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恰恰就是個十分傳統刻板的人。難怪當時英國公世子的婚事那麽急,想來跟這段往事脫不了幹係。


    顧居敬見弟弟沉默,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顧行簡喜靜,相府裏伺候的下人走路都跟貓兒似的沒有聲音,平日裏也不敢高聲言語。顧居敬算是兄弟姐妹幾個裏頭跟他最親近的人了,但還是摸不透弟弟的脾性。


    「後來呢?」顧行簡隨口問道。


    顧居敬這才繼續說:「據我所知,英國公世子與莫老之女早就定親。英國公夫人還派人去過夏家,要讓夏三姑娘過府做妾。夏家沒同意,小姑娘鬧著上吊,差點死了,好不容易才救活過來。」


    就算是商戶出身,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哪個甘願去做妾?英國公府此舉名為納妾,實則有些羞辱人了。但是閨閣女子,與男人私定終身,又難免叫人輕賤。


    「陸彥遠未必動過真心。」顧行簡神色冷淡地說道。


    顧居敬表示讚同:「是啊,像他那樣的高門衙內,身邊多的是女人,不過隨便玩玩而已。可你不知,夏家那丫頭是真的漂亮。小時候便粉雕玉砌的,我還抱過呢。今日本想叫她出來相見,這不是你不讓麽。」


    顧行簡迴想起那時拱橋上立著的少女,猶如迎風而綻的茉莉。潔白嬌美,香遠益清,的確過目難忘。


    他略一推測,便知道是夏三姑娘無疑。那般玉雪清姿,如何都想不到會是個輕浮的女子。


    「我要在紹興呆幾日。」顧行簡說道。


    顧居敬疑惑地望向他,他淡淡地笑:「等位失主。」


    夏家的玉茗居,因廣種白色山茶而得名。假山湖畔,枝繁葉綠,雖已過花期,還有三兩朵殘花點綴其間,遠望白若霜雪。


    屋內,夏初嵐穿著絲質的暗花月白小衣,坐在閨房的銅鏡前,和思安一起把頭上的飾物一件件摘下來,放在妝台上。


    趙嬤嬤放下窗邊的繡簾,走過去整理床鋪。她看到那塊麒麟玉佩,小心地捧在手中,說道:「姑娘還是別佩這塊玉了,仔細丟了。」


    夏初嵐迴頭看了一眼,今日掛繩鬆動,幸好她發現得及時:「嗯。嬤嬤幫我收起來吧。」


    「哎!」趙嬤嬤應了一聲,連忙找出一個精美的匣子,把玉佩放進去,藏在了多寶架上的一個暗格裏。


    老爺曾交代過,這玉佩姑娘打小戴著,十分重要,千萬不能丟了。她一直記著呢,每日都要檢查這寶貝是否安好。


    思安幫夏初嵐梳著頭發,嘀咕道:「姑娘,今日誤闖後花園的那位先生真是奇了。明明看著挺溫和的一個人,奴婢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呢。」


    夏初嵐想起那男人身上穩健如山,又磅礴如潮的氣勢,不由問道:「你可看見他跟何人坐在一處?」


    「好像是顧二爺帶來的。但不像是有身份的人,那些官員全都圍著顧二爺轉,不怎麽理他。姑娘覺得他是什麽人?」


    夏初嵐摘下耳璫,搖了搖頭。紹興畢竟不是都城,這兒的官員沒什麽眼力,那人的身份尚且不好下定論。


    夏家如今風頭盛,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著。二房和老太太那邊還想大肆操辦夏謙的婚禮,恨不得將整個紹興府的名流都請來。


    到底是商賈小民,沒有遠見,不懂樹大招風的道理。


    夏初嵐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夏柏盛還在就好了。


    後世的她是單親家庭長大,父親是大學教授,寡言少語,從小對她要求嚴苛。她努力讀書,終於拿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在國外的那幾年,與父親偶爾通話也是寥寥數語就掛斷。寒暑假賺生活費,沒迴過國。大學畢業之後,父親一定要她留在國外工作,她便進了一家跨國大企業,東瑞集團。


    總裁譚彥是她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師兄,是個十分有能力的人。


    之後工作忙碌,幾乎沒有閑暇想家,與父親的聯絡也越來越少。


    可以說,從小到大,她所有事都是靠自己扛過來的。


    夏柏盛跟父親則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對原主很寬容,甚至有些溺愛。原主要什麽便給什麽,從未說過一句重話,簡直是捧在手心裏疼著。也許因此,養成了原主天真單純的性子,被一個才見過幾麵的男人用花言巧語給騙了,險些賠上性命。


    夏初嵐至今還會夢到三年前的事,情竇初開的少女與高大英俊的男人私會,看山看海,濃情蜜意。不久男人迴了都城,約定半年之內迴來娶她。可最後等來的卻是侯府幾個態度傲慢的婆子,說奉英國公夫人之命,替世子接少女過府做妾。


    少女想不開,大哭大鬧,夜裏悲憤之下上吊自盡,被家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咽了氣。


    夏初嵐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雖與夏柏盛隻做了不長時間的父女,卻真正體會到了慈父之愛。


    「姑娘,好了。」思安將手中那柔順如雲的長發垂放下來,衝夏初嵐笑道。


    夏初嵐點了下頭,起身走到書桌那邊,想要取下午的書看,卻怎麽都找不到,便問趙嬤嬤:「可有看到我下午讀的那本書?」


    趙嬤嬤搖了搖頭:「好像姑娘帶出了芙蓉榭,之後便沒再帶迴來。」


    夏初嵐心驚,莫非是落在拱橋那兒了?這套書是她花了重金好不容易得來的,若丟一卷,她可是要心疼的。


    這時,院子裏六平的聲音響起來:「大公子,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思安和趙嬤嬤迅速對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夏初嵐。大公子這個時候不去洞房,跑到玉茗居來做什麽?


    院子裏有很低的說話聲,六平又道:「您不能過去,姑娘已經歇下了……」


    「狗東西,你敢攔我?快滾開!」 男人拔高聲音,接著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好像起了爭執。


    夏初嵐聽到這,果斷地披上衣服,推開門走出去。


    廊下的紙燈籠發出朦朧的光芒,六平倒在地上,雙肘撐著地麵,站在他麵前的夏謙穿著喜服,搖搖晃晃的,站得不是太穩。


    夏謙胸膛起伏,聽到聲響,抬眼往夏初嵐這邊看來。


    女子披散著鴉羽一般的長發,眸如星子,表情冷淡地站在光亮處。她的皮膚很清透,泛著薄薄的一層光暈,猶如月色一般迷人。


    她小時候很愛纏著他,總是哥哥長,哥哥短地叫著,那時他還嫌煩。可自從兩年前大伯在海上出了事,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猶如涅盤後的鳳凰,光芒萬丈。他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


    夏謙暗暗地吞了口口水,隻覺得渾身上下更燥熱了。他也恨自己那肮髒齷齪的念頭,但心中的感情卻怎麽都克製不住。


    「這麽晚了,大哥有事?」夏初嵐微微歪頭問道。夏謙住的含英院跟她的玉茗居隔了老遠,並不順路。這位兄長對原主也算照顧,盡管這照顧多半是為了討家主夏柏盛的歡心,但夏初嵐對他還算客氣。


    夏謙揉了揉前額,被風一吹,理智迴來了點:「三妹,我喝醉了,分不清方向,迷迷糊糊就走到這兒來了。我頭疼得厲害,勞你派個人送我迴去。」


    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這是他的親妹妹,而他是夏家的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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