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的人晃了下沒動,飄動的發絲略有猶疑。


    “下山的令牌。”


    “三、二……”


    沒頭沒腦的一句,危詔卻瞬間聽懂了,在數到二的時候,快速在凳子坐下。


    骨氣和下山逛悠,不值一提。


    對麵傳來細微的響動後,宋硯星這才抬眼看向他。


    豔麗清絕的臉早已脫去稚氣,五官深邃精致,猶如鋒芒畢露的劍刃。


    鼻子高挺微翹,含情的瑞鳳眼眼尾上揚,唇角卻向微微向下,神色懨懨,瞧著是極不好惹的張揚長相。可能是因為說一不二,不羈灑脫的性格,人緣確是極好。


    但危詔本人懶,很懶,非常懶,除了修煉就是睡覺,旁人找不到他,隻能在講課的時候見到本人,但危詔一般也是趴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睡覺,想去結交的人怕擾人清夢,便隻好歇了心思。


    經過幾年相處,眾人敏銳地發現,隻要閑聊中提及到那位劍尊大人,埋頭睡得再香的人也會睜開惺忪的眼,靜靜側耳聽著。


    好聽的誇獎,他會嘴角微微上揚,不好聽的傳聞,便會蹙起額頭,坐直身“核善”地笑著反問。


    是的,想要和危詔有說話的機會,隻需要提及他的師尊!


    因而危詔也算有不少的說話好聽,誌趣相投的狐朋狗友,宋硯星知道那些人品行端正,便沒有多說。


    “所以,昨夜冒雨去落霞院蹲守,拿麻袋套人,並且揍齊遠一頓的人,不是你?”


    聞聲,危詔抬頭看了眼淡然問話的宋硯星,硬著頭皮迴道:“是我。”


    其實也算不上是他,真正套人麻袋、上手教訓人一頓的是同樣看那個滿嘴噴糞的齊遠不順眼,危詔隻是站在一邊旁觀。


    “原因。”宋硯星道。


    “……沒有原因。”危詔頓了下,接著悠悠道,“單純看他不順眼。”


    他還不忘倒打一靶,稍許赤紅的瞳眸有些羞惱:“師尊是在為了他人責怪我嗎?如果是,後麵教訓我的話不用說了,我也不想聽。”


    宋硯星掀起眼皮直直看他,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半響,無奈一笑。


    危詔從小愛撒嬌的性子沒有變過,隻是在一些事上,逐漸選擇閉口不言,隻要他不想說,怎麽也撬不開那張嘴。


    他的徒弟,心自是偏袒的。


    “吾沒有這般想,”宋硯星複而拈起棋子,目光下斂,“下次打人在宗外打,迴去將門規抄三遍。”


    不痛不癢的懲罰,這是放過他的意思,危詔自然聽了出來。


    “知道了。”危詔眉梢皆是盈盈笑意,還沒樂幾秒,就又聽他說。


    “不可讓人代抄,吾識得你的字跡。”


    “……哦。”


    看著危詔似是沒了一半靈魂離開的沉重背影,宋硯星輕輕笑了下。


    掛在腰側的傳訊符亮起,他也站起身離開。


    -


    琨玉殿主殿。


    “拜見師尊,徒兒帶小師弟順利完成任務歸來。”成鳴謙彎腰行禮。


    出門曆練是提升修為的常見手段,一般都是由各位長老頒布,學子在領事堂接取。


    成鳴謙和衛知臨就是和其他學子組成小隊,去了南邊的迷霧森林去獵殺中級妖獸。


    “嗯,一路可有遇到危險?”宋硯星問。


    成鳴謙低頭答道:“在獵殺最後一隻妖獸時,獸體突然狂化,我沒來得及發現,慶幸知臨師弟一劍刺中了妖獸的要害,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站在成鳴謙身側的衛知臨感受到那道微涼的視線,身體不自覺緊繃,但隻是一息就移開了,快得幾乎讓人覺得是錯覺。


    他聽見那人淡淡的嗯了聲,擺手讓他們退下。


    微冷的聲線有些明顯的困乏,在退出大門的那刹,衛知臨沒忍住迴頭。


    一身白衣的男子高坐在主位,烏發逶迤,白得發光的手撐著頭,濃密卷翹的睫毛垂下,遮住那雙如大海般起伏壯闊的藍眸。


    衛知臨慌亂地收迴目光,卻又在下一刻仍不住再次看去,然後和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雙眼的人對視。


    衛知臨:“!”


    他趕忙低頭,轉迴頭跟在成鳴謙身後,準備離開,卻在離門檻還有一步距離時被叫住。


    “衛知臨留下。”


    一起向外走的兩人同時停下,成鳴謙側頭看了眼衛知臨,也不驚訝,隻是衝他點了點頭便離開。


    如果說和宋硯星相處最多的,位列第一的毫無懸念是危詔,第二則是衛知臨。


    宋硯星很少管事,絕大部分是成鳴謙這個首席大弟子負責飛羽閣上上下下的事務,近期又被吩咐協助上界學院的篩選試煉,忙得兩腳不著地。


    但又因為這件事,有諸多事務需要成鳴謙陪同宋硯星一起前往上界理事廳進行議事,故而有多次獨處機會,所以,他對宋硯星將絕大部分心思花在兩個師弟上也沒什麽意見。


    衛知臨僵著身體,走到台階之下,看著輕輕闔眼的人,喚了聲:“師尊。”


    “近日靈力是否暴動?”宋硯星睜開眼,薄唇微啟。


    “前夜急著趕路迴宗門,許是沒休息好,有些許不穩,弟子已經打坐調理好了。”


    宋硯星點頭,恍若隨口一問:“此次曆練,可有機緣?”


    衛知臨額間滲出冷汗,有種被坐於高台上的人看透的感覺,竭力保持冷靜,搖頭道:“並無。”


    空氣凝滯了一瞬。


    衛知臨硬挺的脊背發涼,就聽見宋硯星說。


    “嗯,下去休息吧。”


    語氣平淡得沒有什麽情緒,衛知臨低頭行禮,快步退了出去。


    係統嗤了聲:【騙人騙人,他分明得了個大機緣!】


    原文裏衛知臨在此次曆練中,獲得了仙逝大拿留下的傳承,重洗經脈,脫胎換骨,一改廢材的體質。


    宋硯星眨著沉重的眼,放在桌子上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輕叩桌麵。


    近來自己愈發酣睡,靈府也開始一點一點的枯化,就像是被人吸取一般,而這一切變化都是從衛知臨離開宗門曆練那天開始的。


    而距離上界學院試煉,衛知臨黑化墜崖的劇情點也不遠了。


    養虎為患,除了就好。


    宋硯星在腦海裏思索著,想法一點點成型。


    -


    離開主殿的範圍,那股淡漠卻威勢十足的威壓才減淡,衛知臨停下腳步。


    那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


    “怕什麽,懦弱無能!我都不想承認你是我。”


    是他自己的聲音,隻是聲線桀驁不遜,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自從他在試煉中偶然間得到了機緣,在兒時每次絕望時才響起的聲音,便無了約束,肆無忌憚的在他腦海裏說話。


    “你不懂,他……給了我一切,自然也能收迴。”衛知臨迴應那道聲音。


    檢驗靈力資質那天,在樹後偶然從宋硯星嘴裏聽到的詭秘功法,卻是幫他重塑了經脈,獲得了修煉資格。


    而且……那人雖然冷淡,卻在自己被欺辱的時候,偷偷出手幫助自己。


    雖然他從沒說過,隻是在背後默默付出,衛知臨很難沒法不動容。


    “衛知臨”反駁道:“……他那是利用你,本來就是拿你當試驗,要是重塑經脈沒成功呢,你就成了廢人一個。”


    “你不必如此說他,”衛知臨麵露不滿:“師尊他隻是麵冷心熱,你不了解他也罷,背後詆毀人是為人所不齒的。”


    “衛知臨”聽他這麽說,幾乎要氣笑出聲,反問:“噢?你這麽崇拜你師尊,怎麽不把你得了機緣的事告知他?你這難道不是有所隱瞞?”


    “……我自有打算。”


    “我是你,你就是我,你心裏在想什麽,我都知道。不過是想變得強大,然後欺師……”


    心中的妄念被他直接點了出來,衛知臨失聲打斷:“你閉嘴,我沒有這麽想!”


    師尊那樣清風霽月的人,他怎敢肖想……


    “你放心我不會阻止你,相反,你我本是一體,你的欲望……也是我的欲望。”


    衛知臨強行切斷交談:“你真是瘋魔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才邁步離開。


    -


    幾日後,學思居。


    “危詔,快出來玩啊!”


    “難得課間休息,你怎得還埋頭學習?稀奇呀稀奇。”


    婁建白幾人一下課就跑到盡頭的教室,趴在窗戶邊上,七嘴八舌地招唿著危詔。


    危詔的同桌蒲言小心翼翼地繞開奮筆疾書的人,走到窗邊,低聲道:“詔哥他要抄門規,因為咱們套麻袋那件事。”


    “什麽,那狗齊遠居然還敢打小報告,他那張嘴臭得不行,如果把他褻瀆劍尊的話,告知長老或者掌門,有他好果子吃!”


    “而且危詔也沒動手呀,是我們動的!他為了我們居然背下這口黑鍋,太感動了,他心裏果然是有我們的!”


    婁建白化悲憤為衝勁,對蒲言道:“兄弟有難,八方支援,這門規我最熟悉了,快給我紙和筆!”


    “快快快,也給我紙筆,我也幫抄!”


    “我也要,我也要!”


    場麵亂作一團,幾人都要從窗口擠了進來,路過的學子,不知道還以為有什麽大事發生。


    “不行,”蒲言噓了聲,“詔哥說了,劍尊要他親自抄寫,不可像以前那樣讓人代抄。”


    “而且,詔哥還說……”蒲言迴頭看了眼眉頭皺起的人,聲音更低,還有點不好意思,“讓你們離遠點,別打擾他。”


    危詔說話哪有這麽溫和,婁建白幾人已經能想到他的原話是:“讓他們滾遠點,別來煩我。”


    婁建白西子捧心,對著幾步外,埋頭抄寫的人,極為做作地柔情脈脈道:“詔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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