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遮在眼睛上,含混不清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也不知束從軒歌想了什麽辦法托了什麽關係,醫院一個醫生同意借她單身宿舍的廚房給我們用。我們守著熬那鍋雞湯,想著最近的事情,連自己都覺得荒唐。


    夏琪一定是發現自己懷孕了才急著從北京迴來,可是等待她的居然是好姐妹和男友的背叛,她接受不了,所以才跑來這麽老遠的地方尋死。


    她是最喜歡孩子的,我們逛街的時候遇到挺漂亮的孩子,她會不管不顧抱著人家狂親,還說將來要生一支足球隊。


    她曾經說過,這輩子隻跟江城幻生孩子。


    杜樊川背叛我之後,她曾經說過,江城幻是這個世界上最癡情的男子,他們一定可以白頭偕老。


    正在出神,身後傳來束從軒的聲音:“想什麽呢?”


    我扭過頭去看他,這兩天風塵仆仆,他累得夠嗆,不過看起來一點不影響他的器宇軒昂。


    他難得用這樣舒緩的眉眼看著我笑,於是我有短暫的愣神,關了火,正打算把雞湯倒在保溫盒裏,就被他接了過去。


    看他麻利地完成那個動作,我苦笑了一下:“這兩天真是多謝你,要不是有你在,我肯定亂得不成樣子。你是不知道,我欠夏琪的實在是太多了,能彌補一點是一點吧。”


    我眼睛鼻子都是酸酸的,還好夏琪沒事,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束從軒看著我,不知為何,我突然落下淚來,強撐了一天的堅強終於寫下了偽裝。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連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害怕什麽。


    我吸吸鼻子:“束從軒,把你的肩膀借我用一下好不好?我保證,就隻哭一小會兒。”


    他往我麵前站了一步,像一座大山一樣,我終於失去了所有強撐的理由,趴在他肩膀上嚶嚶哭起來。


    他身上也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具體我說不出來是什麽,但是覺得很舒服。


    哭了一會兒,他開始輕輕拍我的背,像小時候我爺爺安慰我似的。


    “好了好了,別哭了,夏琪一定會沒事的。”


    醫院裏,夏琪吃了沒幾口就開始吐,她一直喊太苦了太苦了,搖著頭拒絕再吃。


    束從軒低聲說:“她這是心裏苦,沒辦法。”


    我知道那種滋味,就好像心裏灑了全世界的鹽巴一樣。


    駱安歌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醫院樓下的草坪上,不知為何聽見他叫我勿憂,我特別想哭。


    因為欺騙了他,我覺得於心不忍,尤其是當他問我想不想他的時候,我好幾次差點脫口而出告訴他實情。


    可是,他要是知道我跟束從軒在一起,一定會生氣,他一旦生氣,沒準會丟下美國的事情跑迴來。


    就讓我當一次罪人,就讓我不要臉一迴吧。


    駱安歌並不知道電話這邊的我進行著這樣的思想鬥爭,他問我:“哪裏想我?”


    我順著他的意思:“嗯,哪裏都想。”


    他就是要聽我這樣的話,嗬嗬笑起來:“等我迴來,我愛死你。”


    哪怕相隔千山萬水,我還是很容易因為他這句沒臉沒皮的話紅了臉,我突然問:“駱安歌,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做了錯事,你會不會不要我?”


    他何等聰明,一句話就聽出了不尋常,問我:“做什麽壞事了,現在就來討要免死金牌?”


    我自然不能穿幫,嘻嘻笑起來:“沒什麽,我就是特別害怕,害怕你哪天突然不要我了?”


    他鬆口氣似的笑起來:“傻瓜,就算我死,又要拉著你一起,哪有機會不要你。”


    我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前按了錄音鍵,聽他這麽說,我心裏的石頭稍微落了地。


    沒成想半夜的時候夏琪開始低燒,醫生說因為條件簡陋,夏琪的傷口有輕微感染。


    我們不敢大意,連夜把夏琪轉到市人民醫院。


    束從軒從康城請了醫療團隊,可是夏琪的低燒變成高燒,陷入昏迷,開始講胡話,一直在喊江城幻的名字,一直哭,一直喊疼。


    何俊熙問她哪裏疼,她不說話就是哭。


    我知道,她隻是心疼而已,一個人由那麽多肌肉那麽多組織那麽多血脈組成,心髒還占不了全身的十分之一,可是一旦心疼,那真是要人命。


    那幾天我真是不敢合眼,就坐在病床前守著夏琪,誰勸我我都不走。


    我害怕夏琪邁不過去這個坎兒,我害怕睡一覺醒來再也看不見她,我害怕她還沒有原諒我。


    最後那天連我也發起了高燒,暈倒在衛生間。


    那晚我一直覺得冷,總感覺自己跳進了萬年寒冰鑄成的窟窿裏,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冒著寒氣。


    我聽見有人喊我:“勿憂勿憂,我好冷,你快來陪我。我睡不著,你來陪我睡啊,睡著了就好了。”


    我睜不開眼睛發不出聲音,越是掙紮越是往下墜,突然有人拍我的臉。


    勉強睜開一絲絲的視線裏,束從軒的嘴一張一合說著什麽,過了很久很久,我終於聽見他說:“伊闌珊,你別睡,你給我醒著,你跟我說話,你別睡。”


    我一把抱住他:“束從軒,我好冷,我好困。”


    他爬上床抱著我,我感覺到一絲熱源,緊緊貼在他身上,生怕他丟下我。


    我是被夢驚醒的,夢裏麵束從軒握著滿是血的刀子,衝著我笑。


    而駱安歌,捂著胸口倒在地上,白色的襯衣上全是血。


    我大喊了一聲,突然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一雙手輕輕拍著我。


    我聞見束從軒的味道,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委屈,哇一聲哭起來。


    他輕笑起來:“好了好了,被噩夢嚇到了是不是?”


    我這才發現不對勁,掙紮著坐起來看著他:“你嗓子怎麽啞了?”


    他歎口氣:“一個姑娘死活抱著我,我一夜沒睡,能不啞嗎?”


    我臉紅起來,轉移話題問他夏琪怎麽樣了。


    夏琪醒過來之後又陷入之前那種狀態,不說話就是發呆,吃點什麽都是吐,隻能吊營養液。


    何俊熙說,這種狀態肯定不行,得想想辦法。


    他問我什麽辦法,我斬釘截鐵:“解鈴還須係鈴人,把罪魁禍首揪來。”


    他反對:“你這不是逼死夏琪,往她傷口上撒鹽嗎?”


    束從軒也反對,認為這樣不妥,沒準弄巧成拙。


    我看著發呆的夏琪,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江城幻那個坎兒,看來她是真過不去了。


    我說了半天,她終於開口,要迴康城去。


    好在束從軒很有先見之明開了越野車,我們隨便一改裝,帶足了應急裝備,當天就起程迴康城。


    上了高速公路束從軒就跟我商量,夏琪肯定不能迴去,去我的四合院也不安全,夏叔叔他們知道那裏,唯一的辦法就是去他家。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隻好同意。


    一路上我們不敢停留,馬不停蹄往康城趕,到康城的時候是半夜,我們把夏琪安頓好,束從軒請了醫生來給她做了檢查。


    確定她沒事了,我們才放下心來。


    我累得不行,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朦朧中感覺有人把我抱起來。


    下一秒聽見束從軒的聲音:“迴房間睡,小心著涼。”


    “夏琪……”


    “有我看著呢,你安心睡。”


    進了房間他把我放在床上,幫我蓋好被子,然後出去了。


    我蜷縮在一起,雙手環住自己,偷偷哭起來。


    第二天醒過來,我有短暫的愣神,下樓就看見束從軒係著圍裙在廚房忙碌。


    束從軒端著一鍋雞湯出來,看我愣在樓梯上,就問:“是不是恨不得嫁給我?”


    我被他逗得笑起來:“下輩子吧。”


    夏琪在陽台上曬太陽,我走過去問她有沒有好一點,她看起來臉色還是不太好。


    她點點頭,淡淡開口:“沒事,死不了的。”


    我呸呸呸幾口:“烏鴉嘴,幹了傻事,還要說傻話。”


    她靠在我身上,眯起眼睛看太陽:“勿憂,我怎麽覺得,一輩子也就那麽長,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


    我鼻子酸酸的:“瞎說,我們還要一起環遊世界,還要做彼此的伴娘,還要當彼此孩子的幹媽呢,你可不許食言。”


    她沉默,過了很久很久,才點頭:“好。”


    吃了午飯束從軒就走了,偌大一棟別墅,就隻剩下我跟夏琪。她又話少,基本是在發呆,我也隻好陪她發呆。


    後來她說:“太安靜了,怪可怕的,闌珊你弄點聲音出來。”


    我隻好打開電視機,換了十多個頻道,她都不滿意,最後她說要看娛樂新聞。


    我去廚房給她倒水,出來就看見新聞上說,雷之儀的新電影拍攝如火如荼,戲裏她有和男主角的親熱戲,然後有緋聞傳了出來,說他們假戲真做,甚至有狗仔拍到兩人去酒店開房,傳他們之間有一夜情。


    夏琪把大把的藥塞進嘴裏,喝口水說:“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說大約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


    我來了興趣:“那其他人呢?”


    “大約隻能化為飛蛾、蟑螂、蚊子、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其實愛情並沒有想象中美麗,愛情裏並沒有過於完美的結局,死了就完美了。”


    我被她嚇了一跳:“瞎說。”


    她歎口氣:“真的,你知道我為什麽想不開嗎?”


    我點頭:“因為江城幻。”


    她微微一笑:“並不完全是,我是覺得他玷汙了我的愛情,我隻是覺得這世界太髒了,我太累,撐不下去了。”


    “那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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