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入斐漸漸適應了焦灼的空氣,適應了眼前人帶給自己的壓迫感。他曾經以為難以麵對的、無法忍受的,終究要他自己熬過去。徐入斐拾起笑容,笑容甜得發膩:“顧老師,您對我們公司來說,那是極其重要的,無人可取。”他看到老板的臉色緩和下來,看到安姐唿出一口氣。我做的好嗎?我做的棒嗎?我做得這麽好這麽棒,怎麽沒人來誇誇我?徐入斐心裏自嘲著,瞥見顧頃的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心思。下一秒,那隻與之相握的手鬆開了,未等徐入斐鬆一口氣,直落在頭頂上。徐入斐:“……”顧頃輕描淡寫:“長大了。”【作者有話說】1.11全章替換第4章 討厭顧頃(替換)徐入斐喝醉了。辛辣的白酒燒灼喉嚨,像一枚炸彈投放進胃裏。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聊了很多,關於劇本、創作。顧頃今天不是以演員的身份來的,他一早便有想法,想要投資,認真拍一部藝術類影片。徐入斐瘋狂鼓掌,朝顧頃豎大拇指,捧場:“顧老師,你的思想境界太高啦,不是我們一般人能企及的。”安姐坐在他旁邊,拚命拽他的衣擺,指甲掐出的皺,如同每次開會,眉宇間擰著的“川”字。包廂很大,圓桌的兩麵,徐入斐與顧頃遙遙相隔。顧頃說:“小斐,你不能再喝了。”他耳不充聞,異常亢奮地站著身,舉起酒杯,賣笑,“來,顧老師,我再敬你一杯!”然後,意識全無。再醒來是在一輛車的後車座。徐入斐自動代入出租車,抬起一邊手臂叫司機停下來。他雙腿還發著軟,妄想從車上爬下去,結果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撈住了,拽著領子、攬著腰, 了迴來。徐入斐茫然地抬起頭,望見熟悉的麵孔。好像夢裏見過無數次,萬不該出現在現實。顧頃瞳色很深,在夜晚趨近於黑,身上沉穩而內斂的氣質,給人莫名的安全感。徐入斐卻在六月末的夜晚,起雞皮疙瘩,向後退去。“你現在住哪裏?”顧頃問他。徐入斐向四周看,隻有他們兩個人。司機是個陌生麵孔,長得很精神,他不認識。“還真給我賣了。”他喃喃自語,擺著手,斬釘截鐵道,“我不告訴你。”車廂裏靜默了兩秒鍾。“那麽,你今天暫時住在我的酒店。”“不。”徐入斐拒絕道,隨後利索地報了一串地址。“那離得有點遠啊老板,開車最起碼要一個小時。”司機一邊偷瞄車後鏡,一邊說。“開過去。”顧頃隻是簡短地吩咐,轉而看向醉成一灘爛泥的徐入斐。徐入斐在淺層意識裏掙紮、蠕動,現實卻是他連手臂都抬不起來,腦袋隨著車子的幅度搖擺。“開慢一點。”顧頃觀察他一會兒,對前麵的人下命令。“可是老板,你明早還要……”“他要吐了。”顧頃冷靜指出。車子果然慢了下來,還貼心地打開了車窗。徐入斐皺著的眉稍稍鬆開,眼皮也掀起來,瞥了顧頃一眼,又一眼。“怎麽了?”“討厭顧頃。”徐入斐說。顧頃“嗯”了一聲,手按在他的額頭,讓他不能再亂動。“討厭我吧。”他說。徐入斐在做夢。夢裏被一條寂靜的河流包裹全身,沒有辦法唿吸。腦海裏不斷閃現的片段,有時是一根棒棒糖、一瓶啤酒、一根香煙,還有靜謐的深海,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隨後,耳邊響起不久前,範晴和自己說的話。“你去看一部他演的電影,保證立馬愛上他。”可是怎麽辦?他愛上顧頃是更早以前。徐入斐認識顧頃時,《潮湧》還沒有正式定名,還叫做《小鎮漁歌》,是他亂編的。說來好笑,他在還不懂愛的時候寫情愛,寫一個人一心一意地愛另外一個人,寫同性戀,寫自己的困惑和發現。董兆卿願意把它拍出來。直到現在,徐入斐都還想要問一問,為什麽?但這就像他口中的“討厭顧頃”一樣。注定是一道無解題。銀灰色的mpv在小區門口停下。周遭都是又破又舊的老房子,磚頭沏出的牆壁內,鬱鬱蔥蔥生長的樹木,平添幾分恐怖陰森。顧航把車停下來,想要下去幫他哥把那酒鬼整下車。“你在這裏等。”顧頃說。顧航還想再爭取一下,但看到顧頃臉上的神情,識趣地止住了聲。徐入斐的酒品雖差,但來來迴迴也就是“討厭顧頃、顧頃人品不行”兩句話瞎倒騰。起初接到人,顧航驚詫至極。且不說他這表哥在他們村子裏什麽聲望,就是在他們一大家子人麵前,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到底誰這麽大膽,還要他哥親自扶著、哄著出酒店?顧航做助理做了一年多,無論女人、男人,都沒見顧頃帶迴去過。女伴是有的,多是影視上的合作夥伴。顧頃專心於他的事業,三年內拍的影片無數,行程通告統統排滿。他的成長速度之快,演技提升之迅速,敬業程度和人際交往的能力,都令業界人士拍手稱讚。但畢竟,顧頃是靠一部同性戀片子走進大眾視野,這幾年遲遲不找女友、不近女色,難免被造謠。公司想辦法把謠言壓下去,直到前不久顧頃拿下一個重量級的獎項,受人眼紅,這波瀾便又起來了。顧航實在不情願他哥去送這個沒禮貌的酒鬼,萬一被拍到,無良媒體可是什麽新聞都編的出來。但顧頃堅持。他一路上都很沉默,隻有在徐入斐說出“討厭顧頃”時才有所反應。顧頃注視徐入斐,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徐入斐迷迷糊糊地指揮方向,在顧頃要帶自己上台階時開口:“不是、不是。”他一連兩個“不是”,顧頃的腳步頓住。徐入斐揚起頭,氣息蹭過顧頃的下頜。“我住地下。”鑰匙是顧頃摸他的口袋,幫他翻出來的,門也是顧頃推開。但是兩個人沒進去,就停在那裏,男人的手還按在他的腰上, 扶著他的肩膀。“小斐。”顧頃遲遲開口,“不然還是跟我迴酒店吧。”徐入斐覺得眼前的人有病,掙脫了,獨自一個人往漆黑的出租屋裏邁,踢到腳下藍色的盆子,盆子裏晃出的水,打濕他的鞋。顧頃怕他摔了,還是跟著。徐入斐的房間,他需要側過頭才能進,徐入斐的彈簧床,坐在上麵會發出“嘎吱”的響。顧頃掃視了這隻有二十幾平方的小地方,最後把視線轉迴到徐入斐身上。“我不知道你住在這種地方,過這樣生活。”他說。徐入斐兀自脫掉鞋襪,蜷起來在床上,像嬰兒蜷縮在子宮。“是我的錯。”顧頃的聲音很輕,落在這間不大的房屋,變得重,“董老臨終前囑托我要照顧好你,是我沒能辦到。”##六年前 新巷。董兆卿打電話叫徐入斐出去吃飯,電話裏,老爺子說:“隻是吃一頓飯,能要了你的命?快點的,就在你學校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