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人們在努力拚搏,還是在空度年華,時間總是不聲不響的流逝。某些日子被人為的裝飾弄得火爆燦爛,更多的日子卻是在靜悄悄的度過。今年的中秋節就無聲無息的來臨了。

    中華幾千年的曆史中,人們經曆了無數大小事件,又不知過了多少代人類的變遷。有人將其中某些較特別的事件立為紀念日。到了我們這個年代,每年有眉有目,有聲有色的日子已不下五六十個。又是季節,又是節令,又是改朝,又是換代。當然,各個節日有各個節日的說法,少數民族又有自家特色風味的各種節日。人們隨著文化水平的提高,對希奇古怪的來自民間傳說的曆法早有定論,基本都以世界通行的公曆為準。如今不再有多少人去深究那些充滿神秘色彩的紀念日的奧秘或者來曆,說起來多數人倒是對帶有新奇獨特的過節方法更感興趣。如元宵節吃湯圓,端午節吃粽子,中秋節吃月餅,等等。

    對於整個中華民族來說,許多節日都是不可或缺的。每年最被看重的節日莫過於春節了。這是每個活著的人都有份的吉祥日,又是每個死去的人都不遺的祭祀日。第二個受人重視的大概要屬中秋節了。這是每個有家庭、有親人的人都向往的美好日子。

    可是,不同的節日對不同的人,意義不同,過法也不同。那些長期奔波在外,四海為家,通宵達旦,勞作忘歸的人,如盤山道上的駕駛員,不要說難得象城鄉人那樣布宴置樽,幾代同堂,爺孫舉杯,婆媳共歡的賞月,連這個隱藏在普通日子中的小節也難準確的記住。因為它不象春節一樣,做為全國性的歡慶日,走到哪裏都會有不同樣式的喜慶氣氛。城市裏的工礦部門、部隊學校的高樓大門,都會掛上彩旗,懸起燈籠;農村中的各家各戶也貼起威風八麵的門神,換上精靈剔透的窗花。按國家勞動法規定,所有正式公民在此節日中享有休息三天的權力。若工作性質特殊而必須加班者,則加付一倍勞動報酬。而中秋節則不然,首先在日期上容易被人們忘掉。常見常說的曆法與傳統的農曆多少有些差別,八月十五是哪一天,一年同一年絕無相同,稍一疏忽就亂了。再則這個日子沒有大喜大慶的習慣,很難從身旁麵前的耳濡目染,人歌馬走的小變化得到提示。唯一可以讓人注意到的特別的景象,無非就是天上的月亮,外加地下的月餅了。萬一這也忽視那就沒啥指望了。

    近幾年來,下關的月餅市場越做越紅火,月餅的花樣越來越多。距中秋節還有個把月,大廠小店各式各樣的月餅就開始上市了。光說它的外表包裝就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的了,若再論起其中的風味餡食來,更叫人數點生津,不嚐難罷。洗沙、棗泥、火腿、玫瑰、白糖、五仁、桂花、椰蓉、甜的、鹹的、廣味的、川味的,總有二三十種吧,誰樂意那種口味就買那種產品。

    車隊的人員對中秋節的意義相當珍惜,視之比其它任何節日都鄭重。平日常常不在家,要能在這個有特殊意義的日子裏同家人團聚,當然是再好不過的。有不少人這些天出車在外,就要多個心眼,不管走到天南地北,也要算計著怎麽能以最合理的方法跑完這趟路程,在中秋節前夕趕迴家中。

    看著夜晚天空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圓滿,在外遊蕩的人們也意識到了中秋一天一天臨近。在各個地方,四處賓客湊在一起,隨口談論起高天闊地來,於這方麵的話題也越來越多。不是商議著帶些外地的特產迴家,就是交換著各類運輸信息,計劃著順路載運物資。這一來,林區的車輛調度就做難了。大部分急於迴家的都願走下關、昆明的方向;經多方的勸說與協商,少數人也能拉拉麗江貨。再往北邊去,到迪慶那邊的木料,真有點打死也難發出了。

    迪慶藏族自治州位於滇西北邊境地區,平地海拔普遍都在3000米以上,等於生活在平原地區的高山峻嶺上。加上這些未開發區域環境惡劣,生活貧瘠,進到藏族地區,還得按當地人的習慣,吃青稞,喝馬奶,這都不是一般人隨便就能吃得慣的。八十年代起,迪慶州也開始了大規模的社會主義建設運動。雪山高原也破天荒地開發了幾條公路,州內也掛起了一個汽車總站的牌子。然而這樣才成型的總站就象剛出母體的幼崽,各方麵都不成熟,整個總站至今還沒有一個正規的車隊和象樣的車間。客貨運輸總共才有三十輛車,對於才起步發展的貧困地區,一般的貨物流通勉強還可應付,要是臨時有個大些的搶運任務,就抓不開了。現在的木料就是今年州上一項大工程所需,若隻靠自己那點運力,零零落落的恐怕拖上一年也沒法完成,所以還得請老大哥們幫上一把。

    公路運輸對駕駛員來說,本不計較走哪方,拉何物,有貨拉就有飯吃。反過來說,拒絕拉貨就等於把飯碗砸了。這個道理誰都懂,隻是近來幾日情況特殊,才出現了這場不正常的事件。跑迪慶一趟,往返就得五六天,路上再遇到什麽意外事故,又是一兩天得耗在裏麵,那今年的中秋節就算泡湯了。

    跑車的人有自家的算盤,派車的人也有對付的招數。迪慶方向的木料雖不多,可任務緊,不趕快發出去也不行。無奈人人都想得到順道迴家的貨,待運的木料已堆成幾個大堆,就是沒有人去接觸。任憑怎麽強求白乞的勸說也沒用,實在沒法了,派車處也隻得使出最後的絕招,規定以迪慶車為先,發一輛迪慶車,才可以發三輛其它車。若迪慶車發不出,其它方向的車一輛也不發。開頭是以那些經常結伴進山的老司機為對象,逼出幾個沒牽掛的人出來,事情就解決了。沒想到把大家惹火了,都說幾十年來,從未有過這樣蠻橫的派車法,人人拒絕執行。而派車處又潑出去的水沒法收,硬撐著麵子不改動。這一來,雙方就鬧僵了。

    當劉正榮帶著小車隊進到林區深處時,這裏已經停留了有三十幾輛車了。他們把車緩慢地停靠在大隊後麵,都從車上跳下來。感到奇怪的是,今天怎麽會滯留這麽多車?而且還聽不到往常那種裝車搬料的震山撼嶺的機械聲,口號聲,以及車輛行駛的馬達聲,喇叭聲。

    幾個人相互說了說,都覺得不太正常,於是相邀著一同走進去問個明白。不然還不知要等上多久呢。半路上遇到幾個先期等候的老師傅,跟他們聊了聊,才知道派車處弄出怪著,停止發車了,從昨天起就沒動過一輛車。

    在派車處的周圍,圍著二十幾個駕駛員。從人們的神態上可以看出,不久前才經過一場激烈的爭論,這時一個個顯得精疲神散。三個兩個地分布在附近,有站著的、有蹲著的,也有坐在旁邊車子上的。爭吵了幾迴,該說的話差不多都說出去了,看來想尋求某個共同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法是沒有指望的了。因此誰也不想開口。多數人在猛烈地吸著煙,少數人則閉著眼睛默默地思考著心事。

    派車處的幾個人,越爭執態度越堅決。反複的聲明著他們的態度:發不出迪慶的車,硬是不放其它方向的。不過,他們又不能把大門關死,即使吵得要翻臉,也不能利用職權發泄私憤。大家抽了一迴煙,喝了一杯水,雙方平靜了一陣,還是得向開車的師傅們做點詮釋,表示和解。他們知道拒發貨物到底不是最終的辦法,所以用了各種緩和的說法勸解,希望在大批的人中,能出現一兩個依然還信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高尚人物。

    這裏的負責人老孟是個四十多歲的計調幹部,在科裏沒有任何頭銜與職務,但他從一進總站就分配在計調科工作,有相當豐富的調度經驗,早已習慣了這種烈火洪水般的場麵,尤其善於對付各種軟磨硬抗糾纏不清的駕駛人員。所以林區的派車處由他負總責。他用雲南特產的大水煙袋咕嚕了十來分鍾,沉默了一陣,自我解脫的從受氣遭屈的羞恥中逃離出來,擺出一副平靜的神色,站起來對周圍的人們說道:“怎麽樣?還是及早解決吧。唉,抗日戰爭還講究個國共合作,如今一同落在山裏,咱們也要拋棄一切前嫌,為眼前的困難做出共同的努力。你們的難處我都理解,我們的難處你們也應該有所體諒。”

    聽到又有人講話,散在四周茫然若失的駕駛員似乎又被喚起了幾分渺茫的希望。大家停止了手中的動作,都把眼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一個老年忠厚的老司機走過來同他商量道:“你先給我一趟昆明貨,我不會賴帳的。下星期迴來了保證給你拉三趟,行不行?”

    老孟對這種沒價值的賭咒發誓無動於衷,不卑不亢地說:“我這個人隻講現實。這類許願今天聽到已是第三次了。有什麽用呢?就象報紙上說的打白條一樣。人人都立下個大誓,一出了山我找誰去?”

    老司機仍帶著最後的幻想,陳述著內心的誠意。“我在滇西路上跑了一輩子,說不定明年就該退休了,你還信不過嗎?我已有十年沒有同家裏人一同過中秋節了,不是我戀家,明年孩子就要出國上學,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你就成全我一迴吧,要還不相信,隨你扣個什麽東西做抵押。”

    “不要說扣押的話。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再說這荒山,除了車子能值點錢,還有什麽好扣的呢。我總不能把車扣下吧。”

    “老孟,咱倆打交道也不是三年兩載的了,你還信不過我嗎?不然,我把這個獎章留下來。”他邊說邊抖抖索索地從隨身的皮夾裏摸出一枚金光燦燦的獎章,放到桌上。

    老人低迴淒切的聲音確有些感人。派車處的幾個年輕人,不覺心裏陣陣酸楚,似乎再也難以拒絕他的懇求,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一時不知該怎麽答複他。周圍的人們也從這裏看到一點光明,又你唿我喚地從四方圍攏上前。

    老孟見人們聚上來,知道從此開了口就很難收拾,隻能仍堅持原先的態度,頂多將語氣變得婉轉一點。“你們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可是我們的難處你們也應該同情呀。你們要迴家與家人團圓,我們這些人也不是樹上長的,石頭裏蹦出來的,個個是上有老,下有小,老婆三年沒親抱,誰不想迴去呀。我甚至想過,這幾天幹脆放假關門算了。可是環境不允許呀,老同誌,現在這裏並非運力飽和,調度混亂。而是物資有緊有緩,這批迪慶木料是最緊的,他們那邊急等著要,一誤了時間就會全線窩工。我們不該幫上一把嗎?”

    ••••••話說到這裏又僵住了。

    劉正榮站在後麵聽了一迴,基本弄清楚了事出的起因。他走出人叢,來到派車處的幾個人中間,低聲問道:“還有多少積壓發不出的貨?”

    他的突然出現,給人以一種全新的感覺。老孟憑著多年的經驗立刻意識到,也許這正是自己所盼望的人,於是很快拋下眾人不顧,走過來對他說道:“貨倒不多,還有十幾車。對方工程任務緊,要求本月底送過去,所以不能拖。”

    “往常也有這種情況嗎?為什麽會出現積壓?”劉正榮又問了一句,他以前好象沒聽說過類似的事。

    老孟解釋道:“快到中秋節了,誰都想迴家吃頓團圓飯,就把這一路丟開了。”

    “哦。”劉正榮點點頭,明白了原委。“又不是沒時間了,趕緊拉著跑一趟,再遠的道也跑迴來了。”在他的記憶中,成年離家後就沒有認認真真地過過一迴中秋節。對它的重要性也從不在乎,也是到了現在他才記起近日內有個重大的節日。

    尤振雄見他不知情,又向他透露一個新消息。“如果按平常的方向跑,也沒什麽。要緊的是現在把迪慶那邊放在第一位。你不是號稱青藏高原的兵嗎,不會不知道那種地方的艱難。這時進去就得穿棉襖。這些等著迴家過中秋的人,肯定誰也沒準備,貿然跑一趟,不凍成冰棍也怕要掉幾個腳趾。”

    “既然如此險惡,為什麽又不能緩幾天,讓人們有個計劃,帶上防寒的衣物,這不是正理嗎?”

    “軍用物資,限期月底完成,一天也拖不得。”老孟不露鋒芒地迴答道。

    劉正榮開了八年的軍車,知道所謂的“軍用”是什麽意義,有些不過是某些調度人員為工作方便而設的名目罷了。“這不是已經拖了一天嗎?軍用?有辦法,誰的東西誰牽掛。走,找他們商量去。”

    他低聲同老孟說了幾句,老孟簡單地把這兩天的做法說了說,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似乎沒轍了。不過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師傅,又有了幾分企盼。假如此時有一個人帶頭打破僵局,就足夠了。這至少說明在今天的駕駛隊伍中依然還存在有公而忘私的人。隻要有人拉上一車先走了,後麵的就好辦。兩人走進調度室裏,把他們的設想向其他人員說明,馬上有人搖響電話。

    劉正榮見他沒有更好的良策,就轉身走了出來。外圍許多等待著的駕駛員,眼看著這個年輕人進去同調度們商談,從外表看還心平氣和,沒有大吵大嚷。這會兒出來了,該不會有什麽新的方法了吧?人們抱著一線期望,殷切地盯著他。有些不認識的,就急著向旁邊的人打聽,這位是個什麽人物?到底有多大能耐?

    劉正榮站在眾人麵前,並沒有急於開口。他先要了解一下,圍在四周聽自己說話的是些什麽人,屬於哪一個檔次,爾後才好確定以什麽口氣,用何種方式說話。他向周圍緩緩地看了一遭,感覺多數是見過的麵孔,盡管大半叫不上名字,總在路邊桌旁,街頭廊下,多少有過摩肩接踵之交,點頭讓煙之禮。就是說在場的大部分是下關總站的,另有少數幾個完全陌生的,許是其它總站的吧。那不要緊,就象是在隊上和同伴們說話差不多。

    他沉思了一下,考慮著以什麽口吻進行宣傳更為恰當些。在場的人們顯然還摸不清這年輕人的心數,但可以肯定不是來搗亂的,所以也象大家一樣用殷切的眼光注視著這邊,等待著什麽想不到的方法出現。

    劉正榮又轉過來,對著眾人,幹咳了一聲,試了試嗓音,以平穩緩慢的腔調說道:“眼看著中秋節就要到了,誰都想急著迴去。咱們不要在林區裏趴窩了,同心同德,共同幹,快點離開吧。有黨員沒有?”他冷丁地冒出這麽一句,讓人們都感到意外,一時沒有人做出任何反應。過了一會兒,他又重複了一遍:“有共產黨員沒有?”

    這時大家都聽清他講的是什麽了,相互間交換了一下目光,仍然無人出聲。接著又不約而同地把注意力聚到了劉正榮的身上,看看這位年輕人接下去還有什麽驚人的論點。

    “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情況人人都清楚,不用我多說了。一邊是中秋節要到了,一邊是任務必須抓緊完成。怎麽辦?有點戲劇性的場麵,再硬撐著,誰也不用想出去。我也沒啥好辦法,就號召一句:黨員同誌站出來。共產黨員應該吃苦在前,享受在後••••••”

    “ 去你媽的吧!”人叢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打斷了劉正榮的宣傳。“什麽年代了,還唱這些老調子。憑什麽就要叫我們吃苦在前?那些高官顯貴的,為什麽就可以住樓坐車,對酒當歌,抱著媳婦,看著嫦娥。我們老百姓••••••”說話的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老師傅,從外表看也是當地少數民族的子孫,可能一上車就東奔西跑幾萬公裏顛簸至今,因此對這類宣傳特別反感。

    “住嘴。”劉正榮同樣不客氣地迴敬了他。為了壓住對方那專橫跋扈的氣勢,不得不也提高了自己的音調。“我隻問你是黨員不是?其它的廢話一概免說。”

    “是呀,為什麽不是?老子入黨的時候,你恐怕還在穿開襠褲呢吧,哈哈,用得著你來教訓我?”那人高傲的揶揄道:“是又怎麽樣?想跟我背黨章,論黨性嗎?不必了,講政治,我認輸。你們這些雜毛的文革黨員,別的本事一點沒有,就能玩玩嘴皮子。林彪‘四人幫’不就是最好的樣板嗎?你要能讓總站長來拉上一車,我保證二話不說,立刻跟著就動。想就靠幾句漂亮的宣傳來哄我們這些成天在外邊拚死賣命的駕駛員為你拉迪慶貨,跟你說白了吧,我不去。”老師傅此行少說又有百十天沒歸家了,滿臉絡腮胡子,聽口氣人挺衝的。看著不算眼生,說不上是一隊的,還是二隊的。他說的話並非完全胡攪,有些是出於對現實不滿而過頭的氣話,從他那兇橫的態度不難感覺到,此人的資曆不淺,是個一唿百應的帶頭人。剛說出幾句過分的話,他也有點不安,停了一會兒,又加上幾句還算合理的附加詞:“你要說出黨章哪一條有規定,黨員過中秋節不準迴家吃月餅,我也就乖乖地跟你裝貨去。”他把雙手抱在胸前,一副不可動搖的架勢。

    “說得好。”劉正榮想好了怎麽對付他,不讓他再說下去了。“不去就滾開,別來亂纏。”

    “怎麽樣?”那人並不甘鬆口,仍硬撐著與劉正榮辯論。“不附和黨員的先鋒模範原則了嗎?狗屁!‘四人幫’都宣判了多少年了,還來賣弄這些沒人要的雞巴吊毛灰。你是不是覺得就你理解了馬列主義的真蒂?算了吧,年輕人。共產主義不是一種宗教信仰,光靠廣大信徒一齊念咒,共同作揖就能夠實現的。告訴你吧,我入黨的時候,就是聽信了那麽多的革命理論,豪言壯語,為了理想拚命幹等等等等。可是,這些年來,人家對我們有什麽報答呢?上至中央下到總站,大大小小的官員不盡是些騙子嗎?還講黨性呢,哪一部黨章不是大人物們定下來的,可他們執行了沒有,隻是發下來教訓下麵這些在第一線上勤奮工作的黨員。按說,總書記,政治局常委不是更應該吃苦在前嗎?哈哈••••••”他越說越觸及到日常深藏在心底的憤怒,毫無顧忌地譏諷著,漫罵著。說到這裏,忍不住自我欣賞的放聲笑開了。同時也向旁邊的同事們看了看,希望能得到讚同和支持的眼光。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出乎意料的冷漠與不解。很快他就感到了自己的孤單,立即停了下來。

    “完了吧。肚子裏還有火氣不妨再發泄幾句。要有本事幹脆直接寫封信到中央信訪辦去,說不定••••••”劉正榮見他停了,也無可諱言地嘲諷了幾句做為迴報。本來還想說“要是運氣好,還被領導看中了,給你個大官小爵的。”但馬上又意識到這不是同誌間批評缺點糾正錯誤應采取的態度,也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改口道:“不願去就到旁邊坐著去。準備迴家吃你的月餅,抱你的孩子。再來扯淡,小心我把你的牙齒打掉。”他捏起拳頭對那人晃了晃。接著又對眾人說道:“剛才這位老黨員說了不少了,簡直就是給我們上了一堂黨課。我先聲明一下,我也不是哪裏派來指導工作的幹部,隻不過是同你們一樣的普通駕駛員。至於迪慶那邊,我是一定去的,絕非隻想把你們騙過去了,我在後麵撈些便宜。在場的黨員同誌,也許象那一位說的,都比我入黨早。對於黨的組織原則,基本性質,奮鬥目標,責任義務,誰都比我知道得多。這裏就不用我再作多餘的重複和解釋了。但有一點必須明確,就是我們的黨依然存在,不要看見有幾個意誌不堅,立場不穩的高官憑借權勢為己謀財犯法被判了刑,就覺得整個黨的性質起了變化。實際上沒有這麽簡單,現在遇到了艱苦的任務,又需要黨員們站出來了,我們還能不能再象往常一樣站出來呢?文革十年,確實有不少混亂,那些大騙子小騙子實在把我們騙得不淺。可如今是改革的年代了,我們怎麽辦?一邊大罵人家烏龜王八蛋,一邊又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麵效仿嗎?不!我們是改革時代的共產黨員,難道不應該做出點變換風氣,重振黨性的樣子來嗎?”

    這番話沒有套用偉人的名言,卻相當的動人肺腑,喚起了人們心中的激情。有個中年師傅首先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盡管他還有些猶豫,前瞻後顧,欲行又止,但終於走到了冷落了多時的辦公桌前,將派車單遞了過去,占了頭一位。這時候,派車處的人員也激動不已,誰也靜不下心來立即辦理手續。他們還想直接看著眼前這場充滿戲劇性的局麵發展下去會生出什麽奇妙的場景。

    “這位師傅走出來了。”劉正榮把話題轉向上前的人,繼續表達方才意猶未盡的宣傳。“大家以為怎麽樣?就在一分鍾以前,我也不認為他比其他人多點什麽。不是嗎?他也同樣在這裏等了幾天了。可是,就在這一會兒,我們把話挑明了,需要有人出來,為了完成任務而多付出一些,少享受一些,人家站出來了。這就是今天的黨員,是我們的優秀代表。是的,誰能說他不優秀嗎?然而,從人家走出來到現在,卻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同誌們,不要隻把眼光盯在改革的新政策是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到什麽時候也不能忘記了,在困難的環境中,共產黨員應該挺身而出,比一般人多幹點。”

    又有兩位師傅並排走過來,邊走還邊商議著,沒等在場的人注意到是哪個車隊的。緊跟著又從人群的外圍擠進一個人來,此人的臉龐看著眼生,或許是外站的了。

    “這兩位似曾相識,而這位則從未相見。對他們說什麽呢?誇獎?安慰?還是許以拉一趟給兩天的休假?不,都不用。共產黨員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有什麽特殊呢,就在這方麵特殊。黨員也是普通人,身上臉上不帶任何標記,隻要他不吭聲,我們誰也不知道他是個黨員。然而人家自己站出來了,這就是黨員的高尚品質。隨時以心靈的標準自我要求,走到哪裏也不會埋沒先進。”

    這時老孟有出現在門前,一臉的喜色,同劉正榮低聲交流了幾句,繼而向周圍殷切等著他的允諾的人們說道:“師傅們放心跑吧,有關冬裝的問題不必操心,我和軍區領導商量好了,他們答應提供一批絨衣絨褲幫助我們。進去以後統一在那個新建成的香格旅店下榻,憑發貨單租用。要是有需要的,也可以按處理價銷售一小部分。哇,這個便宜可不小呀,軍用物質,比市場價少一半呢。”

    路上的大問題一解決,立刻又有幾個人上來了。這種帳誰都會算,早拉了早走,早走了早到,趕緊一點,說不定還迴得來。老孟一見形勢有了大逆轉,興奮的繼續加重鼓動的力度,“首長說了,還有毛皮鞋,棉大衣。”

    在人群的最前排,又站起一人來。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與老孟討價還價,尋求妥協方法,並一再保證以三還一的老吳。這會兒他也不聲不響地排在後麵等著派車。

    這時的老孟,最頭疼的問題解決了。他不免又為老師傅產生了同情,走近前低聲說道:“老吳師傅,你家裏有事,還是拉東南邊的吧。下一趟再說。”

    “誰家裏沒有事呢?你怎麽又變卦了。我跑了大半輩子車,從學徒起就沒有落在別人後麵。不用多說了,要跑就再跑個痛快。反正沒幾年就要退休了,那時再迴家好好過吧。”

    劉正榮接著他的話,又向人們說道:“又是一個老黨員,你們以為怎麽樣?人家也有家室,也有妻子兒女,也考慮個人利益,也想中秋節能歸家團圓。現在把話說明了,他的主意改變了••••••”

    頭一個派車的手續迅速辦理完了。駕駛員迴到了散亂的車場中,開始發動車子了。於是,深深的林海中又響起了停息兩天的馬達聲,貯木場的民工們也東奔西跑,唿兄喚弟,操杠脫衣,向那輛待裝的車聚攏來。

    一直停在車旁的尤振雄和同伴們,遠遠地看著他們的“副書記”的行動,感覺激動不已。又過了一陣,沒有人再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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