麵前,顧行簡停下來,拿出銅錢買了一個,閑談起來:「老人家,聽你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


    老者點頭道:「這位先生好耳力,老朽是開封人。二十年前帶著一家老小逃到南方來的,二十年咯,這口鄉音還是改不了。」


    顧行簡又問:「這幾年光景如何?」


    老者熟練地舀出米漿,平攤在鐵板上,說道:「剛來那會兒老是打仗,整日裏沒個安生的,吃住也不習慣。這幾年好多了,生意也做得不錯。可還是老想著迴去,日日想,夜夜盼,也不知朝廷什麽時候才能打迴中原,祖墳跟根都在那兒呢。先生,您的餅,拿好咯。」


    顧行簡接過餅,道了聲謝,默默吃著往前走了。


    夏初嵐看他好像在想事情,便沒有說話,安靜地走在他的身旁。思安跟六平嬉鬧,她迴頭看了他們一眼,兩個人便不敢再鬧了。崇明咬著鮮嫩的羊肉,打量夏初嵐。這位姑娘可真是七竅玲瓏的心思。明明沒見過幾迴麵,好像就能摸清相爺的脾氣了。


    等顧行簡迴過神來,一條街快要走到頭了,燈火闌珊。


    「想起些舊事,冷落了姑娘。」顧行簡帶著歉意說道。


    夏初嵐搖了搖頭,她也不喜歡男人話太多,寡言些正好。這時,一個推著車的貨郎過來,大概板車上的東西堆得太高了,他看不見前麵,又到了下坡的地方,忽然加速。


    「姑娘小心!」六平高聲喊道,人已經飛快地跑過來。因為那個貨郎的板車眼看就要撞到夏初嵐了。


    顧行簡眼疾手快,伸手摟住她的腰,抱著人轉過身去:「崇明,攔住車!」


    崇明微愣,立刻過去幫著貨郎穩住板車,這才沒衝到鬧市裏去。


    夏初嵐沒防備忽然被人抱住,雙手下意識地抵在男人的胸前,幾乎摸到了他的心跳。她不經意間抬頭,落入了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眸裏。滿街的燈火和喧囂好像都消失了,隻有眼前這個人,還有她猛然加快的心跳。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二位沒事吧?」貨郎跑過來,關切地問道。


    夏初嵐這才迴過神,輕輕從顧行簡的懷裏退出來,感覺耳根發燙。顧行簡倒也沒責怪貨郎,隻提醒道:「下次擔心些。夜黑本就看不清路,此處人多,傷到人就不好了。」


    「小的注意,小的下次一定注意!」貨郎看到兩人沒事,也沒提要他賠錢,鬆了口氣。又道了幾聲不是才走了。


    六平和思安圍著夏初嵐問長問短,顧行簡站在一旁,無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剛才她陷在他的懷裏,抬眸的那瞬間,他的唿吸竟然有些亂了。這丫頭絕色,當真不能離得太近。


    崇明走到他身邊,低聲道:「爺,您沒事吧?看樣子隻是個普通的貨郎,沒有可疑。」


    顧行簡點了下頭,走過去對夏初嵐道:「天色不早了,我送姑娘迴去。」


    迴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離夜市遠了,燈火就沒有那麽輝煌,地上的兩個影子一長一短,中間隔了些距離。兩個巡鋪的兵士迎麵過來,正小聲交談:「兄弟今夜可得打起精神,聽上頭說英國公世子到了紹興,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放心吧,你我在這一帶幹了這麽多年了,也沒出過什麽大案子。倒是英國公世子跑到紹興來幹什麽?」


    「我聽府衙裏的官差兄弟說好像是要打仗了,來湊軍餉的,把紹興富賈的名冊都要去了。」


    兩個兵士說著話就走遠了。夏初嵐聽得真真切切,沒想到陸彥遠來紹興是這個目的,隻怕很快又要和他見麵。她是很不想跟這個人打交道的。


    顧行簡看到她的神色,問道:「在想捐錢的事?」


    夏初嵐順勢說道:「國家要打仗,國庫不夠,向商賈募捐也是慣例。前朝太宗時期戰事頻仍,我朝已經算少了。隻是紹興的商賈遠沒有臨安的富庶,捐錢也輪不到我們才是。」


    顧行簡熟門熟路道:「以國家的名義籌募軍餉,一般會有很好的交換條件。比如鹽引,茶引,或者可用布帛等折換賦稅。而且此事乃自願,官府也強迫不得,不必過分憂心。」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上位者的篤定,又不像是個教書先生了。夏初嵐覺得這個人真是藏得很深,不太看得明白。剛才在夜市裏曾靠得那麽近,現在仿佛又遠隔山水了。


    思安在後麵小聲地跟六平說話:「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姑娘跟這位顧先生看起來還挺配的?」


    六平不同意:「這位先生好像年長姑娘許多,哪裏配?」


    思安偷笑道:「剛才顧先生救下姑娘,我分明看到姑娘的耳根紅了。你進府以後,有看到過咱們姑娘對誰害羞嗎?年長怕什麽,會疼人啊。我阿爹就比我阿娘大許多歲,照樣恩恩愛愛的。」


    六平細想一下,姑娘對這位顧先生,好像真的不太一樣。想必是這位先生有什麽過人之處吧。


    快到夏家的時候,夏初嵐主動開口說道:「我到了,先生不必再送。」


    顧行簡也沒有多言,帶著崇明離去了。


    等他們走遠了些,夏初嵐才繼續往家裏走,心事重重。裴永昭從另一頭過來,心情似乎很好,還哼著小曲兒,兩個人在門外打了照麵。


    裴永昭道:「三妹,這麽晚了,剛從外麵迴來?」


    「嗯。」夏初嵐淡淡地,不想與他多說話,正要走上台階,裴永昭追上來道:「三妹,是一家人我才告訴你。英國公世子來紹興籌集軍餉,要商賈捐錢。夏家是紹興的首富,這件事恐怕逃不掉。你可得早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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