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奉承,引得華浝冷不丁一笑,似乎想起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莊穗?哪個莊穗?我倒記得一個無賴,他的名字也叫莊穗,那年他跑到我們鎏州輸了很多錢,誰料死活不認賬,結果就被刑院的人抓了起來。”他說完看了莊秞一眼,笑謔道,“你這人確實長得有模有樣,應該不是那個莊穗吧?”


    莊秞愣了一會兒,“你是鎏州人氏?怪不得口音有些奇怪。”


    華浝不予理會,正步走向商盟大門。


    莊秞疑神疑鬼片刻,也跟著進了商盟。


    不多時,商盟門前走來幾名煉士,隻簡單盤問幾句,便將他們分為了“上賓”和“下賓”。


    下賓的去處暫且不提,反正莊秞是被引到一座小閣中坐下的,但他剛剛跽下,一聽商盟的人要請範盟主親自見客,登時有點心慌,不禁摸了摸臉上的麵具。


    樂弧見此,笑道,“我家公子淘幾件法器而已,何必勞煩範盟主?”


    “雖說範盟主不愛露麵,可穗公子是上賓,敝所怎敢失禮?”一名侍者笑著告退,“請稍坐。”


    莊秞私自出宮,以莊穗的身份自居,其實按道理來說,這大抵瞞不過範盟主,畢竟他是一州之王,就算他不認識範攸,相信範攸也曾見過他。


    隻不過,撞破也無妨,大不了“要挾”範盟主保密便是。


    見侍者走了,莊秞收拾思緒,又迴想東方鳴的一身行頭實在不錯,遂衝著樂弧笑道,“哈,本公子來此呢,無非是為了淘些法寶,不瞞你說,方才見到的那身軟甲和麵盔甚得我意,你若是給我買來,那就沒必要再見範盟主了。”


    “難啊……”樂弧跪在一旁,麵露苦色。


    “怎麽說?”莊秞白了一眼。


    “那兩件靈珍我也仔細瞧了,看起來很貴。”樂弧翻開兩隻手掌,無奈地抖了抖,“卑職真沒辦法。”


    “難道買不起?”莊秞不悅道。


    “買不起!”樂弧歎了一聲後,直言道,“卑職權利有限,那州庫的銀子我是真沒法子動,如今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才弄來一百萬兩銀子。”


    “琉琇公被抄家時,你不是帶人跟去了?”莊秞疑神疑鬼地問道。


    “嗨,大廷尉擔心孫術反抗,硬要我派一隊人馬過去,可到了真正抄家的時候,他就把我等支走了,我想貪也貪不到啊!”樂弧一臉苦色。


    “孫術的家產何其之大?莊秸敢有此等胃口?”莊秞質問道。


    “大廷尉隻是吃個剩飯罷了,大公子有所不知,那孫術為了自保,早把大部分家當送給大護宰了。”樂弧說完,反問一聲,“不然大護宰為何極力替那孫術求情?”


    “好一個莊積,我就知道裏麵有什麽貓膩!那孫術的命,可是我赦免的,末了好處全被他一人鯨吞了!”莊秞恨聲說完,朝著樂弧一瞪,“你為何不早說?”


    “這事兒,卑職後來才知道。”樂弧幹巴巴一笑,接著把膝蓋往前挪了兩步,又低聲道,“不過大公子,那兩件東西其實不用買。”


    “你是真愛賣關子。”莊秞搖了搖頭。


    “直說?”樂弧抬眼一問。


    “說!”莊秞命令道。


    “大公子,這琳琊商盟的名聲還算可以,但範攸根本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句話說完,樂弧把頭貼近莊秞的耳朵,“那軟件至少千萬之價,他能走出商盟,也不見得能活多久。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就看著吧,迴頭刑院的案卷上,一定可以翻到今日這樁案子。要是大公子真想要,那麽迴頭讓刑院嚴查就行了,到時不管是範盟主殺的人,還是他手下殺的人,反正總要給出一個交代是不是?”


    “要是這麽說,那麽兩件髒物就會落到莊秸的手裏,我到時候……”莊秞沉吟片刻,由不得一笑,“不愧是我的大統領,給你這麽一說,還真是不用花錢買啊!隻不過,你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究竟是何意思?”


    樂弧渾身一顫,俯首道,“卑職,卑職口不擇言,該罰!”


    莊秞嘴角依舊帶笑,“罰什麽?所謂忠言逆耳,你說的其實沒有錯,奈何魯爺爺不理政務,又不讓我親政,現在整個滄州烏煙瘴氣,我也束手無策啊!”


    過不多時,一位油麵老者走進閣中,他身披大氅,衣帶未束,故而兩衽之間的一撮胸毛格外顯眼。


    廣傳範攸嗜酒好色,終日閉門淫樂,莊秞和樂弧見此情形,都把這個不修邊幅的老者視為範攸本尊。


    老者確實就是琳琊商會的盟主,他也確實很少見客,或許大護宰親自登門,他也不會賞臉接見。


    沒承想,今日給了大護宰幾分薄麵,卻見“大護宰之子”麵無一色,一動不動,故而十分不悅。


    幾個人對目片刻,範攸眼睛一翻,晃悠悠地跽坐在莊秞的案前徐徐斟茶,“老夫能給大護宰的公子親自倒茶,真是有幸。”


    樂弧聽此,猛然欠身,拜道,“能得範盟主親自接見,榮幸之至。”


    一杯茶倒滿之後,溢出不少,範攸擱下茶壺,對著莊秞輕哼道,“都說大護宰的架子大,沒想到他兒子的架子也不小。”


    範攸的地位,在滄州不同小可,莊秞被這麽奚落一頓之後,才想到自己借用了莊穗的身份,於是含笑欠身,“晚輩失禮,見過尊長。”


    “老夫是生意人,也不太注重這些,坐下說話。”範攸消了慍色之後,不禁奇怪,“你們戴著麵具作甚?摘下來。”


    樂弧見莊秞坐著紋絲不動,便衝範攸笑道,“最近上火,我們臉上長了痤瘡。”


    範攸沒有露出什麽疑色,反倒展顏發笑,“孫術倒了,估計大護宰的府上,水裏也都飄著油,若說吃得油膩,上火那是自然。”


    “是,今日來此,正是為了祛祛火。”莊秞賠笑道,“不知孫術的銀子,範盟主敢不敢收。”


    “這是哪裏的話?我們琳琊商盟尚無拒收銀子的先例。”範攸笑道,“說吧,你們來此,想淘點什麽物件?”


    “靈珍。”莊秞言簡意賅道。


    “有何要求?”範攸問道。


    “自然是能夠瞧上眼的。”莊秞迴道。


    “那,預算多少。”


    “沒有預算。”


    “老夫這麽一問,讓穗公子見笑了。”範攸欠身搖首,迴眸俯視道,“孫術犯了死罪,尊父卻能保他不死,顯然那個琉琇公付出的代價不小啊!”


    莊秞側首拱禮,“孫術和家父也有幾十年的交情,此乃人情世故,請尊長不要妄自揣測。”


    範攸哈哈一笑,“是,大護宰這個人,確實有情有義,那老夫就把那些沒有預算的東西給你拿來,稍等。”


    見範攸離去,樂弧對著莊秞愁眉道,“大公子,卑職真就帶了一百萬兩銀子,萬一那家夥真拿來什麽稀世珍寶,我們……”


    莊秞打斷道,“噯,權當開開眼界,那東西再好,我可以不要嘛。”


    樂弧歎道,“就怕大公子按捺不住心動啊!”


    莊秞哈哈大笑,“真若有心動的感覺,便也不虛此行。”


    須臾,範盟主複迴,身後跟來一群婢女,一個個環姿豔逸,儀靜體閑,看的莊秞雙眼發直。


    他聚焦的不是婢女之貌,而是婢女手托的承盤。


    卻看那一個個承盤之上,端的是靈珍薈萃,似綻光霞,委實讓人歎為觀止。


    十二名身姿婀娜的婢女並排列位以後,範攸走至首名婢女的身前,衝其擠了擠白眉,便就拿起承盤上的碟狀法器。


    他自顧自地看了兩眼,對著莊秞介紹道,“此物名曰‘亂軍碟’,屬三色法寶,靈氣滿時,可揮出九混納海勁,為莊魯打造。還記得那年,玄機城的端陽尊者就是用它一舉伏誅三百魔黨。”


    亂軍碟,呈圓狀,宛若巴掌大小,周身遍及金漆,莊秞看不多時,就已眼饞,“好,好東西!”


    “此物不貴。”範攸伸出手掌笑道,“隻需五百萬兩銀子。”


    “五百萬……”莊秞麵露尬色,“好是好,可小侄不甚喜歡!”


    範攸點點頭,又走至下一名婢女的身邊,他托起婢女的下巴看了兩眼,隨後把目光移向承盤,接著小心地拿起一件壺狀的法器,介紹道,“這件法器嘛,名曰‘霜白瓷壺’,也是三色法寶,靈氣滿時,隻能揮出五混納海勁,但此物是古城主親自打造。記得那一年魔道來犯,古城主親自對戰葉棠,就是用此壺破了那個女魔頭的一輪法象,威力可想而知。”


    霜白瓷壺,釉色乳白,仿佛就是一件花瓶,滿以為尋常之物,可莊秞仔細一看,發覺內中的靈氣十分精粹,不禁歎道,“好,這件也好!”


    “古城主打造的法器當然好,所以要賣七百萬兩銀子。”範攸嘿嘿地笑。


    “七百萬……”莊秞攥緊拳頭,歎道,“非我所愛,小侄還是不喜歡!”


    聞言,範攸的臉上泛出慍色,待他抑住情緒之後,則又朝著下一名婢女投去目光。


    許是範攸的臉色不甚好看,使得婢女咽咽口水,不禁低頭。


    範攸拍了拍婢女的臀部,隨之拿起承盤上的一副護腕,講解道,“這一副護腕名曰‘黃蜂鐵手’,你的修為隻是巨持而已,因此這也是三色法寶,而它靈氣滿時,足以揮出一元納海勁。莊魯的得意之作有很多,這件法器算不上是他最得意的傑作,可此物卻能同時發射數百枚金針,令人防不勝防,而且隻要靈氣充足,所能發射的金針更是用之不盡……”


    黃蜂鐵手,看似金絲而製,但又像是某類奇靈之皮為料。


    當然了,無論法器是用什麽材料製作的,莊秞根本不在乎,隻要是他能用的,並且足具威力,即是趁手的寶物。


    簡單看過三件,莊秞實在抑製不住喜歡,遂激動道,“妙極,確實妙極,範盟主拿出來的,當真都是極品!”


    “當然,老夫怎會亮出俗物應付穗公子?”範攸捋著胡子,笑得合不攏嘴,“那麽這一件賣你一千五百萬兩銀子,應該無妨吧?”


    “無妨,無妨……”想到自己銀兩不夠,莊秞欲哭無淚,滿臉都是喪氣,“隻是小侄的眼光太高,這些還是難以入眼!”


    瞅向莊秞的臉,那塊鯉紋麵具下的嘴臉讓人捉摸不透,範攸勃然變色,“哼”地一聲放下黃蜂鐵手,隨之走到案幾前盤膝坐下,“你這小侄,真是難以伺候!你說你,不過一個巨持修為,能有幾件法器適合你?不說了,現在你能用的法器,全都呈現在你麵前,你不妨自己看、自己挑,若還是相不中,那便恕不遠送。”


    見範攸板著臉,態度極為傲慢,樂弧厲聲大喝,“大膽,你什麽態度?”


    範攸一聽,厲目看向樂弧,“你是覺得敝所的地板有點髒嗎?其實用你的腦袋擦一下地板也未嚐不可。”


    樂弧牙齒一緊,吼道,“我是大護宰的人!”


    “你不說,老夫真忘了……”範攸放聲大笑,“其實大護宰很喜歡擦地板,興許隻要跟那莊積說一聲,他便會提著你的腦袋過來打掃。”說罷,又附上一句,“你要知道,這滄州究竟是姓莊,還是姓範,那是沒有討論而已,連那莊魯莊太公都要避諱的事,你以為大護宰有膽討論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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