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雲淺醒來時已是一天以後,檀玉深坐在榻邊看著他,眼圈紅紅的。


    “我還想,你要是再醒不來,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那還好我醒得算早,”商雲淺笑著攤出手,“我的簪子呢?”


    檀玉深擦了擦眼淚,努力著壓下聲音裏的哽咽,“什麽簪子,分明就是一根破木頭,都這樣了還做什麽精細活,手拿不穩傷了自己怎麽辦!”


    “你就給我吧......”


    “不給——反正你都是要送給我的,就當是我提前收下了。”


    “玉深,”商雲淺縮迴手來,語氣中帶著幾分哀求,“你看我如今這個樣子,也沒什麽能給你的。不要是等你以後突然念起我,能拿出來的,也隻有這根還未完成的破簪子。”


    “胡說什麽,”檀玉深把簪子狠狠地扔給他,“什麽以後念不念的,你可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以後我還要你給我做好多好多的簪子,累不死你......”說到“死”字,檀玉深又住了嘴。


    就這樣,商雲淺就時常拿著雕刀刻著簪子上的蝴蝶,檀玉深在一旁陪著他和他說話。


    有時候商雲淺好一點就到院子裏走走,木簪刻好後他也沒有力氣再去打磨了,檀玉深便送到外麵一個木匠那裏去了。


    今天商雲淺的精神格外的好,不那麽嗜睡了,話也多了。


    “玉深,我突然,想吃一些胡桃酥了。”


    “什麽,”檀玉深疑惑地看著他,“你想吃什麽?”


    商雲淺笑得溫柔,“胡桃酥,就是我第一次見你時,你請我吃的胡桃酥。”


    他的雙眼比以往有神了很多,麵色紅潤,雙顴泛著些潮紅,隻是人還是削瘦得不成樣子。


    檀玉深手忙腳亂地放下了手中的草藥,快步跑去灶房,“李嬸,還有胡桃嗎?”


    廚娘李嬸翻箱倒櫃地找了好半天才道:“沒了,大小姐。”


    “哦......”檀玉深又捏了錢袋往府外跑去,找了好幾家,最後在鏡城最大的一家點心鋪子裏買了些胡桃酥。


    以前商雲淺喜歡吃胡桃酥,檀玉深便學著親手做個他吃,幾年下來,已經可以做得比鋪子裏賣的還要好吃了。今天點心鋪子裏本來有現成的核桃仁,可是她卻沒有買,她這迴並不打算自己做了......


    她怕,他等不了那麽久了。


    胡桃酥是剛出爐沒多久的,檀玉深捂著的時候還能感覺到溫熱。


    商雲淺一口氣吃了三個,隨後還有些不滿地癟嘴,“差強人意,”然後看向檀玉深笑道,“還是玉深做得最好吃。”


    “你還貧——有就不錯了,我跑了好幾家鋪子才買到的,”檀玉深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隨後又溫聲下來道,“等府上有了胡桃,我就再親手做個你吃好不好。”


    “好啊。”商雲淺彎著眉眼,笑得天真無邪像個孩童。


    第二日,商雲淺便病得下不來榻了,整日怏怏的,咳的血髒了好幾張帕子,一句話都要分好幾次才能說完。


    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去,蒼白脆弱得不像個人樣。


    商雲淺還是熬過去了,檀玉深生辰那天,他換了身新裁的袍子,跌了好幾次才讓自己努力站了起來。


    檀玉深難得像今天這樣打扮自己,她穿了藕色的上襦和緋色的繡花的褶裙,上麵都繡著好看的繡球花;梳著垂鬟分肖髻,化著淡雅卻精致的妝容。


    “玉深,你今天真美。”


    檀玉深笑起來,故作不滿道:“什麽叫‘我今天真美’,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就不漂亮了嗎?”


    “我的意思是,玉深你今天,格外好看,特別美。”


    檀玉深過去牽著他的手,“這還差不多。”


    商雲淺把那根桃木簪子給她輕輕別入發髻裏,“我的玉深也十八歲了,生辰快樂。”


    兩人對視了許久,眼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深意長與難舍難分。


    “商雲淺。”


    “我在。”


    檀玉深眼裏含著些淚水,“商雲淺,你娶我吧。”


    “什麽?”商雲淺詫異地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們成親吧。”


    商雲淺有些手足無措地躲閃著她的目光,耳根蒼白的皮膚上竟也泛著些紅,“可是......”


    檀玉深笑著,“沒有什麽可是的,不必要什麽布置排場,也不要辦多少人的喜宴。不必有高堂,不必有親朋,有你我,有天地,就夠了。你我拜了天地,就算是成親了,好不好?”


    見商雲淺不說話,檀玉深又問道:“好不好?”


    “雲淺,我們成親,好不好?”


    “好。”


    於是兩人就這樣拜了天地,以茶代酒算是喝了交杯酒,就這樣成了親。


    然後商雲淺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他突然往身後倒了下去,檀玉深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玉深。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是笑著的,隻是臉上瘦得很,笑起來還不如哭著好看,但看得出笑意很真。


    可檀玉深卻哭了起來,“你說,要我答應你什麽?”


    “玉深,答應我,我死以後,你要好好活著,好不好?”


    檀玉深哭著吼道:“瞎說什麽,你怎麽會死呢!”


    “玉深,不要再騙自己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裏滾落出來,檀玉深哽咽著,“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你怎麽可以先死了呢!”


    “玉深,對不起,我食言了,”商雲淺伸手去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可是那眼淚根本停不下來往下掉,怎麽也擦不幹淨,“玉深,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好不好?”


    “......”檀玉深哭得胸口疼極了,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


    “好不好?”


    “......”


    “玉深,答應我,活下去。”


    “好不好?”


    那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憐惜與乞求,那種乞求像是瀕死的孩子想要得到一顆糖果。


    檀玉深粗魯地扯過商雲淺的袖子擦著眼淚,喘了好久的氣才道:“好,我答應你,你說的,我都答應。”


    “玉深,能遇見你,真好。”


    “玉深,我喜歡你。”


    “雲淺,我也喜歡你。其實你上元節來我家那年,我就告訴你了,可是你沒聽到。”


    “其實我聽到了......”


    “商雲淺,你混蛋。”檀玉深俯下身子,落下一吻,商雲淺並沒有力氣迴應她,這一吻又輕又淺,溫柔得像是花瓣落唇。


    檀玉深死死地抱著他,像是要把他融進自己懷裏,好像這樣他就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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