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鐸七十多歲,銀須銀發,此時手執一本秘笈,已經站在堂外張望,見麵就指著手裏的秘笈問,“嘶,這秘笈哪裏來的?還有多少?”


    一聽此言,耶律鴣表現出了些許的猶豫,但還是說明了一切,並把來意也說了出來。


    當他解釋完以後,華浝卻道,“秘笈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何止一本?”


    耶律鴣有點震驚,似乎完全沒有預料這件事。


    穆鐸一開始有點不太相信,可一頓懷疑之後,他就激動地派人取來五千兩銀票交給耶律鴣,擺手道,“什麽違約不違約的?迂腐!此事沒你什麽事了,你且出府去吧!”


    “這……”耶律鴣猶豫不決。


    “嗯?”穆鐸翻個白眼,“還不走?”


    若就此賺得五千兩銀子,耶律鴣應該高興才是,然而他看起來很不滿足。另一方麵,穆鐸又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現在穆鐸下了逐客令,他隻好忍氣吞聲,很不甘心地拜辭而去。


    未幾,穆鐸坐至堂上,笑盈盈地看向東方鳴和華浝,“兩位既然想賣吞雲卷,不妨將所有的秘笈拿給穆某估價。”


    把所有的秘笈一並拿出來,穆鐸不一定買得起,東方鳴又拿出九本,聲稱就是所有。


    穆鐸急不可耐,對著九本逐一鑒賞幾時,眼睛都直了,看罷之後,將十本吞雲卷整齊地擺在案幾上。


    他斂住笑容,坐在堂上,一邊看著東方鳴的白鱗軟鋼甲,一邊敲著桌沿斟酌,半晌之後,眼睛一眯,“兩位打算賣多少?”


    “看著給吧。”東方鳴對著堂內的裝潢打量著,感覺如此雅致的府邸,家主自然不會缺錢。


    “看著給……”穆鐸欠起身,低頭負手地踱起步子,過不多時,突然抬頭,目光一亮,“六十萬如何?”


    東方鳴有點驚訝,“六十萬?”


    穆鐸眨巴眨巴眼睛,低頭沉思,又是對著東方鳴的白鱗軟鋼甲看不多時,“這東西可不好出手,就是賣給我們商會的盟主,相信他也不會高出六十萬兩……”說到此時,他嗬嗬一笑,“六十萬兩白銀,不少了,穆某給的價格自是最高價!”


    東方鳴很滿意,笑道,“六十萬的話,那……”


    “那我們就告辭了。”華浝打斷其話,而後說道,“我們急著趕路,急需飛行符,穆老給銀子,實在太麻煩。”


    此話全是肺腑之言,至於為何這樣說,主要是他進府之前,得知家主名叫穆鐸,才知此府盤踞著一位符籙師。


    當然了,作為符籙師的穆鐸,也正愁自己的符籙壓在手裏賣不出去,不禁笑道,“符籙嘛,豈止飛行符?這個自然好說!”


    果然,穆鐸很快命人取來十張三色元符,皆是飛行符。


    華浝樂壞了,連忙讓那東方鳴出去撒尿,意思是讓他悄悄去那老苟門之中再取幾本秘笈來賣。


    要知道,三色元符的靈氣是很足的,一般此類符籙很難煉製,小煉士買不起,大煉士不稀罕,通常購買此物,都要和符籙師先行訂購。


    拿吞雲卷秘笈換取三色元符,這在東方鳴看來,倒也很劃算,便按華浝的交代,又取來十本秘笈。


    穆鐸意外的同時,遂又奉上十張三色元符,然而卻是苦著臉說道,“這飛行符比較貴,一般不好賣,所以這十張符籙裏,隻有三張是飛行符,另外七張,則是催殺符,你們倘若不滿意,穆某出門一趟便是。”


    “不必費心,告辭!”十三張飛行符自然夠了,華浝拿上符籙,嘿嘿笑了幾聲。


    本欲設宴招待他們,卻見華浝拉著東方鳴急著出府,穆鐸知道留不住,便就搖頭作罷。


    管家卻道,“那一個個頭稍矮的小子所穿之靈裝十分不凡,老奴初見他時未敢想到那方麵,可剛才仔細一看,才知是極品。”


    “確實,那身靈裝很眼熟……”穆鐸沉思道,“這兩個少年想必來頭不小,吩咐下去,不準輕舉妄動,可觀望觀望……”


    “是。”管家頷首道。


    穆府門前,耶律鴣守候多時,見東方鳴和華浝走出,立馬上前賠罪,恁說自己有眼無珠。


    東方鳴和華浝微微一笑,沒有搭理,而甩開一張符籙之後,當即就有魘象化成一顆九尺多長的黑葫蘆。


    兩個人先後跳上,一溜煙地衝天直去。


    不一會兒,耶律鴣騎著一隻黃毛雕追在身後,一直竭聲大喊,“請留步!請留步……”


    “那廝大抵是鬼迷心竅!”華浝輕蔑地說道。


    東方鳴也覺得是這樣,但迴過頭,卻望見狂飆跟在耶律鴣的後麵,似乎生了什麽不軌之心,便衝著華浝說道,“狂飆餓了這麽久,不知有沒有填飽肚子,萬一它把耶律鴣的坐騎給吃了,那耶律鴣定然宰了它!”


    華浝聽此,調轉葫蘆,飛到耶律鴣的前麵,質問道,“你跟著我們作甚?”


    “好心提醒!好心提醒!”耶律鴣含笑說完,搖頭歎道,“嗨,兩位道者,你們有所不知,那穆鐸人品惡劣,私底下常幹殺人越貨的勾當,在下深怕你們遭害,特來為你們指引活路。”


    聽此一言,華浝看了東方鳴一眼,隨即問道,“什麽活路?”


    耶律鴣看著東方鳴的軟甲靜默少時,肅色道,“小兄弟,你這身披掛太值錢了,穆鐸一定生出了覬覦之心。此外你們不知,一般呐,他給的銀子和物品,大抵施了追蹤的暗術,隻待你們走到無人之地,才來下手。”往下方一看之後,又繼續說道,“現在尚在琳琊郡治的上空,還算安全,切不可再往郊外去了。”


    “你說了這些,不怕穆鐸殺你?”華浝笑問道。


    “怕,可琳琊到處都是流民,不僅各業不景氣,衣食都不能以自足,在下早想走了。”耶律鴣哀歎一聲,繼續說道,“其實很多煉士都已去了別地謀生,在下終歸也是要走的,所以不怕失了立足之地。”


    “你有這般好心?”華浝諷笑道,“我怎麽有點不相信啊?”


    “嗨!”耶律鴣怨聲道,“瞧那穆鐸的賊頭樣,足見你們的秘笈不是偽本,也不知你們賣了多少本給他!不過吞雲卷老值錢了,他閉著眼也能賺個幾十萬!可你們是在下介紹給穆鐸的,他不按規矩來,隻用五千兩銀子打發在下,真是令人可恨……”


    “不管真假,是該當心。”東方鳴衝著華浝說道,“那穆會長是位象翥,要是想害我們,簡直易如反掌。”


    “我懂你的意思。”華浝沉吟少時,歎道,“那摧殺符扔了也沒事,但我們必須要有飛行符才行啊……”


    “這個不妨事!”耶律鴣笑道,“若把穆鐸交給你們的銀子、物件,統統拿到商盟換一換,不就高枕無憂了嗎?”


    “那你想要多少好處?”華浝似乎看穿了對方的心思。


    “好處……在下確實隻是好心提醒……”耶律鴣咕噥一聲,遂又感慨道,“唉,在下所說的這些,那就是和穆鐸作對,往後必須離開琳琊不可了……想想九州之大,另謀生路真不易,至少需要輾轉一陣子……”


    “直接說,要多少!”華浝有點不耐煩。


    “一,一萬兩銀子可否?”耶律鴣試探性地說道。


    “給你兩萬!”華浝爽快地說完,見耶律鴣滿臉笑容,又道,“但你要把我們的東西盡快換了,不能耽擱太久時間。”


    “這乃小事!”


    ……


    琳琊商盟的總部,設在郡治南郊的黑神山之中,一條山脈緊挨滄南窮山,不過山林雲霧間,倒能看到樓閣林立的景象。


    盟主範攸,乃二代滄荒王之子,也可說是王室中人,卻因為範氏的王位傳到二代之時,族內已無全真,於是莊氏一族憑借莊正、莊魯、莊種三位全真,勢力達到登峰造極之境,其後範氏隻能將王位禪於莊氏。


    那時莊氏中,莊正是為嫡長,修為最甚,於是坐上王位。


    東方鳴聽得此言,途中疑問道,“莊氏得位不正,玄機城為何不管?”


    華浝解釋道,“自古大器都掌於強者手中,當時的莊氏不可一世,連玄機城都想拉攏。玄機城本想借助莊氏之力對付趕屍派,但莊正坐上王位之後,並沒有襄助玄機城掃宇,反而擔憂身為庶係的莊魯和莊種取而代之。”


    “這麽說,莊氏內鬥了?”東方鳴惑問道。


    聽得此言,耶律鴣應聲道,“是,沒多久,莊正死於非命,追諡為滄賢王,其女莊襄短暫的承襲王位之後,就被莊魯和莊種所廢,降為公爵,領驪食一郡,同時又擁立莊移承襲王位,是為後來的滄縱王。莊移死後,現在莊氏的王位已傳到了四代……”


    三人沐風而行,幾個時辰後,便看到一座黑黝黝的大山。


    那山名為黑神山,終年不凍,山下淥波如鏡,湖長如道。


    一般造訪黑神山的人,多半是去琳琊商盟的,這一座大山很是偏僻,通常也隻有一些商會的人來此匯報工作而已。


    耶律鴣滔滔不絕地邊走邊道,東方鳴聽得正入迷,轉眼瞥向湖中,——卻見水麵之上,正有六馬齊頭並進,那馬蹄踐淺水沚,恍若神騑雲踏般,一齊拉著一節兩輪車廂,徐徐徑往山隅。


    再看前方的山郭,冰天裏蒼鬆抱樓,幾排廡殿頂的瓊閣嶄露而出,絢爛的青瓦之上聳立著魚狀的鴟吻,一眼便能看出是滄州的建築格式。


    “好大一個商盟!”東方鳴不禁讚了一聲,又對著耶律鴣疑問道,“到現在為止,我也隻看見一輛馬車路過,難道琳琊商盟的生意不好嗎?”


    “馬車?哪呢?”耶律鴣抬起頭,卻不見任何馬車的蹤影。


    確實有一輛馬車提前到了,卻說馬車快要登岸時,四十多歲的馬夫微微迴頭,對著車廂的小檻窗說道,“大王,要不直接亮明身份,讓那範攸前來見駕?”


    馬夫名叫樂弧,長得豹目剛須,艾顏之貌,幾年前被任命為飛魚營大統領之後,一直久伴滄王左右,而他口中的“大王”,自然是指四代滄王莊秞了。


    車廂內的大王哼著小曲,聲音如籟,婉轉悠揚,抑揚得衷,爽怡逍遙。


    不多時,小曲停了,於是輕快地笑聲傳了出來,“我令莊秕辦事,他卻擺出一副臭臉,那廝怕什麽,不用同你再提。那獵奇大會,魯爺爺肯定不會讓我參加,要是被人知道我搜集靈珍,在為赴會做準備,定有一些愛管閑事的人跑到魯爺爺的麵前告狀。你戴好麵具,說話也注意點,現在沒有什麽王上,叫我莊穗,莊公子!”


    樂弧戴好一副鯉紋麵具,遲疑道,“不好吧?大王儀態高雅,形如蛟鳳,骨像應圖,範攸大抵看得出來,況且大王聲若天鵬,入耳便知大王君臨,豈是莊穗可比?大王借他的身份,反而更讓人懷疑。”


    “我就喜歡聽你阿諛奉承,不然怎會升你做大統領?”莊秞咯咯地笑了起來,隨即說道,“你若再叫一聲‘大王’,迴頭便將你革職!”


    “是,大公子。”


    “很好,此行要是順利的話,便封你為梁川公。”


    “這恐怕不好吧?小人出身卑微,修為又不高。”


    “我就喜歡你這口是心非的無恥之相。”


    “小人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莊秞的聲音,聽上去二十多歲,登上岸時,一副鯉紋麵具看不出真容,但頎長的身軀,十分勻稱,體態很是優美。


    不多時,冰岸上傳來一陣碎冰之聲,正是耶律鴣帶著東方鳴和華浝步行至此,幾人剛對琳琊商盟的大門昂首張望,莊秞便被東方鳴所穿之甲吸住眼球,仿佛眸子裏的燦爛皓光,遠比寒冬裏的霜雪更加瑩亮。


    “好東西!”莊秞擊節大讚一聲,又對東方鳴戴的一副銀鐵麵盔羨慕不已,不禁摸摸臉上的鯉紋麵具,唏噓道,“他這一身行頭穿在身上,恐連一州之王站在身邊,也要為之黯然。”


    華浝聽見此聲,扭頭看向莊秞,“你認識我?”


    移目看向華浝,入眼是一身靈緞而製的裘襖,莊秞並未多看,而是正正衣冠,走到東方鳴麵前拱手道,“這位小兄弟,敢問如何稱唿?”


    東方鳴聞聲扭頭,沒有應答。


    華浝則抱起雙臂,沒好氣地說道,“他叫小刀疤,我叫小刀子,你是何人?”


    “小刀疤,小刀子……”莊秞低頭想了片刻,笑道,“想必你們是兄弟!”


    “沒錯!你是誰?”華浝幡然一問。


    “在下莊穗。”莊秞笑道。


    耶律鴣聽此,眼睛一張,連忙上前敬拜道,“原來是大護宰的大公子!聞名不如見麵,果然儀表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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