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頃離開了。徐入斐鬆一口氣,硬著頭皮和那人扯了幾句,便找借口溜了。門開著,兩個人的談話,顧頃聽得一清二楚。進到包廂裏,顧頃說:“小斐,你和剛剛那個人很熟嗎?”麵已經上桌,顧頃還記得他的口味。有些東西變了,有些東西卻沒變。變得是奶茶的口味,不變的是吃麵的習慣。徐入斐坐下來拆筷子,“不算熟,他是我以前兼職酒吧的客人。”“他說有空一起去玩,是要去玩什麽?”顧頃繼續問。不等徐入斐迴答。顧頃說:“我能加入嗎?”徐入斐一口麵嗆住了,顧頃連忙幫他拍背。“那一聽就是客套話,我才不會去……”徐入斐緩過來一口氣,抬眼看顧頃,“你覺得他們會玩什麽?”顧頃抿唇,說我不知道。徐入斐心下了然,“你看出來那人是gay ?”空氣裏濃重的香水味,以及大膽探尋他們二人的目光都在說明這點。顧頃本就對周身觀察敏銳。“在你眼裏同性戀都會玩什麽?”顧頃的聲音低下去,再度重複,我不知道。徐入斐沒有吭聲了,催促顧頃趕快吃麵,“拿了手機我們就分道揚鑣。”好一會兒過去,空氣裏隻剩下細微的咀嚼聲。顧頃沒有動筷。徐入斐在那樣的注視下,也沒辦法繼續吃下去。他歎了口氣。“你看,你根本就不是同性戀,會自動把自己和我們區分開。”徐入斐說著,沒有看顧頃,盯著眼前那碗麵,麵湯在冒著熱氣,熏熱雙眼,“楚韻也不是,至少不全是,所以最後蔣漁聲放他走了。”拿迴手機,坐上返程的大巴。幾小時前自己也在這個位置上,喋喋不休,那時候座位上是他和顧頃兩個人。現在,隻有徐入斐一個人。其實,故事隻講到一半,徐入斐沒有說完。囡囡跟他講過,鎮上的人總是來了又走,待不長久。以前有個彈琴的姐姐住在這裏,大家夥都很喜歡她,每天都來她屋子外麵聽她彈琴。“可是有天她忽然走了,走之前沒有我們說,我有點難過。”囡囡說,“房子裏又住了別人,緊接著還會有其他別人。”漸漸地,他們都不和外來人講話了。反正都要走的。沒人甘願隻停留在一個地方。那天囡囡鼓起勇氣和徐入斐搭話,最後跟他說:“你要走的時候能不能告訴我,不要把我當做小孩子,什麽都不說。”可三年前她就是小孩子,比現在還要小的小孩,徐入斐說“好”。他也果真離開了。小鎮是很好的小鎮,氣候宜人、風景絕佳,除了交通不便利、偶爾下大雨封山,它是一個世外桃源。可是啊。可是。總會有人離開,也總會有人迴來。在決定離開華都之前,徐入斐給尚臣打過一通電話。這也是為什麽尚臣知道他迴家的原因。電話裏,他問:“你說的不一樣,究竟是哪裏不一樣?”尚臣一時沒反應過來。徐入斐又說:“你說我對顧頃和董景同的態度不一樣。”尚臣“啊”了一聲,小心翼翼說:“小斐,你怎麽還想著這個事?”因為去新巷,注定會遇到顧頃,隻要待在這個行業,他們總有機會碰麵。命運以近乎玩笑的方式將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可能因為那天顧頃來時,你是真的難過,對另外一個人,你就不是這樣的。”尚臣用最最俗套的一句話高度概括。“小斐,愛與不愛真的很明顯。”三年前,徐入斐選擇迴到滿載童年迴憶的小鎮,三年後,他應下蕭箏的邀請重迴新巷工作……徐入斐一直想要逃開的過去,從來都逃不開。時間是一條流淌的長河,一直向前。因為它足夠緩慢,便讓人忘記,河流的長度注定了,人生裏有大部分的時光都在重疊。他會迴到童年的鎮上,也會離開。他會再一次與過去的人遇見。也會和顧頃重逢。手機鈴聲響起,徐入斐移開靠在玻璃窗的腦袋,層層疊疊的山巒被拋之腦後。他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對方急切的聲音。“小斐,我付雙倍的房租,可不可以,讓我留下。”劇本寫好了,故事最終會迎來怎樣的結局。蔣漁聲會放楚韻離開。而顧頃祈求留下來。第72章 我不騙你清晨的一縷的陽光照耀在床鋪邊緣,鳥鳴聲比往日更早響起在窗外。顧頃一睜開眼便能看到實木衣櫃上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拚音符號,以及旁邊的一朵小花。這裏是徐入斐幼時住過的房間,即便過去這麽久,仍有一些記憶的存留。顧頃將特意留縫的窗簾拉開, 雨過天晴後整個小鎮充滿勃勃生機,陽光絢爛地照耀,伴隨著清涼的風拂麵而過。難以想象,這是八月裏的一天。這個時間,徐入斐還沒起床,顧頃換好衣物戴好帽子,拿上玄關的鑰匙,熟門熟路地去鮮有人往來的林間小路晨跑。徐入斐醒來時,顧頃正在廚房做早餐。樓梯上,徐入斐一邊揉自己睡翹的頭發,一邊詢問對方,“你怎麽起這麽早?今天該我做飯,怎麽不叫我?”顧頃朝台階上還未睡醒的人露出迷人的微笑,散發魅力,“沒關係,反正我也睡不著。”徐入斐下樓的腳步一頓,低頭嘟囔一句“隨你”。伴隨盥洗室傳來的水聲,顧頃煎出一個完美的煎蛋,放在餐盤正中央。那天,給徐入斐打下那通電話,請求對方讓自己留下來,顧頃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甚至提前預訂了山腳下的一處民宿。他當然沒打算放棄。隨之,是徐入斐說出的那句“好”。即便已過去多日,仍覺得不可思議。顧頃幻想過很多次,兩個人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場景。中間空白的幾年,除了和自己的妹妹共進早餐,他不願意把唯一一點私人的時間分享給任何人。結果接下來的許多天,顧頃都如願以償。但人是貪婪的生物,一旦擁有了這一樣,立馬會渴求下一樣。徐入斐在衛生間待了一會兒,出來時頭發已經恢複平整,人還是困倦,打著哈欠坐在餐桌前。大概是為了討房主的歡心,不至於將他這個付雙倍房租,還要負責做飯洗碗的房客趕出去。顧頃這些天都極其殷勤,將這個家裏裏外外都打掃一遍,閣樓上的雜物都重新收拾、擺放,隻差把飯一勺一勺喂到徐入斐嘴裏。徐入斐對此很排斥,努力強調自己四肢健全,不需要這般周到的服務。“家裏很多東西,你不要隨便亂動……我萬一找不見在哪裏怎麽辦?”徐入斐倒沒說什麽重話,隻是顧頃會往心裏去,難掩失落的神情,他的聲音便漸漸小下去。“我同意你住在這裏了,不用做那些多餘的事,我不會趕你出去。”顧頃顯然受用於徐入斐的這句承諾。雖然說者在話音落下後就抿住唇,不知道是在後悔自己一時衝動留下了他,還是對顧頃的反應感到無語。吃飯時徐入斐很安靜,進食就是進食,也學會細嚼慢咽。以前他總喜歡在飯桌上找顧頃說話,什麽八卦都聊,在熱搜上看到的新聞都要問顧頃是真的假的,顧頃有時候會無奈,說自己和熱搜上的人不熟,不知道真假。徐入斐也不介意,樂嗬嗬繼續下一個話題。顧頃有時候希望他能安靜下來吃飯,因為嘴巴一刻不停地說,偶爾就要嗆到,而且徐入斐那時挑食,吃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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