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白色野馬再度狂嘯一聲,仿佛將那流水的聲音都遮蓋了過去,它的嘯聲是一次唿喚,也像是發起進攻的號角。


    “糟了!萊辛夫人的車駕!”


    寒蟬驚唿一聲,慌忙振翅而起,向著坡道上方飛去。一旁的婉音同樣踏水而上,施展輕功掠夜跟隨,並於空中施展躍龍身法,實現了四段飛躍。


    夜眼視覺中出現馬車的影子,它仍靜靜地立於水邊,隻是有大量的野馬正繞過馬車奔跑,跟隨著為首的白馬順著水流向下方衝鋒。


    寒蟬婉音一左一右落在馬車頂端,看著馬群激越奔跑,濺起浪花如暴雨滂沱,聲勢浩大似狂風卷過。二人相視點頭一笑,隻是慶幸自己並非這群野馬的敵人。


    群馬如暴風驟雨,殘酷地踐踏在落水的狗頭人身上,又悍不畏死地順江而下,冒著箭雨突入狗頭人的車隊之中。


    數匹野馬圍繞在一輛戰車四周,高昂起前蹄踢在壯碩的大狗和手持武器的狗頭人身上,撕咬和撞擊相互交鋒,血色開始淌入流瑩淺河的河水之中。


    這批狗頭人戰車約有一百輛,奔襲而來的野馬約有上千頭,交戰雙方都是整編隊列,感覺像是有備而來,並且鬥得不死不休,顯然是在宣泄舊日的仇恨。


    血液滴入清水之中,很快被中和成淡淡的紅。隨著水流向下,僅在交戰區域數百米後就幾乎看不清任何血色,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這是自然的療愈,也是自然的遺忘。


    寒蟬看不見夜眼視覺外的一切,隻能聽見嘶鳴和咆哮聲此起彼伏。然而她不會駐足等待戰事結束,因為萊辛標注出的休憩點還沒有到達,留在這裏或許還會發生意外。


    將貼身護衛的任務共享給婉音,寒蟬繼續駕車而行,萊辛夫人幽夢不介意首次見麵的婉音進入車廂,畢竟一個女詩人不會拒絕與一個歌者為伴。


    坡道的上方又是一片平坦的地勢,而這片湖泊的名稱叫做[飲馬湖],顧名思義,也便是群馬飲水之湖,這裏水草豐茂一片祥和,獲取過去就是群馬平原的核心地帶。


    駕著馬車從右邊繞過飲馬湖,並且一路沿著湖岸而行。這是萊辛提前規劃好的路線,走這裏至少不用擔心湖中的怪物,並且也不容易迷路。


    當遊戲時間晨光熹微之時,車廂內傳來了小聲的吟誦放歌,詩人與歌者用這種方式迎接新的一天,駕車的寒蟬也饒有興致地聽著婉音與幽夢的和鳴,竟然還能獲得少許的經驗值獎勵,應該是歸功於幽夢的頌歌。


    飲馬湖走到西北角,便出現了第二道山嶺緩坡,坡度和距離與淺河邊的緩坡基本相同,隻是沒有了湍流,這裏是一線無青草覆蓋的荒地,登上這條緩坡,接下來隻需直行就能到達目的地。


    真霧山脈。


    再度上線的冷鴉仍然一頭霧水,他在山林間與吹霧草、猴頭菇以及白頭猿等怪物戰鬥許久,終於找到了一條登山石階。


    石階的表麵也是濕漉漉的濕滑不已,有的還附著有不少青苔,但總好過在軟泥與落葉中行進,弄得靴子上滿是稀泥要好得多。


    石階也有岔路,就像是現實中的登山步道一般,選擇任意一條都會南轅北轍,好處是如果想要迴到最初的岔路口,原路退迴即可。


    然而這裏是遊戲中的真霧山脈,當冷鴉走到石階的盡頭,確認是死路而被迫返迴時,卻如何也找不到最初的岔路口了。


    “我明明已經在這裏作了標記的。”冷鴉打開記錄儀的小地圖,自身站位與標記點完全重合,“記錄儀應該是不會出bug的,那麽隻能是我的眼睛出現了視覺誤差,或者是路徑真的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將雪鴉留在原地當作標記點,自身走向石階的邊緣,踏上鬆軟的泥土步入落葉堆中,沿著記憶中的岔路方向探索了數百米,視野中仍然沒有出現石階,足底也沒有傳來腳踏實地的感覺。


    這說明岔路是真的消失了,而並非自己的視覺出現了幻景。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第一次看見的岔路,本身就是幻覺。


    大霧剝奪了良好的視野,讓本身的探索變得更加困難重重,既然這條路出現了意外情況,冷鴉決定放棄這條路徑,繼續沿著野外地圖撞大運。大地是一個平麵,隻要進行全局探索,便會地圖全開,也就無所謂岔路了。


    此後的探索,他時常會遇到石階步道,也會大方地沿著步道而行,既然有人修路,總是要通往有人跡的地方,也更容易發現線索。


    在這死路、岔路與野外中漫行許久,冷鴉仍然一無所獲,直到他誤打誤撞走到了一片山坡。在這裏,記錄儀的指針正在不規律的旋轉,猶如被磁場幹擾的指南針。


    “這座山峰或許有所不同。”


    冷鴉心道一聲,開始沿著山壁向上攀登,行至半山腰時,但見山體像是突然被削去了一部分,猶如平整的硯台一般。然而在這半山中,卻沒有揮毫潑墨的仙人,“硯台”中也沒有墨水,隻有更為濃重的霧氣。


    “就連霧行燈籠苦艾之祈,竟然也無法驅散這裏的濃霧!”


    冷鴉感到吃驚,但震驚之餘思維中冒出了奇怪的想法,他覺得這片硯台可能就像煙囪一樣,不斷得冒出霧氣;又或者這團霧氣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怪物,而他自己則是在怪物的肚子中。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冷鴉開啟了怨念自傷,一秒鍾之後,生命流失了5%。下一刻,他抬起暗器匣,揚手便是向著濃霧中無差別的掃射。


    鴉羽飛針輕飄飄地沒入霧氣之中,下一刻,他的頭頂冒出接連冒出40+的綠色生命恢複數字,這無疑說明了風之血飲的效果已經觸發,而這團霧氣本身就是怪物。


    霧氣氤氳上下浮沉,以溫和不語迴應暴風驟雨般的攻擊,它的胸懷或許如天地般遼闊,然而怪物總是會有生命值,也總不會一直甘當活靶子。


    保持怨念自傷狀態攻擊了也約5分鍾,山中硯台上的霧氣終於開始稀釋,隨後便如同滾滾紅塵零落人間,那霧氣開始向“硯台”中間凝聚,在平台上出落成一個身著白色紗裙的古裝美人,環在肘間的霧氣飄帶渺渺如絲,雖然明眸皓齒,但有一點怒意凝在眉心之上。


    “你這個不懂得禮數的闖入者,竟敢貿然打擾本仙女的休眠!你的身上既沒有霧失酒的香氣,我也沒有在你的腳步中聽到霧散曲的節奏。


    這說明爺爺並沒有準許你進來,那麽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來到我的修行道場呢?”


    這位自稱仙女的古裝美人的確有這個資本,設計者以白色為基調編織出的紗裙,襯著她的肌膚粉嫩無暇,不論她是npc還是怪物,至少出塵脫俗感一眼即見。而她口中的爺爺,應該就是把守霧門的那株樹人了。


    “因為我能爬山,並且墜崖也不會死亡,來到這裏純屬上天指路。”


    冷鴉以實情迴答,見對方怒氣未消隻是盯著自己,一時間非常尷尬,隻得繼續開口道:“您如果是霧中仙女,一定能輕易地看破迷霧,迷霧之外是廣闊的天空,所以您知道這片山脈中,哪裏才是觀看星空的最佳地點嗎?”


    冷鴉來真霧山脈的目的是找到合適的點位,觀察淵龍城上空的長夜區域。如果能找到《巡夜觀星注》這本書的作者所觀星的位置,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最好的情況,就是這本書的作者仍然健在,並且仍在繼續觀星,對於天空的異象如果能夠當麵詢問,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


    “雖說你不是一個懂禮數的人,但你很會問問題。”也許是漂亮話管用了,對麵的仙女眉頭總算舒展了一些,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說道:“在整片真霧山脈,又怎麽會有比我這座山峰的頂端更好的觀星點呢?”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相信你所說的話語。”冷鴉點點頭,他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如果現在登山,應該恰好能在入夜後登頂觀星。


    “那麽,請問我現在能離開了嗎?”


    冷鴉抱著僥幸心理問道,因為他看見自己仍然處在戰鬥狀態,而對方的迴答也果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離開?你破壞了真霧山脈的規矩,竟然還想著全身而退?我的雲霧衣因為你的攻擊而損壞,你認為我還留你一條活路,是出於什麽原因?”


    仙女揮舞了一下雲霧般的飄帶,言語不留情麵。冷鴉看不出那飄帶哪裏有損壞,不過他剛才的確胡亂攻擊了一通,於是隻得誠懇抱拳欠身,賠了一個不是。


    “是我唐突了,還望仙女您不要見怪,不過我可不會針線活兒,何況您這身是雲霧衣,縫縫補補也是完全不管用的。”


    “你可真會異想天開,凡俗的針線還想縫補本仙女的雲霧衣?我是看在你還有幾分武力的份上,才留你到現在。


    想要修複迷霧衣,最好的材料是[霧中君]大人的積霧雲,當然以你的水平,怕是鬥不過霧中君的一根手指頭,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擊敗霧中君的寵物。隻要能拿到雲霧絲,那我也能接受。


    若是完成這件事情,本仙女就可以網開一麵,賞你一條活路。不要妄想冒險攀登我所在的山峰,否則我能讓你迷路迷到下一個日出,也走不出這座山!”


    [係統提示]


    [您觸發了任務【織霧者的雲霧衣】]


    [任務描述:您未經許可闖入了真霧山脈,打擾了一位織霧者的清修,甚至損壞了對方的雲霧衣。為此您需要作出補償,尋得一條無瑕的雲霧絲交還給織霧者]


    [請問您是否接受任務?]


    這位霧中仙女的說話方式頤指氣使,仿佛吃了槍藥,若是情緒化的玩家聽了,可能會氣到跺腳。然而冷鴉會將所有情緒表達和不漂亮的話自動過濾,隻聽取事件本身的內容,因此冷鴉選擇同意接受任務。


    當然還有另一個考慮,如果不同意接受任務,對方恐怕就要直接開戰了。


    此外,冷鴉抓住了仙女話語中的另一個信息,那就是對方擁有讓人迷路的能力。此前山中那些飄忽不定的岔路和記錄儀旋轉的指針,應該都是拜她所賜,於是冷鴉說起了漂亮話:


    “我不會貿然登山,但卻是迷路大王,所以如果您想盡早拿到雲霧絲,必須為我指一條明路,我相信作為真霧山脈最美的仙女,您一定能輕易做到。”


    喜歡對他人頤指氣使的人,通常也喜歡聽漂亮話。至少冷鴉的恭維讓這位霧中仙女很是受用,立即笑盈盈地揮舞著她的雲霧飄帶,散發出一道光華灑在山體之上。


    下一刻,原本鬆軟的泥地憑空現出一條石階,這無疑印證了冷鴉的猜想,剛才自己在霧中瞎轉圈,十之八九是自稱為仙女的織霧者在從中做梗。


    不過對方可以冠冕堂皇的為此辯解,那就是冷鴉未經她的樹人爺爺允許,就擅自踏入了真霧山脈。這算是破壞規矩,因此她有必要讓冷鴉吃苦頭。即便他們爺倆兒是在圈地,而大地也從未寫過誰的名字。


    冷鴉一笑置之,沿著石階而下離開了這座山頭。這一路就連吹霧草和猿猱怪物都沒遇到幾隻,就像是山神提前打過招唿一般,當真是一群勢利不已的怪物。


    然而麵對零星幾隻耿直的,仍然前來攔路阻撓的怪物,冷鴉突然覺得它們是不畏強權,堅守護衛職責的高尚怪物。於是也便收起了竹劍,三步並作兩步向階梯下飛奔,通過拉開距離脫離戰鬥,不再與它們為敵了。


    黑夜降臨得很快,天光盡數消失,濃霧仍沒有散去,這就是真霧山脈與白霧鎮的區別:大霧四時籠罩,不隨時令變化和消失。


    按照鏡像世界的設定,玩家同一時間隻能裝備一件輔助道具。當黑夜與大霧同時剝奪視野,也無法同時持有苦艾之祈與巡林者的火把,隻能二擇其一,不過擁有夜眼的冷鴉當然會選擇前者。


    提著小小的燈籠在夜霧中行進,不久便來到了一片山間的窪地,根據剛才一路下行的趨勢,冷鴉推測這裏是一條狹長的山穀。


    “驅霧效果好像被剝奪了,霧中視野隻有15米左右,看來前方有能影響驅霧效果的怪物。”


    冷鴉小心前行,沒走幾步就來到石階的末端,那裏有一個身影靜靜地站立在原處,手中撐著一把奇怪的傘,隻留一個定格的背影,冷鴉靠近之時,它仍一動不動。


    “原來是一朵巨大的蒲公英,這要歸類在哪一種武器類別裏呢?”


    冷鴉看清了這把怪傘的真正模樣,蒲公英的傘蓋絨毛上凝結出一滴滴水珠,但卻沒有落在那個人影的肩頭。而在那肩膀的上方,卻長著一顆沒有任何五官的頭顱,那是一團霧氣,不斷地翻滾蕩漾。


    “哧啦!”


    那霧氣的臉龐突然噴吐出一個白色霧氣團,悶在冷鴉的臉龐之上,並且縈繞在腦袋周圍久久不能散去。


    這不是在請人吃,而是將糊在了冷鴉的腦門之上,並且剝奪了冷鴉個人的全部視野,就連驅霧效果和夜眼都無法使用。


    定格的人影霎時間活了過來,因為它的技能已經奏效,不用再裝作木頭人了。它將那沾滿水珠的巨大蒲公英高高舉起,隨後重重得砸向那團當然其中包裹著冷鴉的腦袋。


    隨著“嗡”的一聲,猶如腦袋被門夾了一般,暈眩和疼痛感同時傳入冷鴉的神經,但這並不是強暈的效果,冷鴉的手腳都還能行動,隻是陷入了減速與遲滯的狀態,動作做到一半,甚至還會出現卡殼的情況。


    怪物一招得手,便又揮舞起蒲公英,敲擊在冷鴉的身軀之上,它打算乘勝追擊,在自身的優勢環境下,擊敗冷鴉這個闖入者。


    然而冷鴉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以意念激活靈魂行走,將自身的身軀轉化為一團虛無,蒲公英的揮擊隻是疲軟無力地穿透而過,沒有分毫損傷。


    隻要等待包裹在腦袋外的雲霧消融,也就可以開始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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