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要你給我取名。”


    男孩注意到林庚視線一直停留在林妍兒身上,很是不滿地拉著他,用聲音提醒他朝自己看過來。


    林庚很是不滿的看過去,嘴一張,還沒發出聲音就被林妍兒捂住了。


    他看過去。


    林妍兒眼神暗示他別瞎說話。


    林庚可不理她,扯開她的手就道:“那你就叫林無吧,一無所有的無唔唔——”


    “他的意思是‘有’,讓你不再一無所有的‘有’。”


    林妍兒繼續捂住他那張嘴,強行篡改他話裏的意思,完全在指鹿為馬。


    男孩不怎麽信她,目光直直的看向林庚。


    林庚被林妍兒死死盯著。


    他迫於壓力,無奈點頭。


    “嗯,對。”


    “是她說得那樣。”


    男孩興奮至極的盯著他:“那我以後就叫‘林有’了?”


    林庚:“嗯……”


    “爸爸,你不喜歡我嗎?”


    剛得到名字的林有小心翼翼的問他。


    林庚昧著良心道:“喜歡。”


    “那爸爸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林有提出要求。


    林庚不滿,他覺得這小孩得寸進尺了。


    “讓讓他。”林妍兒在邊上小聲道。


    林庚:“已經讓得夠多了。”


    他小聲迴道:“他又不真的是我兒子。”


    而且再退一步來說,就算這孩子真是他兒子,他也不會這麽順著他。


    “你不覺得是你太讓著他了嗎?”


    林庚反問。


    林妍兒渾然不覺。


    “有嗎?”


    “我隻是正常的關心小孩。”


    林庚奇怪的看她一眼:“你管這叫正常?”


    林妍兒也奇怪的看向他:“不正常嗎?”


    林庚搖頭。


    “我看是你不正常。”


    “我不是他爸,你反倒像他媽。”


    說罷他就想走。


    林有卻拉住了他。


    “爸爸……”


    他的眼神依依不舍。


    林庚眼神不耐,正想甩開他的手就看到了魂不守舍的林妍兒,忍了忍,還是沒甩開,選擇了留下來。


    隻有林妍兒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她在思考,自己是否對這個小孩關心過頭了。


    如果現在躺在這裏的是林嫣兒,她還會這麽順著這孩子嗎?


    應該……也會吧?


    “你想什麽呢?”


    林庚突然問她。


    林妍兒迴過神,喃喃自語道:“你覺得我行為反常嗎?”


    林庚腦海裏冒出一個問號。


    不明白對方這是什麽意思。


    “你怎麽了?”


    他以為對方是被他剛剛的話中傷到了,於是又道,“其實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話。”


    林妍兒:“沒有在意你的話,我隻是……”


    她看著病床上的男孩。


    “……不明白。”


    這個孩子出現得突然,也總莫名牽扯自己的心,自己似乎因為他……被牽扯了情緒?


    有情緒,所以心才會抽痛。


    但,這是為什麽呢?


    林妍兒看著男孩那張完全陌生的臉,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有在哪見過。


    “別想那麽多了。”林庚擋住她的視線,“如果累了,就先迴家休息吧。”


    他看向林妍兒的眼神是帶著關心的。


    林妍兒扶著額頭。


    她想她或許真的是累了。


    “好,那我迴去休息,你在這看著孩子。”


    隻是在離開時,她眼神不禁往病床上瞟,正好看到林有朝她看過來的眼神,裏麵有恨。


    是針對她一個人的。


    林妍兒看不懂。


    她看著自己手上的牙印,眉頭緊鎖。


    *


    一連好幾天,林妍兒都沒有去過醫院。


    林庚全程陪著林有,直到他出院那天,林妍兒也沒有過來。


    林庚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沒有去問,但他卻問過林有一些跟林妍兒有關的事。


    “你討厭剛剛那個叫‘林煙’的人?”


    林有毫不猶豫地點頭。


    “為什麽?”


    林庚覺得林妍兒這人雖然有些行為很古怪,但對這個孩子她還是很關心的,沒有做錯過什麽。


    “因為她撒謊。”林有拉著他的手,強調道,“她不叫‘林煙’,她是個滿口謊話的撒謊精。”


    這下輪到林庚不解了。


    “你怎麽知道她名字是假的?”


    其實他也清楚這點,不過他並不太介意這點,在不認識的陌生人麵前,她稍微偽裝一下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林有:“我就是知道。”


    林庚看著他倔強的表情,心生疑竇。


    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說的話也奇奇怪怪的。


    林庚把他帶迴了家,安排了間空房給他住,但他不想住,想和林庚睡一個房間。


    然而林庚並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塊,哪怕這隻是個小男孩,他直接就拒絕了,也不管對方會不會哭,反正他不願意就是不答應。


    林妍兒則對此不聞不問,不知一個人在想些什麽。


    林庚路過她房間門口時見門微敞著,抬手推開了,走了進去。


    林妍兒正坐在窗邊看雪,目光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麽,額前碎發落了雪也沒揮掉,任由那雪掛在發上。


    林庚看到一邊衣架上掛著的淺藍色呢子大衣,走過去時順手拿到了手上,在靠近林妍兒時又順手給她披上。


    “外麵冷,還是少吹點風吧,容易感冒。”


    他的話不鹹不淡,聽不出來太多情緒在裏麵,哪怕是關心的話,說出來也不像真的在關心,反而像是在例行檢查而已。


    林妍兒也不在意,她捧著個臉望雪,極其敷衍道:“嗯,知道了。”


    林庚去摸她額頭,奇怪道:“你這也沒發燒,怎麽就呆了呢?”


    林妍兒撫開他的手,有點嫌棄道:“我在想問題,你別來打擾我。”


    “想什麽呢?”林庚靠近她,“跟我說說?”


    林妍兒不講話。


    林庚兀自猜道:“因為林有那孩子的事?”


    林妍兒搖頭:“不完全是他的原因。”


    她迴頭與林庚對視,忽爾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林庚不答反問。


    林妍兒:“你先迴答我問題。”


    林庚想了一下,托腮道:“真想聽?”


    林妍兒點頭。


    她想知道。


    “一個看似有目標實則沒有自我想法的機器,偶爾流露出來的情感就像自動化程序裏的bug,不屬於你,會被及時修複。”


    “或許你可以摒棄外部幹預,試著多想想自己真正想要什麽,然後在這個位麵做你自己。”


    林庚笑了下。


    “畢竟這裏並不歸係統管理局管。”


    林妍兒眼神迷茫:“可這是有主人的位麵,位麵主人希望我……”


    林庚用手指堵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比了個“噓”的手勢:“她不重要。”


    林妍兒迷惑了。


    “她應該不怎麽管這個位麵,這麽多年了,我既見不到她本人,也沒被她打攪過,我想她應該不是個會幹預位麵發展的人,你盡管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林妍兒:“可是生孩子——”


    “沒規定你要什麽時候生,所以你隨時都可以生,急什麽?”


    林庚根本沒把那張紙條上的話當迴事,輕飄飄一句話帶過,顯然是不打算履行上麵的話。


    “你應該讓自己放鬆一下,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林妍兒想不明白:“我沒有記憶。”


    “那就想現在你需要什麽。”


    林庚望著她,眉眼彎彎,好看的淺藍色眸子閃著細碎的光。


    林妍兒不禁沉溺其中,看癡了。


    “啊啊嗚嗚嗚——”


    “你呃啊——”


    外麵傳來騷動。


    不止有吵鬧的哭聲,還有東西砸地的聲音,乒鈴乓啷的。


    林妍兒和林庚對視一眼後,一前一後地跑了出去。


    “你為什麽在這?!”


    “這是我家。”


    “胡說!這明明是哥哥家,才不是你家!”


    “他是我爸爸,所以這就是我家。”


    “他才不是你爸爸!你別在這胡說八道!”


    說著說著,倆小孩就扭打在了一起。


    你撓我咬,各不服輸。


    林庚上前強硬的分開了他們倆,把林嫣兒抱在懷裏,俯視著地上的林有,責問道:“你為什麽要打她?”


    林嫣兒因為剛剛的打鬧,頭上紮的兩個馬尾辮也全都亂了,碎發一撮一撮的冒出來,亂糟糟的,特別是臉上還有哭過的淚痕,看著格外可憐。


    林妍兒心疼她,但她反觀地上被林庚推到一邊的林有,他也沒好到哪裏去,衣服被扯破了個扣子,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臉上還有指甲撓出來的血痕,很是不服氣的瞪著林庚懷裏的林嫣兒。


    “這是怎麽迴事?”


    她過去想扶起林有。


    但林有根本不領情,“哼”了聲拍開她的手,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他指著林嫣兒道:“是她先罵我的!”


    林庚看向懷裏抱著的林嫣兒。


    林嫣兒立刻就眼眶紅通通的,水盈盈的眼眸,眨一下就有一大滴眼淚掉下來。


    她哭得泣不成聲道:“嗚嗚……哥哥……他嗚嗚、嗝嗚嗚咬我……”


    林嫣兒指著林有,挽起自己的袖口,給林庚看上麵的牙印,整整齊齊兩排牙齒,咬得很深,還在往外滲血,可以看得出來咬人者用了多大力。


    於是林庚抱著林嫣兒去上藥,完全無視了站在麵前的林有。


    “她活該!這不能怪我!”


    林有在林庚與他擦肩而過時大聲嚷嚷,試圖喚迴林庚。


    然而林庚頭也沒迴地走掉了。


    林嫣兒靠在林庚肩膀上,還故意衝林有擺了個鬼臉,表情得意。


    林有咬著唇,眼神不甘。


    林妍兒算是看明白這倆小家夥間不對付了,於是她朝林有走去,蹲下身子問道:“嫣兒說了什麽,你要那麽咬她?”


    林有不理她,把臉別到一邊,表情倔得很。


    林妍兒再一次熱臉貼冷屁股。


    她也沒氣餒,再次用溫柔的語氣問道:“你為什麽那麽不喜歡我呢?”


    林有不迴答,直接跑走了。


    林妍兒想不通。


    這孩子為什麽對自己惡意這麽大。


    想不通幹脆就不想了。


    林妍兒抬腳朝樓上走去,走進林庚房間,他正耐心給林嫣兒上藥,一邊上藥還一邊問她疼不疼,模樣關心。


    這態度和剛剛對林有截然相反。


    不知怎的,林妍兒為林有感到不平。


    她走過去道:“你就不關心一下林有那孩子?他也受了傷,就在臉上,很明顯的那塊。”


    林庚把手上用過的棉簽扔到垃圾桶,不解的看她:“你心疼他?”


    “有點吧。”林妍兒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滋味,“那孩子很容易牽動我的情緒,我不太想看他受委屈。”


    “那你可以現在去安慰他,正好促進一下你們倆之間的感情。”林庚給她提建議。


    林嫣兒卻衝林妍兒道:“姐姐,不要理他,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之前咬姐姐,現在又咬我,跟屬狗的一樣,這種人就不該對他好。”


    林妍兒不讚成。


    “你沒必要對他惡意那麽大,他也隻是個孩子。”


    林嫣兒淚眼汪汪。


    林庚心疼她,摸著她的腦袋安慰道:“沒事的,我知道不是你的錯,那孩子性格是有問題,你討厭他也很正常。”


    “哥哥,他剛剛說你是他爸爸,他在騙人對嗎?”林嫣兒忽然抓住林庚的袖口問他。


    林庚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林妍兒。


    林妍兒看向一邊。


    林嫣兒看了一眼林妍兒,又看迴來:“哥哥?”


    林庚這才尷尬的咳嗽一聲,別扭的承認道:“算吧,見他可憐就認了這個兒子,不過他不是我真的兒子,你可以看成幹兒子這種。”


    “我不要……”林嫣兒朝他撒嬌,“哥哥你不要認他當兒子好不好?哥哥你別讓他在你家好不好?你讓他滾出這裏好不好?”


    她求著林庚,漂亮可愛的小臉蛋滿是祈求。


    林庚很少拒絕她什麽,基本上都會順著她,可如今林嫣兒卻要他把人趕走……


    他的視線移到一邊的林妍兒身上。


    林妍兒知道他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


    林嫣兒人小卻很機靈的明白林庚這意思,於是過去拉著林妍兒的手,搖晃著撒嬌道:“姐姐,不要他好不好?他之前都咬傷過你,你把他留在這裏他肯定還會幹壞事的,像他那種人,扔掉才是最好的。”


    林嫣兒毫不掩飾她對林有的嫌棄。


    這讓林妍兒一時陷入兩難。


    林有那男孩對她確實惡意滿滿,反觀林嫣兒這個小女孩,打從第一眼她就很關心自己,還很可愛,沒有做過什麽壞事。


    從正常人的邏輯上來說,偏心林嫣兒才是對的。


    像林有那種怪小孩,完全沒必要再好心養他。


    隻是……


    林妍兒沉思了片刻。


    她彎腰問起了林嫣兒:“你可以跟姐姐說,要怎麽樣你才願意讓他留下來呢?”


    林嫣兒聽後,整張小臉都皺到了一起,她厭惡道:“除非他死,不然我都不希望在哥哥家看到他!”


    “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他了!”


    她盯著林妍兒。


    “如果姐姐你要對他好,那我也討厭你!”


    是很任性的孩子發言。


    “那如果我也對他好呢?”


    一直沒出聲的林庚突然指著自己反問道,“你也要討厭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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